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吉感觉到明朝使节耍弄了甚么阴谋。同时他又认为,一般的事情都得忍受下来而达成和议。

然而,这些却由于“封你为日本国王”这一句话而化为泡影。

不,如果将此忍受下来的话,那么太合不仅不是民族英雄,而是战败卖国、史无前例的叛臣和卖国奴了。

由此而吓得脸色苍白的小西行长随后也进了起居室。这时,太合倒在凭肘几上喘着粗气。

“老爷!我也上了沈惟敬的当了。为道歉,我立即切腹!”

说罢脱下了明服,拔出了刀子。

“且慢!行长!”秀吉说完这句话后,许久没有再说甚么。

对秀吉说来,遭到了无法忍受的惨败。

(导致这次失败的原因是甚么呢?)

这是因为秀吉进行了一场估计错误的战争后,无论如何要尽快讲和焦急心理所致。这完全不像秀吉所为。

而沈惟敬对秀吉这一急迫心情肯定是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

(任何时候,秀吉都从未违背过自己本意去行事的……)

“行长……”

“在!……”

“现在还不能死!本来,从一开始,你和三成都是想达成协议的,可是却有人说太合发疯了。是的,谈判破裂了……但明朝使者和朝鲜使者还在,还不能切腹!”他十分费力地说着:“好吧,立即退下去把使者们赶回旭莲社。还有,在途中你告诉他们:以前有过北条时宗杀了元朝使者的例子,现在杀与不杀还很难说。”

然后再次伏在凭肘几上。

(不只是承兑,小西也知道的……)

如果小西行长了解内情的话,石田三成和长束正家是不可能不知道的。他们明明知道,却把自己的没文化当作有机可乘,一块来欺骗太合……

他抓住凭肘几大声哭了来,然后派人去西丸把北政所夫人叫来了。

(究竟自己的命运从甚么时候起变得这么坏了呢?)

是甚么作祟,使得自己如此接连不断地遭到恶运呢?由于过分的羞耻,使他无颜将家康、利家等人唤进来。可以说,他也没有脸面见清正、长政和秀秋了……

他本想自己巧妙地把自己的失败掩盖过去,可是实际上,却将三成和行长赶到沈惟敬的圈套之中了……

(难道这就是以救世的太阳自居的男子汉的末路了吗……?)

结果,能叫到这里的只有糟糠之妻北政所夫人了……

当时北政所是同孝藏主二人一起来的。然而秀吉连这位忠实的老尼姑的同室都不许进来。

“让宁宁看护吧,别人谁也不要进来!”

可是,当他同北政所夫人面对面时,一时间完全像仇敌一样瞪着夫人。

这时,夫人已经知道了和谈的进行情况。可能是从小早川秀秋、或者福岛正则那儿听到的吧。她如同要将对方那可怕的凝视顶回去一样,嘿嘿地笑了起来。

“不要笑,宁宁!”秀吉爬伏在凭肘几上咬牙说道。

“我觉得有些奇怪,所以笑了。”

“有甚么可奇怪的?!”

“堂堂太合,只是斥责对方,却不去考虑下一步怎么办,而像婴儿一样地闹人,还不奇怪?”

“你、你说甚么?!”突然,秀吉抓起身旁的折扇向屏风狠狠摔去。

“噢……,若是过去的藤吉郎或者筑前守的话,早就登上下一个舞台了。可是当上了太合之后,却变成这个样子啦,还是年纪不饶人啊!”

“宁宁!”

“甚么?”

“我现在正为怎么对待明朝和高丽使者而焦急哩!”

夫人没有回答,而是静静地立起身来,从橱架上取下药箱。

“先把这丸药吃下去消消气,水我已倒上了,吃定后睡一会儿吧。”

说罢拍拍手,把侍从招呼进来,铺好被褥。

“若是我的话,一定大大方方把使者们都送回去。”

“甚、甚么?”

接着,夫人温和地对着侍从说:“好了,完后就下去吧。殿下要休息一会儿。任何人都不要让他进来。”

随后,把勉强吃下药的丈夫拉到床前。

“您想起来了吗,贱岳之战时的事?”

“嗯。”

“当时,的确您只休息了一小会儿。而正是这一会儿,却永远地成了智慧的源泉。发怒是无法取胜的。”

“……”

“对,轻轻地闭上眼睛……太合老爷去汲取太合应有的智慧之泉。本来,是不应为外国使者而发怒的。”

“……”

“您为自己的身体、为亲信们的愚蠢而生气。可是,生气是不会使自己返老还童的。好啦,安静地睡一会儿吧!”

秀吉再也说不出甚么了。下颚有几分憔悴,略带紫色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着。不久,那深陷下去的眼窝里,只有北政所夫人才会说得出的智慧之泉闪出一点亮光。

北政所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一边抚摸秀吉的额头,一边自言自语道:“宁宁任何时候都相信您的智慧,以后也相信。对,相信太合老爷那巨大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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