天明前,旅馆内一阵骚动。

整晚没睡的佐一郎,起身后忽然头晕目眩。他抓着扶手走下楼梯,见旅馆女侍放声大哭,男人们则是脸色大变,忙进忙出。

他很快得知发生什么事。旅馆后院的柴房旁,一名女客把衣带挂在树枝上,自缢身亡。

还没听完详情,佐一郎已猜出几分。

是阿松。阿松死了。他像挨了一拳,心头一震,猛然注意到有些不对劲。

这是老妇的真名吗?她该不会是八重吧?还是,其实她是阿由?

昨晚,阿松以旁观者的立场述说故事。那是谎言,她是在讲自身的故事。对于难以启齿的事,人们常会这么做。否则,女孩一概不准接触的‘怨灵附身’仪式,她怎能描述得如此详细?

施行“怨灵附身”秘术当晚,接受惩罚的阿由听到呼号的风声。所以,昨晚的风声,勾起她心底那件往事。

陪伴八重的女侍阿松,大概真有其人。或许是富治郎死后,八重离开村子时,村长借用那女人的名字和身世,给予她全新的身分。村长拥有这样的能力。

之后,“阿松”来到江户,嫁给新材木町的增井屋老板。这桩婚事,约莫是替女儿着想的村长的安排。增井屋是建材商,应该与他们保有某种关系。

这么一来,没人知道“阿松”的真实身分。她能平静地重新开始另一段人生,掌握自身的幸福……

不料,她意外投宿在这处离故乡不远的旅馆,孤独地与暗夜相对,听着和接受“怨灵附身”惩罚那晚相同的呼号风声,想起自己的真实身分,于是选择自尽。

“客官,很抱歉,我猜往生者可能是与您住同一间房的老夫人。”

受脸色惨白的老板娘请托,佐一郎前往认尸。

确实是那自称阿松的老妇。

“老板娘,我也有一事拜托。”希望您让我看死者的背部,佐一郎道。

“昨晚她告诉我,经过温泉疗养,背后的旧伤仍难以痊愈,十分难受。”

老板娘一副遇到救星的表情。“恐怕是深受其苦,才会突然厌世。”

老妇的背后,有一道横向瘀斑。虽是多年的瘀斑,依然清晰可见,像是以木棒或板子之类的物体打出的伤痕。

“好怪的瘀斑,为何会有这种斑痕呢?”

老板娘忍不住别过脸,佐一郎双手合十。朝日逐渐升起,泥泞的后院里,一脸苍白的老妇躺在门板上,面容无比安详。

同住一间房的老妇离奇死亡,佐一郎免不了挨骂。

“所以我才不想和别人同住!”

志津眼角上挑,边哭边责怪他。嘉吉也和志津同一阵线,以损人的口吻帮腔:“说起来,都怪姑爷太懦弱。”

这次捅的漏子,想必会害佐一郎留下一个大污点。往后,志津和嘉吉肯定动不动就会提起此事。可以想见,视志津为掌上明珠的丈人和丈母娘,也会替志津说话。

佐一郎只能忍气吞声。如志津所言,他不能回老家,既无处容身,也没别的谋生之道。

他明白做好觉悟,打消任何念头,默默过日子,志津很快会释怀。因为她根本不懂自己说出的话多么沉重。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这次的旅途中,佐一郎意外发现,志津非常善妒。

——瞧你对那老太婆神魂颠倒的模样。

志津并非佐一郎不听话,故意挑佐一郎毛病,而是看佐一郎与阿松有说有笑,心里不是滋味。依阿松的年纪,根本足以当佐一郎的祖母(事实上,他曾不经意将母亲柔顺的身影,与阿松重叠),志津还吃醋,吐出难听的话语。

之前,佐一郎对被安排好的人生,从未心生怀疑。除了志津,他不认识其他女人,也没爱慕过别人。正因觉得志津可爱,他才没移情别恋。

不过,他不确定今后会如何。志津的可爱表象剥落,原形毕露。一个养在深闺,不懂人情世故的女孩,从她娇纵任性的行径中,显现丑恶的本性。

日后,要是有志津以外的女人令佐一郎动心……

逢场作戏也好,真情也罢,内心的变化谁都难以阻挡,佐一郎无法保证绝不会外遇。倒不如说,佐一郎很想寻觅能教他动心的女人。

万一穿帮,志津会怎么办?

在嫉妒和愤怒下,恐怕会狠狠教训那女人一顿,甚至失手杀了对方。如果是志津,很有可能。

但不是因为爱他。在这层意义上,或许不算嫉妒。只是心爱的玩具被抢走,她心有不甘,忿恨难消吧。

答案是哪一个已不重要。

佐一郎不禁幻想着,那种稀奇的事屡能发生就好了。

能否赶在那之前调查清楚?来自新材木町的建材商增井屋,过世时的身分是阿松,昔日的身分是八重,也是阿由的那个女人。位在户塚旅馆附近的某个村庄,究竟是哪个村庄,村长又是哪户人家?该地自古盛行木器工艺,这也是不错的线索。

那里是不是仍流传着“怨灵附身”的秘术?不知药丸的调配法有没有流传下来?

保留志津的身体当容器,把内在换成更可爱、更温柔的女人灵魂,我办得到吗?

不可能吧。不过,即使“怨灵附身”是骗人的把戏,只能算一种咒术,也无所谓。

以“阿松”的情况,就算是自我催眠,是梦幻一场,至少她整整维持五十年之久。

既然如此,值得一试。

纯粹是妄想,佐一郎明白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梦。

然而,他依旧忍不住想像,紧抓着一丝希望,借以安慰自身如亡者般悲哀、孤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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