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五日,下午。

熟悉的清洲城大客厅。这是可以引起许多联想的、让人留恋的地方。当年,信长和浓姬并肩坐在上手席为秀吉和宁宁主婚祝词,还曾经在这里表彰秀吉攻打墨俣时的功勋。

今天,上手席空着。柴田胜家傲慢地坐在紧挨着上手席的下层,好像吃饭不小心搞了满脸黑饭粒似的武士胡须不停地抽动着。

柴田胜家的右手依次坐着丹羽长秀、池田信辉、泷川一益。左手并肩坐着秀吉和森长可。

“自从本能寺事变后,诸位都辛苦了。今天,正如提前通知的就主家继承的问题想听听诸位的意见。由于牵扯到继承人的问题,所以让信孝殿下和信雄殿下暂时回避一下。”胜家清了清嗓子,向四周环视一下后接着说道:“先让我谈谈我个人的意见吧。从母系血统来说,我想决定信孝殿下为继承人。理由嘛,不言而喻,他可以得到家族们的信任。有甚么异议吗?”

胜家又向四周环视了一次,现出一副洋洋自得、充满信心的表情,似乎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提出不同意见似的。

“嗯……,我认为这事不能简单……”秀吉说。

“你先等等!”胜家马上阻止秀吉的发言。“家老也该有个次序嘛,先让丹羽氏说是否赞同。怎么样,万千代殿下?”胜家故意叫起丹羽长秀的乳名来。

“嗯……,我,我没甚么特别的……”

“是吧!我知道不会有人反对。下一个,池田氏也赞成吧?”

“柴田殿下!”秀吉实在忍不住了,照这样问下去不会有人反对的,胜家就可以一鼓作气决定下来。“殿下讲话是否有些不妥,一开始就说不会有人反对,如此下去有意见也很难开口。我以为应该先把继承人的名字全部列出来,让诸位认真考虑后再确定谁来继承。”

“哼,筑前是说三七殿下没有能力继承织田家业啦?”胜家很不满。

“我不是说有没有能力。除了三七殿下和信雄殿下以外还有继承人呢,还有一位重要人物。我想柴田殿下不会忘掉吧?”

“甚么,还有……?你是说你的养子秀胜殿下吗?的确,秀胜殿下是主君的嫡子。不过,你已经收为养子了,这就成为家臣方面的人物了。如果你认为讨伐光秀立了一点儿功劳就抛开兄长让家臣方面的三子继承的话,世理难容,我坚决反对!”

“理所当然!”秀吉不由自主地向前移了移身子,拍着榻榻米大声说:“谁说让秀胜继承了?我说还有一位重要人物,难道就是秀胜吗?”

“啊?这么说……他是谁?”

“中将信忠殿下的嫡子三法师君,恐怕修理殿下给忘了吧?”

“甚么,三法师君?啊……哈哈……,筑前,三法师君还是个二、三岁的孩子!这样一个孩子你认为他能够战胜这战国的惊涛骇浪吗?啊,哈哈……二、三岁的孩子,哈哈……”

“不错,是只有二、三岁,不过他才是真正的继承人。是织田家的嫡系,主君的嫡孙,是主君决定的唯一继承人中将殿下的唯一后代。不管他年纪大小,他是法定的继承人……法定的!……”

秀吉说着,突然想起了那块圭玉。

(哼!不妙!)他心里想着。

现在,他虽然把三法师提出来作为继承候选人之一,但是,万一定不下来自己就彻底失败了。

(哼!胜家这混蛋,说不定在来清洲城以前就勾通其他人内定了!)

如果自己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内定硬要坚持让三法师继承的话,势必要吵翻分道扬镳。论兵力自己占绝对的优势,可是织田家的重臣都成为自己的敌人的话,打天下也就无指望了。

(嗯,现在是需要帝王的智慧的时候了!)秀吉想到这里便决心不让胜家继续开会研究下去了。

“啊!哎哟……”秀吉突然停下了那张雄辩的嘴,改为龇牙咧嘴了。“哎哟……不好,真……疼啊!可能不想让我……说话了。哎……哟……,像刀……扎的似的。哎哟……疼啊……疼……”

秀吉的演技太妙了,就连胜家都大吃一惊:“喂!怎么啦,筑前?!”

“哎哟……,可想而知呀……从备中撤军后在阵中就没吃过一顿可口的……饱饭。哎呀……胃……好像是胃痉挛,啊……疼……”

“赶快吃点儿胃药吧!”

“不,不用……了。真对不起……诸位呀,……失礼……了。请暂时休会吧,一会儿……会好的……,好了我就来。哎哟……,疼……真疼……啊!”

秀吉紧皱眉头,双手捧着肚子“哎哟,哎哟”地离开了客厅。

事情归事情。只要秀吉缺席,这继承的问题是无法决定的,何况现在不是一个候选人,而是两个。

是信孝?还是三法师?

推崇信孝的是织田家笔头家老柴田胜家,推崇三法师的是讨伐光秀战功赫赫的羽柴筑前守秀吉。这种局面不得不使在座的重臣们重新考虑。

“筑前这小子,说不定是装病。哼!不能小看他。我们先坐在这儿等他一会儿吧!”胜家看看在座的重臣,恶狠狠地说。

胜家绷着脸,让侍童重新换了茶。正在重臣们品茶的时候,筑前的随身侍从林又一郎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对不起,丹羽长秀殿下还在这儿吗?”

“啊,我就是丹羽……”长秀向前移了移身子问道:“筑前殿下的病怎么样啦?”

“哎呀,看样子很严重。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呢……?殿下说有遗言……,不,为防止万一,殿下有话同丹羽殿下讲,请您马上去一下。”

“甚么,遗言?!”

“是的。刚才疼得直打滚儿,现在好像能说几句话了。”又一郎补充道。

在座的重臣们不禁吃惊地相互望着,丹羽长秀急忙离开了座位。

“快带路!是吗?这么严重吗?”

丹羽和羽柴是青梅竹马的近交好友,听了又一郎的话他不由得脸色发白,紧跟着林又一郎跑到了秀吉的大院里。

“丹羽殿下来了……”

走进秀吉的二丸住所,林又一郎来到居室廊前高声喊。

“是吗?快进来。噢,是万千代殿下呀!欢迎,欢迎,快进来!”

丹羽长秀进屋一看,不禁目瞪口呆。秀吉正抱着一个衣冠束带的小孩咯、咯地笑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

“哈哈哈……,了不起吧,丹羽五郎左?这就是右大臣织田信长的嫡孙三法师!”

三法师看见长秀那张严肃的面孔,突然“哇……”地哭起来。

“噢……好,好,乖,乖、不哭……乖乖……不怕,这位爷爷也是织田家的大忠臣啊!不过,三法师君除了我以外谁都讨厌。”秀吉说着把三法师交给奶妈,让她们离开了房间。

丹羽长秀摇摇头盘腿坐在榻榻米上问:“这是怎么啦?您不是说要留遗言吗?”

“的确,一个武士随时都有遗言。如果柴田想继续横行霸道,我就断然一战。那不就有可能一起战死在这里了嘛!”

“别没事找事儿。肚子不疼啦?”

“肚子?哈哈哈……,肚子算甚么!我现在想的全是织田家的事儿。您听我向您道来。”

秀吉又想起了曾吕利新左卫门赠送的圭玉。看样子他想用一用这帝王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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