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羽柴筑前为了平息柴田胜家这种无法自慰的不满情绪,将自己爱恋着的、信长的妹妹阿市通过信孝介绍给胜家为后妻。这种传说有些失实。

实际上,当时胜家已经决定娶阿市为妻了。

在胜家看来,娶阿市为妻便可成为织田家的直系亲属,再把三七丸信孝立为君主的话,自己依然可以作为织田家的首位家老主宰全局。

然而由于秀吉的粗暴干涉使胜家没能成功。因为胜家和信孝早已有约在先:胜家允诺信孝为继承人;信孝允诺胜家娶阿市为后妻。

“你等着瞧!筑前……”胜家在心里骂着。

柴田胜家决定暂时说服信孝忍下这口气,然后再伺机征讨筑前,别无他路。然而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刚才丹羽说的,邻国富山城主佐佐成政准备在他外出期间攻打越前的事。

柴田胜家气势汹汹地离开大客厅以后迳直朝着信孝的下榻处走去,他准备先说服信孝暂时做出让步,待事情平息后再想办法,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羽柴筑前现在在干甚么呢?

筑前取出那块圭玉正兴高采烈地同三法师君玩着呢!

三法师君骑着筑前买来的木马,开心地围着筑前绕圈儿玩着,奶妈和女仆们也都咯咯地在一旁笑着,整个居室一片欢乐的气氛。

“噢,骑得真好,三法师君。放心骑吧,不要害怕!三法师殿下有奶妈,有家仆,这么多忠臣保护着您。噢,对了,还有一举粉碎明智大军的羽柴筑前守爷爷,还怕他柴田胜家嘛。对吧?不怕!”

显然,这话并不是讲给两岁的三法师听的,而是讲给在场的奶妈和家仆们听的。

“真是让您费心啦,谢谢您。”

“哪里,哪里。不过……,可不能粗心大意呀,问题是以后怎么办。”

“以后……,您是说……?”

“立了三法师君以后,柴田这家伙一定不满。因此,一不注意他就会拐走幼主或者对幼主下毒手。所以我们绝对不能疏忽。”

“哎呀,那么可怕……?”

“不,只要我们有防备就没甚么可怕的。关键是不让柴田以及柴田的人接近幼主。”

“嗯,一定。大家听着,绝对不能让可疑的人接近小主人。”奶妈说。

“这很重要。柴田这家伙现在正到处横行霸道,无所不为,连男人都惧怕他。不过,这也是两、三天的事,我筑前会斥责他的,让他再不敢横行。”

“这……行吗?”

“您以为不行吗,奶妈?”

“是的,啊不……不过……,柴田先生,人都称他为恶鬼,怕他这个恶鬼……”

“哈哈……,柴田要是恶鬼,那我筑前就是阎王。哈哈……,我会让他们看看我的厉害的。哈哈……”

筑前开心地笑着。可丹羽长秀现在却没这么轻松,他凭藉着自己的机智暂时避免了筑前和柴田胜家的冲突,但他有责任考虑、也必须考虑下一步如何收场的问题。

丹羽长秀和池田、森、泷川三人交头接耳地商量起对策来。

“当然,现在不能确定由谁来执政。立三法师君为主后派一个保护人送到安土城去住。到京都执政的当然是柴田、羽柴、池田三位家老以及我本人,四家老轮流做班,诸位看怎么样?”

“嗯,可以,我赞成!”

“我也赞成!”

由于森长可和泷川一益首先同意,事情就算这样定下来了。然而让胜家承认这个决定却整整花了三天的时间。他说:“……继承人定为三法师君这是没办法的事,可由家老轮流执政不行。信孝殿下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由三法师君继承王位的话,则应由信孝殿下来执政。不然的话,我绝不答应。”

对此,丹羽长秀又是安慰,又是哄骗,再加上威胁和恫吓,终于使胜家同意了。

处理人际关系的关键,就是要在困难的交涉之中不断地说一些挖苦和讽刺的话来。

说实在的,在筑前还没装病之前,丹羽长秀绝对不是羽柴派的人物。无论如何,在织田家族之中柴田也是位名门,要是背离了他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通过柴田和羽柴三番两次地较量之后,丹羽渐渐地认识到柴田不成甚么问题,而羽柴则是略高一筹。无论是智慧、胆量,还是胸怀都胜过柴田百倍。如此看来,我为甚么偏要和胜家站在一起呢?

不言而喻,柴田胜家在这次较量当中将一个极其关键的人物拱手送给了筑前,使自己处于孤立之中,这是柴田的最大失误。

现在已经决定由三法师君继承王位,四位家老轮流赴京都执政,并将这一决定通知了诸位大名。

这天,清洲城的那间大客厅里,上手席的位置上摆好了三法师君的座席。后面拉起了金屏风,下面铺上了红绸缎座垫儿。

三法师君座席的左右分别放好了信长孩子们的座席,下面是笔头家老柴田胜家,然后是丹羽长秀、池田信辉、羽柴筑前等人的座席。

当然,大臣们是没有座垫儿的。总之,大客厅里布置得庄严肃穆,立主仪式和向新主表白忠心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柴田胜家雄赳赳地走进大客厅,他瞪着两只大眼睛问长秀:“羽柴座席在哪儿?”

当他知道筑前是四位家老中最后一个座席后,无比尊贵地点点头,气昂昂地坐到了自己的上座,挺着胸脯审视着向厅里走来的每一个人。

不愧是织田家的第一位家老,恶鬼柴田官气十足,威风凛凛。

“筑前这小子怎么还没来?”

正在这时,随着“警跸”轻轻的喊声,上手席旁的拉门打开了。

柴田胜家望着筑前的空位置咋着舌头嘟囔着甚么,他回过头来向上手席一看,不禁“啊”地一声瞪着眼睛张着嘴呆坐着一动不动了。

抱着衣冠束带的三法师君坐在上手席的不是奶妈,而是羽柴筑前这家伙!

柴田胜家茫然地坐在那里,他彷佛听见了羽柴筑前正在高声叱咤着:“喂!柴田修理,别趾高气扬的啦!幼主出来了,你没看见吗?!”

“啊?……哈……,是!”

胜家本身也没有想到羽柴筑前竟如此威风,他带着复杂的表情叩拜在地上。

“完了!全完了!”

柴田胜家叩拜了君主之后不由得后悔起来。

毫无疑问,他是向织田家的新主人三法师君伏首叩拜的。可是,三法师君却在羽柴筑前的怀里嘻嘻地笑着。在第三者看来,这位以恶鬼着称的柴田却是在讨伐明智光秀时立下赫赫战功的羽柴筑前的面前抬不起头来的。

“诸位听着,由于三法师君年幼,我羽柴筑前守作为保护人在此代替幼主主持今天的继承仪式。”羽柴筑前宣布道。

“是!”

连恶鬼柴田都应声叩拜在地,还有谁敢不低头呢?在场的家属群臣们纷纷叩拜起来。

“好,在家属和重臣们的一致拥护下,现在起三法师君就是织田家的君主了!”

“是!”

“希望诸位铭记先君、先殿的鸿恩,为幼主尽忠。”

“是!”

“诸位知道,现在是右府殿下和中将殿下的丧期,所以不能举国庆贺。在此,谨以幼主赐杯祝酒为宴,请诸位体谅。”

“是!”

“好,现在赐杯。第一位,柴田权六郎!”

柴田胜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惊得张口结舌。没想到这猴子精竟然叫起自己的小名来。“权六郎”这名字只是以前藤吉叫过,已经渐渐地被人遗忘了。可今天却被秀吉再次叫起来。

“喂!权六!”筑前又喊到。

胜家还是没答声,只是瞪着两只红眼睛死死地盯着筑前。

到底还是筑前圆滑,他见胜家不动,便对着三法师君说:“君主殿下,柴田爷爷的耳朵不济事了。请殿下亲自叫他吧!”

三法师君早已同筑前玩熟了,听了筑前的话以后他真的张开两只小手招呼起胜家来。

“爷……爷……,来呀……,来呀……”

“是!”胜家无奈,只得答应。

“赐你酒杯,再往前来!”筑前接着说。

“是!”

由于三法师君直接向胜家打招呼,胜家不得不硬着头皮爬过去,装出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接过了酒杯。

恐怕这正是秀吉和胜家决定反目的一瞬间。

“筑前你这混帐东西,真卑鄙!就会搞这些小动作!”胜家心里骂着。可表面还得强压怒火,面带几丝微笑地从侍女手中接过了一杯酒。

胜家平时就盛气凌人,被称为恶鬼柴田。可今天却不得不向怀抱三法师君的筑前低头服输。那样子非常滑稽可笑。

筑前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可他还在嘲弄着胜家:“哎呀呀,权六郎的头发也白得不行了,也少多啦!对吧,君主?这都是为咱织田家操心操的呀!您快说,说:‘辛苦了!’”

“嗯,爷爷。辛苦了。”

“是!”

这就是威吓,是挑战!只要你不真心同意我继承王位就不让你柴田胜家舒舒服服地活在世上!这意味着筑前的嘲笑早已超过了限度。

“哼!等着吧!我不会就这么离开清洲城的!”胜家暗自下定了决心。

前几天是筑前要举兵围城决一死战,强迫胜家同意让三法师继位,而今却轮到胜家下决心要决一死战,以报奇耻大辱之仇。

诚然,一旦开始决战的话胜家自知不如,兵力差得太悬殊。胜家只带来以外甥佐久间玄蕃为首的精兵五、六千人。

“哼!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看咱给你来个‘老鼠洞里下夹子——暗杀’!”胜家决心已定。

“下一位,丹羽五郎左!”

不知道筑前是否已经注意到胜家的态度,他越发傲慢起来:“殿下,看!五郎左爬过来了。五郎左是个好东西,来,说辛苦了!”

“啊……,辛苦……了……好东西……!”

“是!”

“快,给好东西酒!”

“是!”

在社会上,人们往往用“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狠如蛇蝎”之类的话来形容一个人的心狠、说话狠。而秀吉常常会拿出那块圭玉来看,说不定他的心上已经长出圭角来了。

丹羽长秀也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好像每个人都是秀吉的家臣一样,理所当然地应该向秀吉低头叩拜,领教他的斥责。

“好,下一位……”

筑前毫不客气地叫着池田信辉、泷川一益的小名,以同样的语气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向他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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