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演出进行时
周五晚7:30,天色渐暗,马可音乐厅外亮起葵菊黄色的路灯,正门入口处陆陆续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拿着传单兴致勃勃地等着。
话剧8:20开幕,7:45观众入场,我从展播厅后面的小门那里望了一眼外边,又缩回头去。
“来了好多人啊,李彧,我都有点紧张了。”
李彧已经上好妆,他的本来相貌是英挺明朗的,但这次在话剧里扮演一个厉鬼,只能将眼窝化得更深,瞳孔黑黝黝的,一眼就能看得人心惊肉跳。嘴唇也打了粉,扑白了些,有些病态。
我走过去戳了戳他的嘴唇,“还记得你之前说过什么吗?”
“什么?”
“嘴上涂了粉底,就不能接吻了。”我舔舔嘴唇,“一会儿还有吻戏,我会不会被你毒死?”
李彧展颜一笑,嘴唇在我指腹下牵动,“不湿吻就好。”
我倒吸一口凉气——嘶!
那边负责舞台妆的学姐又在叫我了,“啊啊啊啊不要舔、嘴、唇啊!学弟!!过来补口红!”
为了凸显欧阳烬和柯熳一人一鬼之间的阴阳对比,欧阳烬的妆面格外富有生气。加上舞台灯光一打,对妆容会有削弱,学姐就给我化得特别鲜亮。
好在我本来就白,不用打很多粉底,只在鼻梁额头扫了阴影高光,让五官在台上更突出。
口红一补,就唇红面白的,李彧看了一眼,评价了句“可口”。
服装妆面都打理好了,我们重温了一遍走位。社长在一旁拿着剧本,两眼盯着李彧。
李彧转头对上,朝他点点头,“社长放心。”
看来这次演出社长相当看重,也许就像学姐说的那样,话剧社能不能东山再次就在此一举了。
“要开始了,第一幕演员就位!”
后台一阵脚步纷乱,我和茶茶学姐他们赶到舞台右侧,准备上场。
场内,灯光忽然全熄,一片黑暗,观众席间激荡起一阵小喧闹,很快又平静下来。
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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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布拉开,第一幕,校园初遇,何奕柔表白欧阳烬。
顶排光大开,舞台整个被照得亮堂。
欧阳烬跟在一群新生中走进校门口,身姿挺拔颀长,衬着背后的白杨,干净又蓬勃。刚入校的何奕柔看见,愣神一秒,春心萌动,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一路跟下来,竟惊喜地发现对方和自己同班。
何奕柔决定先下手为强,拦住欧阳烬上前表白。
“同学,我们一个班的啊,我叫何奕柔,挺喜欢你的,你呢?”
茶茶学姐比我矮一个头,我低头看她,顶光映在她脸上,有着少女的大胆与热烈。
“你好,我叫欧阳烬。”
“我刚刚说的喜欢你,是想和你交往的意思,我也不差吧,你考虑一下?”
“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诶…好可惜,但我不会放弃的,我们先从朋友做起呗!”
欧阳烬和何奕柔一起进了教室,里面的人已经闹哄哄玩成一片。
正是青春萌动的少年少女,初次相识,就隐隐流动着暧昧与暗示。舞台离观众席太远,演员表情看得不清楚,全靠肢体和语言来传达。
碰肩、扭头、对视,动作的迟疑,未尽的话语,将暗生的情愫全都拉扯到了明面上。
第一幕将要结束,李彧饰演的柯熳就上场了。
李彧从舞台另一边上来,出场时观众席激起了一阵小高潮,夹杂着“A白同台!”的惊呼。
柯熳走到欧阳烬跟前,很自然地搭着他的肩,一点也没有初次见面的疏离,交谈几句后忽然提起,
“你们没看校规吗?”
“什么校规?”
柯熳抬眼,语调缓慢又阴冷,笑容却温柔和煦,他搭着欧阳烬,看向对面的何奕柔,语调不徐不疾,
“校规第二十三条,不准谈恋爱,你们看了吗?”
顶灯渐暗,幕布缓缓合上,排灯“刷”地熄灭,只留下柯熳的声音飘荡在漆黑的舞台。
……
第二幕的人员出场不多,我和李彧的戏份也少。
随着早恋苗头的冒出,校园里浮现出一幕幕诡异的场景。
戏剧社剑走偏锋已成习俗,和正常的话剧不一样。因此,用电影手法来呈现场面虽不合常规,但大家的接受度很高——反正好看就完事了。
灯光追着楼道,扫过白墙,定格处有影子若隐若现,楼梯口的清洁工整张脸藏在白色口罩后面,低着头重复着拖墙角的动作,机械得如同一个设定了程序的人偶。
我和李彧只有一场戏。
柯熳和欧阳烬体育课后去水池边洗手,两人有说有笑,走到水管处,欧阳烬拧了拧水龙头,却没有水流出来。
“怎么回事,坏了吗?”
“可能是没水了。”
“算了,走吧。”欧阳烬把水龙头拧回去,转身离开。
随着我们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舞台边缘,追光灯定格在那个水管处。
滴答、滴答、滴答……水滴缓缓流下。
整场没有音乐,没有旁白,没有一点别的音响。只有水滴的滴答声回荡在空旷的舞台,平常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我从台侧探头看了一眼水管,告诫李彧,
“你以后要注意个人卫生,不然就会像它那样。”
李彧皱眉,“哪样?”
“尿不尽。”
“……”
台上滴答声还在响不停,我们四周却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气氛。
李彧淡淡地回我,“尿不尽多半是前列腺发炎,你才要注意。”
我,“……”
社长听不下去了,皱眉打断,“调整状态,第三幕要上场了。”
幕布再次合上,台上传来柯熳的声音,“你们有没有听过校务处的传说?”
声音是提前录好现场播的,随着这句话的结束,第三幕就要开启。
校务处的传说在校园里流窜,何奕柔却不信邪,坚持追求欧阳烬。柯熳屡次警告,同何奕柔争锋相对,欧阳烬夹在两人中间,竭力平衡他们的关系。
演出中途还发生了个小插曲。
明明是充满阴谋和诡异的恐怖剧,我居然在台上听到下面有女生发出惊叹,
“天呐,A白是真的,好感人的爱情!”
“……”
台上正在对峙的我们三个差点没绷住表情。
第一对早恋情侣刘江涛和潘小雪被广播叫去了校务处,幽冷的长廊尽头,生锈的老式铁门与新建的教学大楼格格不入。
白衬衣反着光亮得刺眼,校务处的大门“吱呀”一声拉开,两道青春鲜活的身影瞬间没入黑暗。
“咔哒”,门关。
“啊啊啊——!!!”女生的尖叫划破舞台的上空,直直穿透到观众席后方。在黑暗中凄厉又渗人。
这时,所有人才意识到——是真的,校墓处的传说是真的。
……
李彧在后台扭头贴着我的耳朵,语气森森,
“是真的……A白也是真的……”
我,“…………”
差点忘了他也是cp男孩!
从第四幕开始,剧情进入高潮。
同班同学的消失,几乎坐实了“校务处”的传闻,欧阳烬决定一探究竟。何奕柔、柯熳也同他一道,去往传说中“校务处”所在的行政大楼。
幽冷的走廊,昏暗的光线,四下寂静,只有他们三人哒哒的脚步声。校务处的大门浮现在走廊尽头,欧阳烬壮着胆子走上前去,何奕柔有些畏惧,留在楼梯口。
柯熳不近不远地跟着欧阳烬,灯光打了一半在他身上,他面朝着光亮,身后俱是黑暗。头微垂着,看不清表情。
校务处的玻璃窗上,忽然倒映出熊熊火光,隐隐听到里面有凄厉的惨叫,欧阳烬一惊,猛地去拍门,“有人在里面吗!潘小雪,是你们吗!”
铁门被拍得哐哐直响,烈火却悄无声息地熄灭了,恍若幻觉。
“怎么回事?”欧阳烬回头,想将情况说给同伴听,却发现何奕柔不见了。
“何奕柔呢!”
柯熳疑惑,“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害怕,回去了?”
欧阳烬心里觉得不对劲,鬼使神差往窗里又看了一眼,顿时心凉了大半!
何奕柔,什么时候跑到里面去的?
…
这一段灯光处理得很好。在欧阳烬上前探查时,追光灯一直照着他,自柯熳身后至舞台外缘尽是黑暗,何奕柔的存在便被所有人忽略。
舞台画面的呈现是个横切面,观众既能看到欧阳烬从舞台左侧走到中央的门前,又能看到右侧“校务处”的场景。
趁着观众的注意力放在烈火熊熊的教室,扮演何奕柔的茶茶退回场下,从后台绕到右侧重新上场,火灭灯暗的一瞬,她就坐在了“校务处”里。
何奕柔坐在桌前,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着检讨,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写字的笔头竟插了根导管,连接着她的大腿外侧,血液被抽出来,充当着墨水。
欧阳烬大力冲撞着铁门,试图救出何奕柔。柯熳见了,从后面走过去拉住他,不知怎么做的,伸手在门锁上捣鼓了一下,门就开了。
两人跑进去拖起何奕柔就逃出了校务处,直到出了行政大楼,才呼出一口气。
何奕柔的神智恢复清醒,后怕之余也想要彻底毁掉校务处,以免更多人受害。几经商讨,三人认为用火烧是最有效的辟邪方式。
他们决定倒回去,烧掉那间诡异的教室。
临到校务处门口,依然是柯熳打开了门。何奕柔手持打火机、旧衣物、燃油,点着扔进了校务处里。
烈火噼啪,整间校务处葬于火海,三人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何奕柔却突然被一股吸力拖进了教室!
大门猛地关闭,任欧阳烬和柯熳怎样也撞不开。
伴随着何奕柔惊恐痛苦的尖叫和火焰的寂灭,校务处消失了。故事似乎到了尾声——事件解决,只有主角存活。
欧阳烬垂着头走下楼道,回到大厅,“这下算是结束了吧。”
“嗯。”柯熳淡淡应声。
…
《校墓惊魂》演到这里,也临近结局,重大反转即将揭晓,接下来就是欧阳烬去拉那道门。
只要推开这道门,校务处的传说便会永远被封禁在身后,前方从此皆是光明。
我的手搭在金属把手上,偷偷咽了口唾沫:
我和李彧的吻戏要来了!
想到这里,拉门的动作竟然有些紧张。
“嗯?怎么拉不开?”我念着自己的台词。
李彧的手从我的身后探来,叩住了我的脖子。
台下一阵惊呼。
他贴着我,在我耳边说,“你把我忘了么?欧阳烬。”
我愣了一下。慢着…李彧的台词,是这句吗?
李彧不等我多想,直接把我的头掰向他。
我也不管什么台词了,满脑子都是“要亲了要亲了”。
我就紧紧盯着李彧近在咫尺的脸。
我甚至微微撅起了嘴……仗着观众看不见。
李彧却纹丝不动,另一只手越过我,按在了门把手上。
在我疑惑的眼神中,他笑了笑,先前的阴郁一扫而空,柯熳的形象竟有种和他本人一致的温柔。
“咔哒”,身后的门推开了,阳光照进阴冷的行政大楼大厅,照在我的身上。
“你走吧。”李彧拉开门,将我直接推了出去。
我一瞬间都是懵的,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他应该强吻我然后拉我一起做鬼的!
我被李彧一把推到门外,门里一片幽黑,李彧站在门口,拉着门对我说,
“我放你走了,欧阳烬。”
我在震惊中缓缓回神。
我意识到,李彧把结局改了。
台上的顶灯,在李彧那半边逐渐熄灭,门缝一点点地合拢,将他一人独留在深渊里。
在门即将关上的最后一刻,我听见他说,
“我爱你,永远爱你。”
在台下观众无法看见的角度,李彧嘴唇轻启,用口型默声说了三个字。
他说完,门就“咔哒”一声合上。
我知道这句话不是柯熳说给欧阳烬的,而是李彧说给许光晔的。
我看着紧闭的门,大脑嗡嗡作响,顶灯从我头上落下,照得我眼前一片白光,没有剧本,我却红了眼眶。
这是李彧改写的结局:
留我以黑暗,予你以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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