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园人不少,光换衣间就起码二三十号人。柜子上下两排,65在上,66挨着在下。

仲辰站在65前把上衣脱下来,一扭头,却见简子星无奈地站在旁边。

“怎么了?”

“你挡着我柜门。”简子星无奈道:“往旁边让让。”

仲辰哦了一声,往旁边走一步,又撞到另一人的胳膊。他只好又往回挪一步,把刚刚抬起一只脚脱鞋的简子星差点撞一跟头。

简子星气结,只能放弃脱鞋,先揪着领口把卫衣脱下来,一边怼进柜子一边愤愤道:“阿姨都跟你说了挨着的柜子不方便。所以到底是什么幼儿园毛病洗个澡放衣服的柜子都一定要挨着!”

“就是幼儿园毛病,我上幼儿园就是这样的!”仲辰梗着脖子把他拨拉开,伸手掏出他刚放进底下66号柜子的衣服,一股脑全塞进上面,眼睛一瞪,“共用一个,不行啊?”

简子星简直被气得没脾气了,周围来来往往全是人,他只能一边疯狂叹气一边把衣服裤子往里头扔。

“共用一个,行。”他边说边往里头砸,直到他的牛仔裤击落了仲辰的,后者从里面掉了下来。

“哎。”仲辰边捡边乐,“你是不是小学生。”

“那也比你大。”简子星换上拖鞋,把鞋往柜底的分层一塞,“你没地方放鞋了!”

仲辰闻言立刻猫腰,但还没来得及碰到原本属于简子星的柜子,简子星就把钥匙牌往筐里一扔,“休想!”

“那我就把鞋放在墙边。”仲辰乐得差点把澡筐都扬出去,“屁大点事啊,说你小学生都说多了,你也就幼儿园大班。”

“小班的人闭嘴。”简子星拎着筐往里走。

进到里头,蒸腾的热气立刻扑上来,有些上头。

平时没这么爱吵来吵去,大概是第一次一起来洗澡,总要靠什么来纾解心里的那点慌。

简子星若无其事地回头,见仲辰正在左右张望着找位置,从锁骨向上,顺着脖颈一路延伸到耳根,都是红的。

平时辰辰大帅哥出来洗澡肯定是随手拎着澡筐逮哪洗哪,懒得多走一步,拽得能上天的那种。

像现在这样,一边左右看还要一边嘟囔着给自己的心路历程解说,反正很慌就是了。

简子星想到这心里稍微放松了点,还忍不住轻轻翘起了嘴角。

英中的澡堂结构很有意思,像高烤状元卖的烤韭菜——一根“木签”是长长的走廊,一趟趟淋浴间就是摆好的成条的韭菜。每一趟是面对面两排淋浴格子,但是每一趟之间既不互通也看不到彼此。

仲辰每走两步就停下,往里头张望一下人数,然后不满意继续往前找。

“这边人好多啊,再往里去去吧,哎那边其实也可以,但我之前在那边洗水压不太稳定……”他一边说着一边推简子星,“去最里面吧,那边灯暗,人少。”

这一推,手掌贴上后背,随着简子星的动作,肩胛骨顶了顶他的手心儿。

仲辰又迅速把手缩了回来,一脸通红且严肃正义,“这么定了,就去里边。”

简子星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淡定点头,跟着进去最里面。

里面的灯泡比外头少一个,还有一个换气呼呼响的大风箱。他们摸到最里面那一排,拐进去,又默契地选择了最靠里的两个位置。

“并排?”仲辰点了点那两个格子。

“不然还面对面洗吗。”简子星嘟囔着把澡筐往地上一放,“抓紧点儿,后天考试,晚上你多做一套数学卷。”

仲辰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他没太听清就抬手打开了水龙头。

水声喧嚣而下,浇在皮肤上有点烫,顿时把人从头到脚浇得通红,掩住了原本的别扭。

简子星无声地松了口气,背转过身洗头。

其实刚才走进来的时候,他偷偷瞅了仲辰好几眼。

之前也不是没见过仲辰换衣服,但那种脱一件穿一件的和现在这种从头到脚坦荡荡的还是不太一样。仲辰身上比脸白,才十九岁,还是个高中生,腰上就全是肌肉,明明也没见过他健身。

平时穿衣服宽松,看不出来腰细,要脱掉衣服和肩宽对比,再衬上两条长腿才能更明显……哦,也不是,平时仲辰爱穿白衬衫,有时候趴在那里睡觉能看出一些身材轮廓。

泡沫顺着头发流进眼睛,简子星立刻闭上了眼,在蓬勃的水下狂冲。

越冲越热,体温已经打败了水温,臊得浑身都烫。

他洗完头,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胡乱一抓,决定再看一眼。

不敢多看,但看完还想再看。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男朋友效应。

水没关,他悄无声息地往前走一步,头刚转过两人中间隔着的板,就跟另一个家伙差点撞到鼻子。

“干什么你!”简子星顿时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瞪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鬼鬼祟祟要干什么!”

仲辰往后闪了两步,一脸茫然的无辜,“啊?不干什么啊……我看这个板上面好像有蚊子,我凑近看看是不是。”

“……”简子星缩回去,“赶紧洗!”

“嗯嗯。”仲辰那边明显加快了速度,伸手进澡筐里乒里乓啷一通翻,动作忽然又停下,皱眉探过头来,“那你刚才干什么呢?”

“我他妈听见你那头有动静。”简子星说,“就知道不该跟你一起来洗澡。”

“幼稚死你得了。”仲辰一边嘟囔一边费劲地甩开洗发露盖子,抬到头顶一通挤,又扔回筐里,闭着眼睛搓泡泡,“老子就没见过你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主。”

他正说着,忽然感觉到周围光线又暗了一分,即使隔着一层眼皮也十分明显。

一个有点熟悉的呼吸声在他对面。

仲辰抓泡泡的动作停顿住,睁开眼,果然见简子星就站他对面。

“干嘛啊。隔壁水也不关,你很浪费。”仲辰说。

简子星目光扫过他耳骨,“我来提醒你小心点,刚提前换完耳钉别沾水,但看来已经晚了。”

“唔,还成,没觉得疼。”仲辰下意识伸手要摸,快碰到了才想起手上全是泡沫,于是又作罢。

简子星站对面,热水激得脖子和肩膀都红通通的。随着呼吸,颈侧两道浅浅的窝起伏着,再顺脖颈一路延伸至锁骨。

“哎。”仲辰忽然把心一横,看看这一排没别人,索性一伸手抓住了他肩膀。

简子星警惕地挑眉。

仲辰也不管自己脸颊两侧往下流泡泡,把人扳过来对着嘴唇就咬,简子星伸手抵着他肩膀,似乎本想下意识推他,但碰到后又临时改了主意,攥着他肩膀反啃。

整个澡堂里都是哗啦啦的水声,隔着压根不隔音的瓷砖墙,后边那几趟过道里人小声议论的声音也格外明晰。

“仲辰今天又被简子星给打了,听说了么。”

“贴吧都飚红了当然知道啊。唉,你们说简子星到底什么神人啊,仲辰啊,说打就打?”

“而且据说仲辰都不敢还手。其实仲辰要真还手咱学校没人能打得过他吧?练家子,后脖还有刀疤呢,简子星也就一拽了点的好学生。”

“你能不能别把好学生三个字说得那么轻巧啊,你倒是考一个学年第一我看看。”

“我可没看不起好学生,我想当还当不上呢。我要是简大佬,六百九我早就走了,还复读个屁,Q大要是要我,扫大街专业我也去。”

“滚吧,你直接去扫大街,不用文凭。”

澡堂里一般没人唠嗑,但只要有人先唠上了,找到一个有意思的话题,所有人都能加入讨论。

至少身后那一趟人渐渐地都聊开了,小可怜们并不知道简子星和仲辰就在一墙之隔听着,讨论得越发欢畅。

人声清晰,但又被水声隔得很远似的,近处只有两人错落的喘息。简子星垂眸看着仲辰充了血一样红的嘴唇。

“少侠,肺活量可以。”仲辰笑着冲他眯眼睛。

简子星胸口起伏,过一会才淡然道:“不会比你差就得了。”

他说着撒开手,仲辰肩膀都被他攥红了,深红的一大片,看着特别让人想揉。

但简子星忍住,视线从容飘开,仿佛那不是他干的。

“快点儿洗。”仲辰又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洗完澡咱俩去校门外,你想不想吃冰淇淋?”

“你热?”简子星漫不经心地抬眸瞅他。

“你不热啊。”仲辰嘀咕,“我看你脸红的都要爆炸了。”

“你才要爆炸,你从头到脚都要爆炸。”简子星撇撇嘴,走回自己那个格子,侧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肩膀上也被攥得一片深红,没比那家伙好哪儿去。

他忍不住又开始担心,等会万一出去时偶遇隔壁那伙人,会不会又被传言在澡堂子里干起来了,打了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

简子星正琢磨着,余光里忽然飘过一条修长的腿,隔壁水声停了,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仲辰从自己面前路过,径直往外走去。

“干什么?”简子星探头出来,“洗完了?东西不拿?”

“洗完了,你等会帮我拿下东西,我去找隔壁聊聊。”仲辰温柔地笑,“一群大老爷们舌头长,我帮他们打个可爱的蝴蝶结。”

“……”

话音落下没多久,隔壁的讨论声戛然而止,而后就像排好队似地一个接一个关水龙头,澡堂里的水声仿佛从高音一阶一阶跌落下来,片刻后,仲辰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唠什么呢,我刚在隔壁听说我被打得哭爹喊娘,连个屁都不敢放?”

一片死寂。

在仲辰动手之前,简子星淡定地冲干净身上的泡泡,关掉水,一手拎着一个澡筐淡定地走出去,路过刚才那一趟,里头的人正被仲辰训得一个个抱头面壁,没有人看见他。

江湖凶狠大帅哥辰辰同学百无聊赖地站在地中间,抬脚在最外边的挡板上咣当踹了一脚。

“从你开始一个一个来,说我是长舌怪,后面接着说我错了,说十个来回,我就忘了你们都是哪个班的叫什么。”

“我是长舌怪。”第一个同学哭丧着脸。

“我错了。”后面的屈辱道。

仲辰满脸杀气,抬脚又踹木板,“大点声会不会!”

“我是长舌怪!”

“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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