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个……是送给你的,不久就要过生日了嘛。”

从浴室走出来,野崎从提包中抽出一个扁平的纸袋递了过来。

野崎的个头儿高,所以酒店的浴衣就显得很短小。

在表示好意的时候总做成道歉似的表情是这个男人的习惯。

“啊?什么?”

润子感到非常迷惑,伸出手去接过了纸袋。

他弄错人了吧?

离润子的生日还有三个月呢。

润子用小拇指剥开纸袋的封口,里面原来是两本儿童读物。

“啊,这是什么呀?”

过几天就是润子女儿的生日了,野崎还记着花惠的生日,这让润子感到有些意外。

润子和女儿花惠两个人生活,母女家庭生活的种种是润子一直有意回避的话题,不知什么时候泄露了女儿的生日。

“她是双子座的吧。”

“嗯。”

“快九岁了吧?”

“哎……”

一本书的封面上写着“美女与野兽”的标题,随便一翻就能看见书中有很多漂亮的插图。

“啊,真漂亮!”

“汉字有的很难,但是都有注音……插图也很美。”

“果然。”

这是一个法国童话,美女许身于野兽的故事。书中另外还有两个童话:《沉睡森林的美女》和《蓝胡子》。

年纪尚幼的花惠对于男女之间的情爱到底了解多少,润子不清楚。

另一本书名叫做“柠檬变金钱”,好像是外国画本的译本,副标题是“经济学入门”,看这个标题不像少儿读物呀。

打开一看才知道,原来内容是双色印刷的漫画,插图还有旁白,而且很简单。

“假如你有一个柠檬,如果不进行任何加工的话,那它就只是一个柠檬。如果把它榨成汁,再加上水和砂糖,结果就变成了柠檬果汁。柠檬、水和砂糖是原料。这时琼尼走了过来,问你:‘柠檬果汁多少钱一杯?’‘六十日元一杯。’如果你回答了,那就是你为柠檬果汁定的价格。如果琼尼付了六十日元给你,那你就把一杯柠檬果汁卖给了他。琼尼是消费者,柠檬果汁叫做商品。”

“原料”、“价格”、“消费者”、“商品”都用加粗加黑的字体印刷着,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经济学入门”。

“还有这种书?”

“挺有意思吧。”

野崎坐在床边点了一支香烟。这个男人是商社里的调查员,两年前润子认识他的时候,他在一家经济研究所工作。

窗外是五光十色的街灯夜景,从这里可以看见另一家酒店的窗户。电视塔上的红灯一亮一灭地闪烁着。和野崎相会的时候,窗外总是这样一幅风景。

“孩子能看懂吗?”

“应该能看懂,我家儿子正在读这本书。”

润子忽然想起来,野崎有一个比自己女儿稍大一点的儿子。

“是吗?”

“也许男孩子和女孩子不同。”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高兴,你那么为我费心。”

“哪里哪里,都是非常便宜的礼物,去书店的时候想起来的……”

在床头柜的烟灰缸里掐灭烟头,野崎爬上床来,毛毯中的香水气味扩散开来。

“上高中的时候,我也看过一本名叫《经济学入门》的书。”

那是新书出版社出版的书,封面的设计非常新奇,润子一直记忆犹新。

“是吗?”

“但是父亲看到后,说那种书不能读……”

“为什么呢?”

“他说那是马克思主义。”

“啊。”

“那是苏联书的译本,父亲说:‘不要看那种思想过激的书。’”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父亲很古板嘛。”

“我上高中的时候,不到二十年前吧。”

“是吗?但我就没被这样责骂过,看来你的家教很严格。”

“还好。”

润子的父亲是一名警官,万事因循守旧,持家非常严谨。他对“红”的东西讳莫如深。

那本书确实是苏联共产党编的书,是社会课的老师推荐给学生们读的,润子在读之前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内容。只是从学习的角度出发开始读的。

那本书当然不合润子的胃口,因为当时她喜欢读的书是《飘》、《大地》、《茶花女》……之类的小说。《经济学入门》只看了十来页,没怎么看懂就随手放在书桌上了,结果被父亲看见就劈头盖脑地骂了润子一顿。

“父亲说这是危险的书。”

“危险的书?”

野崎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向了润子的乳房,在手碰到乳头的那一刹那,润子的身子倏地一震。

“至少这两本不是危险的书。”

男人拿起毛毯上的两本书,咚咚两声扔到了沙发上。

男人用脚分开了女人的双腿,两对嘴唇重合到了一起。一种静静的兴奋从身体深处涌起。

在肉体充斥着兴奋的同时,润子用头脑的一个角落思考着:

如果父亲看到现在的我,他的脸上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

但是,父亲已经不在了,在任何事情上都顺从父亲的母亲也去世了,和父亲一样认真古板的弟弟住在名古屋。已经没有人能够干涉润子的生活方式了。

男人爱抚的手滑向了润子的下腹,刚才渐冷下来的余烬再次燃起了火焰。

父亲也是这样爱抚母亲的吗?

从他威严冷峻的表情怎么也无法和这件事联想到一起。

但是,夫妇哪儿有不做爱的呢?

在被快感洗礼的头脑中,依然呆呆地想像着父母抱合在一起的样子。

“点蜡烛吧。”

润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坐在餐桌前,花惠点燃了蛋糕上的九支蜡烛然后关了房间的灯。

“HAPPYBIRTHDAYTOYOU……”母女二人合唱生日歌。

吧唧吧唧,唱完是稀稀落落的鼓掌声——只有两个人的生日晚会。

花惠会不会想她爸爸呢?

2

并排摇晃的蜡烛火焰,让润子想起了不愿想起的事情。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最后连丈夫也死了。丈夫死于突然事故,在警察医院润子见到了丈夫死时那惨不忍睹的样子。

润子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交通事故这样一种悲惨的事情,但是从没想过它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那时花惠才只有四岁呀……

“开灯,切蛋糕吧。”

花惠吹熄了蜡烛,打开灯,开始切蛋糕。

“生日快乐!又大了一岁,以后可要好好努力呀。这个,是妈妈答应你的礼物。”

润子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绑着漂亮彩带的礼品盒子,递给了花惠。

花惠想要的是一个手提袋。

最近,在小学生中好像也开始流行拎手提袋。买玩具手提袋,花惠肯定不满意,而润子又不想给她买大人式样的。于是逛了三家商场,特意找了这样一款适合少儿使用的手提袋。

花惠非常小心仔细地剥着盒子上的包装纸,然后打开盒盖。

“啊!真漂亮!”

手提袋是酒红色的,拎带很长,不仅可以用手提着,还可以挎在肩膀上。

花惠挎着它歪着脖子给妈妈看,然后又跑到镜子面前转了一个圈儿,最后心满意足地跑回到妈妈身边:“谢谢妈妈!”

“还有这个……”润子拿出那两本书。

“咦?还有附加礼物?”

“嗯。”

书店纸袋的封口已经被润子拆开,花惠一手托着蛋糕,用另外一只手抽出书来。

花惠先打开了《美女与野兽》然后翻看了几张插图,又把视线转移到了另外一本书上。花惠的脸上露出了稍稍迷惑的表情。

可能看不懂。

花惠是个喜欢看书的孩子,妈妈深夜很晚回来的时候,花惠就乖乖地读书等妈妈回来。

但是,《经济学入门》是花惠目前还没接触过的类别,翻看了两三页之后,又拿起了《美女与野兽》。

“妈妈,这两个字怎么念?”

“YESHOU。”

“野兽?是什么东西?”

“就是全身长毛、四足走路的动物,不是动物园里那些……而是在原野上跑的。比如狮子啦、老虎啦……不过这本书里说的野兽是指魔怪,看!这有插图。”

“妈妈已经读过了吗?”

“妈妈没读过,但是大概知道一点。你读完后给妈妈讲好吗?”

“嗯……”

看着孩子听话的样子,母亲满足地把蛋糕送到嘴边,又喝了一口不加糖的红茶。润子今年三十三岁,虽然对于自己的容貌比较有自信,但还是不希望发胖,所以在饮食上非常注意。

“好,那你去客厅读书吧。”

时针指向了八点,生日晚会简单地结束了。

润子开始收拾餐桌,花惠肩上挎着手提袋拿着书去客厅了。首先开始读的还是《美女与野兽》,因为《经济学入门》的插图没那么漂亮。

润子在洗盘子的时候,不知不觉地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当时全家人住在父亲单位的公房里,生活并不富裕。与那时相比,花惠现在每天的生活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奢侈,食物、衣服、住房……各个方面都相差很多,这也许就是时代的变化吧。

润子一直和弟弟住一个房间,直到很大的时候。第一次来月经后,母亲才慌忙把润子带到自己的房间里睡,而父亲和母亲则是分房间住的。

有时晚上醒来的时候,润子会发现母亲不见了。

是去了父亲的房间吧。

润子想,父亲的房间在二楼,有时母亲会去父亲的房间,早晨再早早地回到润子身边。

润子明白其中的含义,还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只有一次,润子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探听楼上的动静,地板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有急促的喘息声。

这样说起来,润子还曾经在父亲放西装的壁橱抽屉里发现过奇怪的照片。

那是男女纠缠在一起的照片……

现在想起来,那可能是当警官的父亲利用职权弄到的。

父亲怎么会收藏那种东西呢?

当时,着实把润子吓坏了,难道父亲还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母亲皮肤白皙光洁,身体线条非常优美,是个美人,虽然已过四十,但是乳房依然丰满挺拔。父亲和母亲到底是怎样一对夫妇呢?

幼时的记忆就像深褐色的老照片一样,烙印在脑海里。当各种事联系到一起的时候,也许就会发现:

啊,难道是做那种事吗?

总有一天会认识到曾经发生的事情。那是不是花惠以后也会回忆起现在的生活而联想到什么呢?

突然,花惠开始大声读书:

“……第二天早晨,商人在铃声中睁开了眼睛,桌子上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旁边还放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花,散发着浓郁的芳……浓郁的芳……妈妈!这个字怎么读?”

原来大声读出来是为了吸引妈妈的注意。

“哪个字?”

“这个。”

“啊,这个字念XIANG,你的同学佐佐木香的‘香’就是这个字。”

“哦,原来是这样。”

花惠又回到客厅继续读书。

美女与野兽……

仔细想一想,这个童话的题目总让人感觉有些奇怪。不知不觉就会让人联想到性。女人都喜欢自己是美女,而男人不正是野兽吗?这不是“性”在人类潜在意识的反映吗?

讨厌!

被男人分开大腿——这种事不管润子经历过多少次,她都不习惯。润子把视线移到了墙上的日历,有些日子下面标有几何图形,共有三种图形。

润子确认了一下日历上明天的记号:

明天下午三点。

“全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在听到这话之前,润子已经把眼睛闭上了,有微弱的光线从窗帘的下摆漏进来,所以并不是完全的黑暗。

和奈良冈相会大多是在下午,市中心的一所公寓。而外面,所有的人都正在忙碌地工作着……

奈良冈是一家纸张批发公司的老板,家在静冈,由于业务上的关系经常来东京出差,于是租了一间公寓,也许是为了和润子幽会而准备的吧……

奈良冈的爱抚方式与野崎有所不同,即使闭上眼睛,润子也能感觉到他在用哪个部位进行爱抚。奈良冈马上快到五十岁了,对于侍侯女人非常老练,开始时的前戏总是细致入微,在过了某一个瞬间之后,他会变得有点粗暴,在之前的这段爱抚也许被他看作是性的一种仪式,也许是用来鼓励自己的。

然后,奈良冈像劈开树枝一样分开润子的双腿。

3

“讨厌……”

润子感到羞辱。

结果,双腿还是被分开了。

美女与野兽?

这时,润子头脑中出现了女儿的画本。温热的部分感觉到了男人的嘴唇和舌头,这是奈良冈独有的爱抚方式。

而润子的头脑中则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女儿花惠。

她现在正在读书吧。

女儿用加餐的零用钱买了炸鸡块放在桌子上,留给经常回家很晚的妈妈吃。

还是女孩子好。

知道心疼妈妈。

明天一定要把花惠的好朋友请到家里来,再好好给她开一次生日晚会。

想到这,润子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在这样的瞬间,女人竟然想着如此的事情,不知道男人是否能够觉察得到。

快感也是有的,但不像杂志或其他书上写的那样强烈和陶醉。

那是真的吗?

奈良冈爬上润子的身子,像打招呼一样分别含住两个乳头,然后伸过脖子吮吸着润子的嘴唇,下面深深地进入了润子的私处。

床在震颤,润子的联想又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她想到了父母,想到了自己在楼梯上听到的喘息声和床板的咯吱声……

在感受快感的同时,还保持着某一部分的清醒,润子总是这样的。

父母的身体重合在一起的样子又浮现在润子的脑海中,带着陈旧的深褐色,而实际上润子并没有真正看见过,只是空想而已……

已经很晚了,母亲还要去洗澡,一般这样的夜晚,母亲都会在深夜离开房间。

啊,是这样。

明白母亲当时的行为,是在润子结婚以后。

母亲的裸体很动人,我到她那个年纪恐怕无法保持那么美丽的身体。

正在这样胡思乱想着,男人的动作突然停止了,润子能够感觉到一股白色的粘液在下腹部蔓延。然后,男人的身体重重地压了下来。

远处传来了急救车的警笛声。

耳边清静下来之后,外面街上的声音可以隐约听见。

大家都在工作吧。

稍侍休息之后,男人起身默默地走进了浴室。

润子也出汗了。

奈良冈披着浴巾出来后,润子问:“怎么?出汗了吗?”

男人有着圆溜溜的肩膀和突起的腹部,也许是注意到了润子的视线,奈良冈连忙往回收了收腹,这就是中年男人的虚荣心。

“嗯,有点热。”说完他用浴巾裹住了身体。

“今天老师表扬我了。”花惠敲着书无所谓地说。这时润子正在镜子前整理衣妆。

我刚才一直在这,怎么这会儿才想起说这话。

花惠表现出无所谓时,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真的不在乎,第二种则可能隐藏了某种喜悦。

被老师表扬,心里肯定高兴着呢。

“为什么呢?”润子也学着花惠,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问道。

煤气公司约好中午来调试煤气表,可是他们迟到了好几个小时,下午五点才完工。

坐出租车去可能还来得及。

今天的日历下面标着一个三角形符号,表示下午六点和森在赤坂的酒店约会。

森是一个非常守时的人。约会时,野崎一般都会迟到,而奈良冈则要求不太严格。

必须得快点!

但是,准备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家的母亲,对孩子的态度不能太着急。而且……听听也不妨,没准是有趣的话题呢……

“我把这本书带到学校去了。”

花惠拿出的那本书是《柠檬变金钱》。

“是吗?”

“老师说:‘看漫画,就要看这种漫画。’”花惠得意得鼻孔都胀大起来。

按照花惠平时的习惯应该更喜欢《美女与野兽》才对呀。

“是吗?”

“老师还让我明天在大家面前发言呢。”

“讲什么?”

“这本书里的故事。”

润子并没有仔细看那本书,只知道里面多处用黑体字印刷着“劳动”、“经营”、“贷款”、“失业”等词汇,而且主人公用柠檬制作柠檬果汁出售,肯定是介绍经营原理的书。

“我不喜欢在大家面前说话,今天再好好看看,明天给大家讲。”

从她的口吻中一点也感觉不到不喜欢的意思。

花惠是个老实的孩子,但是在大家面前说话却一点也不差。登上讲台,开始时还有些害羞,一旦找到感觉之后就会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

——以后让她做播音员怎么样?

——润子甚至这样想过。

“那不挺好吗?加油啊!今晚妈妈不会回来太晚,回来教你讲书上的故事。”

“太好了!做买卖的人实际上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是啊,制作、出售……然后付给劳动者工资。”

润子戴上围巾,穿上薄大衣,必须得出发了。“柠檬变金钱”的方法还是回来再研究吧。

“晚饭在桌子上,有饭团,蔬菜沙拉在冰箱里,汤要放在火上热热再喝。”

“知道了。”

每次都是这样,花惠早已习惯了。

“那我出去了,再见!”

咔嚓,门锁上后,润子一路小跑出了公寓大楼,运气不错一出大门就遇到一辆空着的出租车。

“到赤坂,麻烦您开快一点。”

目前是五点三十八分,如果道路不太拥挤的话,按时到达还是有希望的。不过在车里着急也是没有用的。于是润子靠在靠背上,开始回想起刚才和花惠的对话来。

经济学?适合花惠吗?

润子自己也读过苏联版的《经济学入门》,但是完全不能勾起她的兴趣,但是,花惠的父亲……可是大学经济学专业毕业的呀……

小孩子一般会喜欢英语、化学之类的学科。

但是,对于孩子选择学科来说,与其说先天的天赋重要,不如说后天的影响起到更大的作用。比如,孩子喜欢某个学科的任课老师,或者在某科的考试上得到高分而受到老师表扬,这些都有可能引导孩子喜欢上这个科目。

4

“今天路上的车不算多。”司机的话打破了润子的思路。

“啊,是啊。”

进入青山大道后稍微有些堵车,结果迟到了十分钟,还算不长。

森已经在焦急地等待了,烟灰缸里已经堆积了好几个烟蒂了。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啊,是吗?吃晚饭了吗?”

“你呢?”

“我还没吃。”

“我也没吃呢。”

“吃寿司行吗?”

“嗯……”

森是个大忙人,连幽会也不用太长的时间。六点相会,七点上床,九点分手……

野崎和奈良冈也同样是很忙的商人,但是他们并不像森这样对时间要求如此严格。至少和润子相会这段时间会很放松地慢慢来。

酒店的地下一层有家寿司店,两个人就草草吃了些寿司,吃完后森用筷子在桌子上写了房间的号码“3536”。随后先乘电梯上楼了,让润子随后再上来。

“喝点什么?”快速换上浴衣的森站在冰箱前问润子。

“不要了。”

“那我先洗澡了。”

润子听着浴室淋浴的水声,向窗外眺望,从这里可以看见另外一家酒店的窗户,下周要在那和野崎相会。

水声很快就停止了。

该润子洗了,当润子洗完回到房间的时候,森正在用英语打电话,听起来他的英语很流利。

“你的英语一直学的很好吗?”

“我只是不讨厌学英语而已。”

“一开始我遇到了一个非常讨厌的英语老师,所以就失去兴趣了……”

“对,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遇到了一位好老师。”

“你在大学学的是法律吧?”

“嗯。”

“为什么要选择法律呢?”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低年级的基础课主要学经济学和法律,高年级选择专业时我还是觉得法律更适合我,于是就学法律了。”

“这样就决定了一生的方向。”

“经济学和法律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经济学都学些什么呢?”

森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精英们的脸上经常挂着的那种笑容,但是润子并不讨厌这种笑容,因为男人还是自信一点的好。

“这个嘛,用一句话很难概括,怎么问这个。”

“没什么。”

森突然用吃惊的眼神看着润子,“你的孩子还小吧,是女孩子?”

森是个直觉很灵敏的人,他看出了润子在为孩子的将来着想,即使猜得不准确也八九不离十。

“嗯……”

“你的孩子她喜欢什么?”

和森交往了一年时间,但他对花惠的事还是一无所知,和他说说也无妨。

“现在她喜欢读童话,有时还自己编故事。”

“将来想当小说家吗?”

“没想过。”

“我的女儿就读文学专业……”

“是吗?在哪所大学?”

“东京女子大学。”

“真了不起!”

“但是我反对她学文学。女子大学,除了文学专业就是家政专业,我还是希望她学些对将来走入社会更有用的专业。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不如学法律、会计之类的好。”

润子合上浴衣的前襟思考着。

这就是他的风格。

现实主义者,对于森来说,只有“有用”的才是“有价值”的。

森的视线移到了床边的表上。

他很在乎时间。

一如往常,森用很直接的动作抱住润子的肩膀,然后把她放倒在床上。把这种野兽般的行为变成温柔的仪式就是润子所要做的。

快感的深度有着微妙的差异。

最安心的是被奈良冈抱着的时候……因为他很老练,知道女人更需要什么。

野崎不错,和润子的年龄差不多,于是上床这件事显得相对比较自然,有点恋人的感觉……

森,他做得很直爽,也有很合拍的时候。

润子数着男人的呼吸,同时想着花惠。

现在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家读书呢吧。

润子闭上眼睛,在肉欲的海洋中浮现出“价格”、“贷款”、“资本”等词语。这时男人的身体忽然僵住了,那白色粘液的印象侵蚀了这些词语。

十分钟后,森已经开始穿衣服了。

润子出了一身汗,也在收拾着准备回家。

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花惠还没有睡。

“功课温习完了吗?”

“嗯。”

花惠正在读《经济学入门》,也许森说的对,应该让这孩子学一些对将来有用的知识。不过这些都还是很遥远的事情,但文学、家政这些科目真的很难自立。

突然,润子想起了母亲背着大包袱出门的情景,当时弟弟考上了私立大学……

很久以后,润子才知道,母亲是去当铺当东西换钱。

那段时间家里特别穷,润子挣的钱还不够养活自己。

我不会选择父母那种生活方式。

在丈夫死的时候,润子这样想。即使认真地面对人生、认真地过日子,如果没有钱的话那也不会快乐。既然都是过一辈子,何不过得快活一些、过得优雅一点。润子虽然对父母有一定的敬爱之情,但同时也有逆反心理,她不想选择父母那样的生活方式。

“鱼贩从批发市场上买进鱼,然后再以更高的价格卖出,是吧,妈妈。”花惠一边看书一边问。

“是啊,他们买进很多鱼,然后一点点卖给主妇们。”

“今天,和美同学在大家面前讲了杂货店是怎么做生意的。”和美家是开杂货店的。

“是吗?”

“医生是卖药的,对吗?”

“医生是卖药,但为病人诊断疾病也是他们的工作。”

“听说中岛同学的爸爸是个律师。”

“是吗?”

“妈妈,律师是卖什么的?”

这个问题稍微有点难度。

“审判……审判你明白吗?”

“嗯。”

“在被审判的人当中,有真正的坏人,也有不坏而被怀疑是坏人的人,律师就是为这些人辩护的,说明他们不是坏人。”

“那是卖什么的呢?”

“他们卖的不是有形的物品,而是通过学习法律,卖自己的知识,和学校的老师差不多。老师学习很多知识,然后教学生,他们就是把自己的知识作为商品出售的。”

也许有点牵强。

这么说,父亲是警官,一定抓过犯人。

小时候,润子家附近住着一个律师,一段时间父亲见了他总是低头回避,润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孩提时感觉奇怪的事情,都会在长大以后的某一天醒悟过来,明白其中隐藏的意思。

花惠还在读《经济学入门》,如何卖柠檬,如何赚到钱,花惠正在学习经济学的基础知识……

“妈妈。”

花惠的眼睛离开书本,用认真的目光看着母亲。也许以后的什么时候,花惠也会想起今天晚上的情景,在深褐色的回忆之中……

《经济学入门》果然是一本危险的书。

“妈妈,妈妈你是靠卖什么养活我们俩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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