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留言最后写着这段话:

“为了你的幸福,我希望你能逃离这里。不能从走廊逃走,走廊上应该有助理轮班监视。

你必须从窗户逃走,只要把床单和窗帘绑在一起当绳索应该没问题,但是到达地面之后一定要把绳索抽掉藏起来。不用怕,他们想不到你有勇气做出这么大胆的行为,而且他们根本不担心你会逃走,他们满心以为我和你都不敢违逆他们,而这正是你的机会。

现在门口没有守卫,下到地面之后,你先沿着建筑物外墙绕到围墙大门右侧,那边的铁丝网比较矮,很容易越过,而且从他们的房间看不到那个方向。出去之后,我希望你能在围墙大门旁的白桦树上绑一条手帕,让我知道你顺利逃走了。接着你什么也别想,一直往前跑就对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回头。

其他的事就由我来解决,你不必担心,我会结束这一切,让你今后不再为此痛苦。我知道我对你和你的母亲做了非常过分的事,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像正常的女性一样活下去。最后,我希望你能帮我将这篇忏悔拿给小林双叶小姐看,她和你背负着相同的命运,我也衷心期盼她能获得幸福。”

最后的署名是“氏家清笔”而不是“父亲笔”,我看了很难过,但我能体会父亲的心情。

我不敢想像父亲有什么打算,如今我只能照着他的指示行动。

我将书衣套回书本,坐在椅子上发着呆,全身没了力气。我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谜,而现在真想就摊在我眼前,但是,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呢?

无意间我望向眼前的书,随手翻开一页,刚好看到安妮的好友戴安娜送给她的卡片上所写的一首诗。那首诗是这么写的:

“如果你爱着我

就如我爱着你

我俩将形影相随

至死不渝”

不知为什么,我一边看着这首诗,脑中浮现了一位女子的面容,不,说浮现或许并不恰当,因为我根本没见过她。

但我非常清楚她的长相。

小林双叶小姐……

她现在在哪里做着什么事呢?她是否也和我一样知道了自己是复制人?她是否也正承受着痛苦?

我遥想着这位未曾谋面的女子,热泪再度盈眶,眼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流下,久久不能自已。

我一直等到半夜三点才开始行动。

首先我整理了行李,不过由于必须尽量轻便,我只带了一只小肩包,里头有重要物品及《红发安妮》,犹豫了一下决定把柠檬也塞进去。

接着我按照父亲的指示取下窗帘及床单,沿着纵向撕成两半,再把两端紧紧绑在一起让长度变成两倍,一条不大可靠的白色绳索便诞生了。

我把床拉到窗边,确认怎么拉扯也不会移动之后,把绳索一端绕过床脚一直拉到绳中央。我打开窗户,吹进房里的干冷空气拂上我火热的脸颊,感觉很舒服。

我探头看了看窗外,外头黑压压一片仿佛辽阔的大海,万籁无声,一旦落入这深邃的黑暗世界,似乎将不断下坠永无到达底部的一天。

我将绳索两端扔进黑暗中,绳索宛如两条白蛇一边扭动一边坠下。

我双手紧紧抓住两股绳索谨慎地爬上窗框,我先坐在窗边调整一下呼吸,接着身子慢慢往外滑动。床稍微动了一下,吓了我一跳。

当身子完全悬空,双手便承受了我的体重,我死命抓着绳索,但我的握力根本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不过这反而是好事,因为我正顺着绳索往下滑。我身上的喇叭裙像降落伞似地整个张开向上翻起,我的小腿及手肘撞上了水泥墙。

就在我快抵达地面的时候,我的脚不慎踢到一楼的玻璃窗,虽然玻璃没破,却发出巨大的声响,下一瞬间我便整个人摔到地面。

二楼某个房间的灯亮了,我心想得赶快藏身才行,但脚踝疼痛不已,一时站不起来,那个房间的窗帘及玻璃窗打了开来。

出现窗口的是那位预备当代理孕母的女人,她一看见我,惊讶得瞪大了眼。

我慌忙十指交扣放在胸前,就像住宿舍时每天在教堂祈祷的动作。

她愣愣地俯视着我好一会儿之后,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她似乎轻声说了句什么。

看嘴型好像是“再见”,也可能是我弄错了。

接着她拉上窗帘关了灯。

“谢谢你……”我对着窗户悄声说道。

我抓住绳索一端用力一扯,整条绳索便滑了下来,虽然我很想把窗户也关上,应该是没办法了。

我忍耐着脚踝的疼痛沿着外墙移开,途中看见一个废弃纸箱,于是我将绳索藏进箱里。

我照着父亲的指示来到围墙大门旁,真的有一棵白桦树,我从小肩包取出手帕绑上树枝,不晓得父亲看不看得见呢?

我越过铁丝网之后不断地向前走,穿过林间,拨开杂草,我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去。四下没有街灯,也不见人烟。

走了许久,我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极为宽广的大草原中央,左看右看都不见任何道路,但我不打算回头,父亲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回头。

我坐到地上抱着膝,恐惧、紧张与孤独让我再也无法前进。我抬头仰望夜空,星光宛如遍洒的水晶粉末,耀眼的光粒散布整个黑色天空,忽然我有种感觉——其实有个人一直守护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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