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发布秀告一段落,江见欢才想起这段时间都没了苏末的消息，他的巡回演唱会好像到了尾声，只剩下最后国外几站。

大概就不用这么忙了吧。她心想。

最大的任务完成，工作量也稍微减少,周一例会时,江苑为这次的秀做了个总结。

经过这么长时间，江见欢也摸清楚了她的风格，在底下用笔记本把江苑说的要点都一一记了下来。

“还有一件事情，今年国内新锐服装设计师大赛又开始举办，你们有兴趣的可以报名参加。”江苑环顾四周一圈，嘴角浮起些许笑意。

“至于那些每年参加每年陪跑的选手,就自己好好掂量掂量,我建议还是多留些心思放在工作上。”

“老大——”

“你怎么这样呢？！”底下有人不乐意了，纷纷假装摔本子抗议，江苑笑笑收起桌面上的东西。

“好了,今天会议到此结束,见欢跟我来一趟。”

江见欢跟着江苑进去办公室，她关上门，坐到办公桌后面，脸上的笑意刚收起,显得比以往都要柔和。

“这次比赛你准备报名参加吗？”

“参加。”江见欢毫不犹豫的点头,先不论那数万的奖金,光是能去总部学习半个月的机会就足以让人心动了。

更何况,这是打响国内名气的第一站。

江苑的眼中露出点赞扬,她点点头。

“很好，那你这段时间就专心筹备这个，手上的事情不多可以缓一缓，见欢，我很看好你。”她意味深长道，江见欢受宠若惊，抿了下唇颔首道谢。

从江苑办公室出去之后，果不其然，外头都在讨论这次的比赛，其中有几人都是参加过好几次的了，最好的成绩是进去过决赛，但是没有拿到名次。

包括周然她们，都参加过，但比起其他人要好一点，有拿到过二三等奖。

这已经足够在公司昂首挺胸了，平日里行事的傲气，也是有部分来源于获奖所带来的底气。

新锐服装设计师大赛是国内一个大型比赛，但是参加的人一般都是入行不久或者名气没有太大的设计师，真正厉害的都在角逐更高层次的奖项，或者作为这次比赛的评委。

就比如周然这些人，已经不屑于再参加这个比赛了，每年都在攻克‘全国设计师金银奖’，国内服装设计行业最高奖项。

可是对江见欢来说，这次的比赛，她只能赢不能输。

如果按照中规中矩的职业发展，她大概还要熬两三年才能升到主设计师，而在此过程中，假如没有太大的机遇和亮眼表现的话，有可能就永远停留在目前这个普通设计师的职位了。

每日早九晚五，在格子间设计室忙碌，成为茫茫白领中的一员。

如果没有之前的种种事情，或许江见欢会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但是——

她还有一笔巨额债务要偿还，还有身体里那一点未曾熄灭的火苗，还有，一个很优秀，很喜欢的人。

她没有退路。

方小黎对这次的比赛兴趣很大，正在向老员工们取着经，一见她从江苑办公室出来，立刻围上来兴致勃勃的朝她问道。

“见欢，江总监找你干什么啊？”

“就说了些工作上的事情。”江见欢微笑回答。

“好吧。”方小黎有些无趣，随后又立即追问。

“你参加这次比赛吗？周然她们说难度挺大的，参赛人数很多，几乎囊括了国内所有年轻的设计师。”

“嗯。”江见欢点点头，“我想试一下。”

“我也想...”方小黎一脸憧憬，意犹未尽的趴到江见欢桌上，继续不停说着。

“听说这次比赛一等奖有十万块奖金，我的天，我要求也不高，拿个二三等奖就好了，也有个三五万块，几个月工资呢呜呜呜。”

“那你还不赶紧去准备！”江见欢恨铁不成钢道，方小黎吐了吐舌头，直起身子步伐活跃地回到了自己办公桌。

一整天中途的空闲时间，江见欢都在看着过往比赛中的获奖作品和作者介绍，大概知道了一点评委的喜好和获奖作品的优势。

这次的比赛主题是‘初生’，第一印象感觉是一个很好切入的题目，同样的，江见欢脑中已经出现了好几个元素，但是她能想到的，估计大部分的设计师也能想到。

念及此处，江见欢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题目浅显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容易下手，但也很难出彩，尤其是在一群设计师中要脱颖而出，那就更加是难上加难了。

回去路上，公交车依旧堵在拥挤的高峰期，江见欢拿出手机刷了一下，不经意间，刚好看到了赵昭的动态。

【男神生病了，心疼爆哭呜呜呜呜呜呜】

文字后面配了一连串大哭的表情，底下的小视频里却是个熟悉的人。

看得出赵昭确实是个死忠粉，买了最贵的VIP座，把苏末的面容拍得十分清晰。

他坐在一架钢琴前面，旁边有话筒，只是还没来得及弹奏，苏末却突然弓起身子咳嗽了两声，虽然已经即使偏开了头，咳嗽声依旧透过话筒传了出来。

仿佛被点燃了炸.药般，底下瞬间响起一片撕心裂肺激动地喊声。

【啊啊啊啊啊！！！】

【要注意休息啊！】

【保重自己的身体！】

【不要生病！】

整个画面很吵，很乱，可江见欢就这么看着，也忘记了移开视线。苏末转过头，对着话筒低低地说了声。

“没事。”

嗓音比起平时低哑很多，粉丝依旧沸腾，直到第一个钢琴声响起，场面才渐渐安静下来。

视频播放结束，苏末的歌声戛然而止，江见欢呆呆的盯着手机，直到屏幕暗下来，上面出现了她怔怔的脸。

江见欢刻意的不去关注苏末的消息，让自己沉浸在这次的设计比赛中。

她画了好几版的图纸，都总觉得不太满意，方小黎每天也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可见真是为作品费了心神了。

办公室有不少人报名，但聊起参赛的作品也都是寥寥几句，灵感这种东西太广泛，一不小心，就会无意识用了别人的。

江苑最近收到了好几个高订的邀约，有国内的二三线女明星，还有一些政商名流的夫人。

其中有位李夫人很喜欢江见欢上次发布秀上的几套衣服，买回去周围的人也夸赞好看，因此见到江苑时，忍不住顺便提了一句，她却面露沉思起来。

过了会，江苑眸光闪了下，神色如常含笑道。

“李夫人，你知道的，我最近手上的设计比较多，成品出来大概要下月底了。”

“啊...”李夫人面露迟疑，她心里清楚江苑邀约比较多，但真正听到要等这么久，还是有些犹豫不开心的。

“不然这样好了。”江苑话头一转，又道。

“你不是挺喜欢江设计师的风格，反正她最近也在准备比赛，手上没有安排，我让她先给您设计一套，如果到时候不满意，我再重新为你设计。”

“这样啊——”李夫人明显脸上一喜，想到些什么，又迟疑了一下。

江苑了然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毕竟她们穿衣服都是要讲究排面的，虽然在圈子里这位李夫人只是边缘人物，但依然不能随便怠慢。

“嗯...那好吧，先说好哦，不满意我可不会留情面的。”她笑吟吟开玩笑道，江苑也含笑点头。

“那是应该的，我去叫江设计师进来，和您聊一下有关衣服的想法，顺便为您量尺寸。”

江见欢接下了李夫人定制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来，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了，原本岁月静好了一段时间的气氛，又变得有些波涛汹涌。

暗地里不满的人不少，好几次，江见欢甚至听到周然几人当着她的面在那里聊天，话音里都是意有所指，方小黎在一旁尴尬不已，没加入话题，飞快的跑过来了。

江见欢也不在意，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她很忙，没有精力去计较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这几天，已经克制不去网上看苏末有关的东西，但经不住朋友圈的相关联系人太多，江见欢看着李飒发出来的那张照片，心情又不由自主变得沉重。

像是在医院拍的，夜里灯光冷寂，灰白色椅子扶手上，放着一只正在输液，缠着白色医用胶带的手。

李飒只配文四个字。

【无话可说】

其实忙起来的时候，加班很累，回家几乎是一倒头就睡了，江见欢很满意自己的这种状态。

但有些时候，总是被一些东西牵扯，让人想起太多的往事，心情压抑躁乱到了极点。

江见欢在床上闭着眼睛躺了几分钟，还是爬起来，从底下柜子里拿出了久未动过的安眠药。

一夜沉沉睡到天亮，闹钟定的很早，窗外还是一片白雾蒙蒙，空气中沾着清冷的湿气，放眼望去，整座城市像是笼罩在浓浓的雾气之中，还未醒来。

江见欢收拾好下楼，迎面而来的风有点凉，她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了围巾里。

脑袋还有些钝钝的，无意识思索着待会早餐要吃什么，刚走出楼道，视线中就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江见欢脚步顿住，望着不远处的苏末。

他站在清晨的雾气中，背后是一排老旧的居民楼，天空依旧萦绕着雾气，光线清亮又柔弱，整个画面像是上了一层蓝色的水彩，深深浅浅地被抹开。

江见欢的目光定格在苏末身上。

他的脸色透着明显的苍白，穿着藏蓝色的羽绒服和浅蓝色牛仔裤，修长笔直，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上提着白色透明袋子，里头隐隐好像还冒着热气。

羽绒服连帽上有毛边，茂密轻软的羽毛显得他脸越发小，下颚竟然显现出了削瘦的弧度。

瘦下去的脸上，似乎只有那双眼睛大得惊人，漆黑专注，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江见欢站在原地质问，看昨天李飒的那条朋友圈，此刻的他应该在医院才对。

苏末目光微微闪动，不自觉低头抿了下唇，提步朝她走过来，江见欢这才看见，他手上拎着的袋子里竟然是早餐。

“顺便路过。”他带着点鼻音，声音似乎还哑哑的，接着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

“你还没吃早餐吧，刚好买了点。”

江见欢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反应，等了半天，才找回理智。

“你昨天不是在医院，为什么突然要来给我送早餐？”

“你怎么知道的？”苏末问完，立即想到了什么，不自然的移开视线解释。

“已经没事了，所以就来了。”

“哦。”理智阻止她继续开口，江见欢接过他手里的早餐，低声道。

“我要去上班了。”

苏末也只是怔了一下，随后让开一步，轻声说。

“那你去吧，路上小心。”

公交车摇摇晃晃，直到踏进公司，江见欢还有些回不过神。她不明白，前段时间谈成这样，苏末竟然还可以若无其事的出现在她面前。

手里那袋早餐早已经在风中变得微凉，江见欢在茶水间打开，里头就是街边最常见的几种，包子油条，还有豆浆，外加一份甜粥。

她有点相信，苏末真的只是路过顺便。

看着江见欢的身影消失在公交车门后，苏末低头，拉高了羽绒服拉链，把脸埋进去，慢慢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刚看到医院门口，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苏末看了眼李飒的来电，径直按下挂断。

乘电梯上八楼，果不其然，病房外李飒正在急得团团转，看到他顿时像见到了失踪已久的亲人。

“你去哪了！我到处找你，还挂我电话，你不知道你现在身体情况啊？”李飒不停地数落，话里话外都是浓浓的不满，见苏末顾自走进病房不理他，又提高了音量。

“啊？！！！”

“嗯？”苏末拨冗瞥了他一眼，给了点反应。

“请你搞清楚，昨晚医生说的是你再来晚一点就肺炎了！要不是我不顾反对把你送来医院，估计你现在连床都下不了，拜托你爱惜一点自己的身体好不好，还有这么大的工作室里的人都等着靠你吃饭呢！”

“我知道了。”苏末淡淡地说，掀开被子躺到了床上。

“你知道，你知道就不会一大早到处乱跑...对了，你刚刚去哪里？！”李飒满脸狐疑地望着他，苏末闭着眼，只随口说了一句。

“江见欢住在附近。”

“她？住附近...所以？”李飒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随后灵光一现。

“所以你是趁着生病去装可怜求和了吗？！！天哪苏末！没想到你还是个心机.....”最后一个字，在苏末突然睁开眼的注视下，默默吞了下去，李飒咽了咽口水。

“我只是去给她送了个早餐。”苏末平静开口。

“去都去了，干嘛不多做一点，这么难得的机会，女人都是心很软的...”

李飒听完在一旁嘟囔，见他准备休息的模样，话音渐渐小了下去，不一会，脚步声消失在门后，随着一道轻微的咔嚓关门声，房间彻底安静。

苏末睁开了眼睛。

哪有什么为什么的，不过是想做便去做了，很想见她就去了。

苏末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和沈在喜心平气和地坐在异国咖啡馆。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暖意融融，外面广场上飞舞着圆滚滚的鸽子。

话题始终围绕着同一个人。

“...她怕黑，有点害怕陌生成年男性，不敢走偏僻的小路。因为有一次兼职下班回家时被两个白人尾随，幸亏在前面遇到了一个同样晚归的大学生，才安全的回到家。”

“没钱的时候对自己特别苛刻，一把面条能吃三天，如果那段时间瘦得比较快了，多注意她的饮食。”

“不要对她发脾气，也不要不听她的解释。受了委屈她只会一个人躲起来默默的哭。”

沈在喜沉默了一下，像是想不到什么要补充的了，最后只抬起头，看着他郑重道。

“如果真的决定要和她重新在一起，对她好点。”

“这几年，她过得太苦了。”

将近两个小时的交谈，最后两人分别离开，桌上的咖啡依旧静静的摆在那里，没有一个人动过。

江见欢没有想到，第二天下楼时，依旧看到了苏末在那里。

她脸色没有那么好看了。

“有事吗？”这次两人离得很远，江见欢面怀戒备的望着他，苏末眸光一黯，脸上浮现出微笑。

“你今天有空吗？”

“嗯？”

“能陪我一起走走吗？”

“我...”江见欢犹豫几秒，正准备出声拒绝。

突然不知道哪里吹来了一阵风，即使临近中午，风里依旧含着淡淡凉意，苏末突然手抵住唇，重重咳嗽了两声，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又惨白了几分。

“就耽误你一点点时间...咳咳，很快就好了。”他一边咳嗽一边说着，风中颤抖的模样再配上哀求又可怜的神色语气，江见欢感觉自己的良心受到了煎熬。

“你要去哪里？”她迟疑地问，苏末眼睛明显亮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好久没回过学校了，想过去看看。”

听完江见欢就愣住了，内心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拒绝，一定要拒绝，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改了个口。

“哦。”

“可以吗？”苏末又小心谨慎地试探询问，黑亮的眼睛紧盯着她，江见欢垂下眸子，已经无声妥协。

“好吧。”

在校门口处，江见欢确定了他是有备而来。因为两人抵达之后，只见苏末从门卫室那里慢慢推出来一辆自行车，并且在包里拿出了鸭舌帽和眼镜，熟练带上。

今天是周六，白天学校人不多，他穿的很低调，黑色上衣和长裤，再加上帽子眼镜的遮挡，不细看，就像个普通大学生。

一进入校门，熟悉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满满的回忆裹挟着陌生情绪，冲击着她的身体。

江见欢情不自禁停住脚步站在原地。

“上来吗？”苏末推着车子朝她示意，学校很大，要穿过这条长长的林荫道才能抵达中心教学楼和其他地方。

她收回思绪，坐上苏末的单车后座。

随着脚下踏板踩动，车子匀速往前驶，透过树干枝叶，可以看到远处的教学楼，篮球场，跑道，还有食堂屋顶，宿舍墙壁。

一切都毫无变化，就和身前的这个人一样，停在了时光里。

自行车驶过一个小水坑，地面留下了湿漉漉的痕迹，车身链条发出细微咔嚓响，轮胎骨碌骨碌，最后伴随着一道略为刺耳的刹车声，车子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片湖面，这个湖其实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鹿鸣湖，传说中这里原来栖息过鹿群，因此得名，但经过岁月变迁，这一片被规划成为了学校，森林渐渐消退，人类群居而来。

傍晚夕阳时，湖水极美，干净平滑的水面被染上了浅浅红色，四周的花树水草，各种形状的大石头，都被笼罩在软媚的夕阳里。

旁边绿色草地上，蜿蜒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静静地在上面行走，惬意得如同晚风里树叶，舒畅的摇摆着身子。

更重要的是，这里很少有人来，因为偏离了主干道，并且距教学楼宿舍都很远，在学校北面以北。

这里是他们在相遇再开始的第一个地方。

江见欢跟在苏末的身后，看着他走上那条鹅卵石小路，然后在她当年跟着他被发现质问时，相差无几的位置，再次停下。

“你知道我当时转身的时候，在想什么吗？”苏末转过来问她，江见欢脑子有点乱，看着他愣愣地追问。

“在想什么？”

“这个女孩子长得挺漂亮，就是太花痴了一些，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就在学校跟踪人了。”

“我没有...”江见欢脸上一热，竟然有些慌乱地辩解了起来。

“我当时，我当时是在新生大会上看到了你，认出来了才跟着你的。”

苏末听完脸上笑容加深，柔和得不可思议，他轻轻点了点头。

“嗯，我也立刻认出你了。”

“那你还对我这么凶...”江见欢睁大眼，惊讶质问。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接下来解释之后苏末才记起来的。

午时温柔的阳光中，他低头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我故意吓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