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三郎左就是后来获得秀吉的特别许可在京都六条柳马场开妓馆、被许多妓女称为“妓女之父”的男人。他同为了飞黄腾达而盲目地冲锋陷阵的豪杰们具有本质上的区别。

然而,今天他突然将一个裸体壮汉叫到刚从浴槽出来而一丝不挂的主人面前。三郎左到底想干甚么呢?

“你这混蛋!他要是刺客怎么办?”秀吉被吓得有些发抖。

“哈哈……”三郎左滑稽地笑了。“他要是刺客我三郎左早把他拿下了。殿下根本没必要捂着那玩意儿慌慌张张地跳进浴槽去,哪怕是头上架着两把刀它也不会出问题的,谁会想到把殿下的小宝贝儿割下来呢?”

“他……他是甚么人?我现在头脑里正乱着呢,没工夫听你说风流话!”

这可能是秀吉的真实心情。他正在听着堀久太郎的话就突然跑到浴房,这说明他的确想到了甚么。对,目前有两件事需要他立即做出判断。

第一件事情当然就是光秀罗。

光秀目前正在安土城等待着敕使的到来,这正说明了光秀其人无视战局高傲自大的本性,正如堀久太郎所说,他忽视了这七天的大好机会。

久太郎也看到了这一点,他曾经对秀吉说过不要放弃好机会,要赶紧攻其不备。

可问题在于后面的情报,这情报使得秀吉从心底里感到有些不安。

这就是尼崎的织田信澄有可能会受到大坂的丹羽长秀和信长的三子信孝的夹攻。

丹羽长秀是秀吉的好友,秀吉目前的姓名羽柴的羽就是采用了丹羽的羽字起的。因此,两个人的关系非常密切,不能说长秀就是秀吉的部下。

丹羽长秀以信孝为总大将,自己为信孝的师父,在信长兵进高松时来到四国,为讨伐长曾我部又开进大坂。因为信长在本能寺遇难,他也就统军留在了大坂。

秀吉起初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现在才发现这是可以决定他一生命运的大事。

当前,他马上就要率兵东进攻打光秀。万一信孝让他合兵一处一起攻打亡父仇敌明智光秀的话,那他就会处在非常被动的地位,非但不能夺取天下大业,还要听从信孝身边的丹羽长秀的指挥。

如果秀吉不听信孝的指挥呢?因为信孝是信长的三子,那他秀吉就会背上一个不忠不孝、蛮横无理的野心家的罪名。

不,不仅如此。就连背着光秀暗地派密使争取中川濑兵卫清秀和高山右近的计划也会落空。即使这两个人想同自己站在一起,一旦信长之子信孝以总大将的名义发动复仇大战的话,无论是中川还是高山都会服从信孝的指挥。这样一来正如中川濑兵卫所说,羽柴筑前守秀吉永远是他们的同辈,即使是顺利地打败了光秀,这天下之主也是信孝而不是秀吉。

——这该如何是好呢?!难怪堀久太郎一说出信孝的名字时,秀吉竟无言以对,藉口洗完澡以后要见母亲大人就跑出了居室。

“羽柴筑前这家伙,真是个大逆不道的混帐!信孝殿下要为父报仇讨伐光秀他却袖手旁观!嗯,说不定他是煽动光秀谋反的幕后操纵人!”人们会这样说。

如果这说法传到社会上后果则不可想像,秀吉就不可能得到天下人的信任。他怕,怕提到信孝的名字,这才躲到浴房来。

然而,原三郎左这小子又叫来一个裸体汉子,谈起了男性生殖器这种无聊的话,这不能不使秀吉又吃惊又生气。

“这种风流韵事之类的玩笑还是等打完明智光秀以后再说吧!赶紧把他给我轰出去,然后你给我搓澡。”秀吉终于下了命令。

“殿下,这恐怕办不到吧!”原三郎左却蛮不在乎地摇头道。

“甚么,办不到?你是说你不给我搓澡吗?”秀吉不解地问。

“是的。这个人是我表弟,叫林又一郎。从前跟随荒木村重。他跟我一样讨厌他的主人,就主动向村重告假到处流浪,也是个顽固的人。我们两个顽固的家伙正在打赌呢!”

“打赌?赌……赌甚么?”

“殿下的胆量,我三郎左从心眼儿里迷上了殿下。可他却说一个男人不能同时被两个男人所恋慕,我们还是去找个女人玩玩吧。世上根本不会有被男人迷恋的男人,他说我是上了您的当。”

“甚么,上了我的当?我骗过你吗?不,等等!这么重要的信使,你不送信还去找妓女?”

“当然没去,我不是说过了吗?您还是先出来吧,不然会泡出病来的。”

“哦,出来?不,不!对了,你没告诉他我没有骗过你吗?”

“没有。所以我把他带来了,请殿下一定让他给您搓澡!”

“等等,三郎左!你这话离题太远了吧?你腿快可以送信,这话跑得太远了我可不感兴趣。甚么迷恋啦,受骗啦,这和搓澡有甚么关系?”

“这么说,殿下是怕他了?”

“住口!你越说越离题。我不是提醒你了吗?把话讲清楚点儿!”

“噢,明白了!我三郎左所迷恋的殿下是不会见到一个陌生男人就吃惊又害怕的。好,我从头跟您说吧。我说我迷恋上殿下了,他却说他不明白我为甚么会迷恋上您。”三郎左一本正经地说。

“他的意思是他没有碰上值得他迷恋的主人。这回我可明白了,既然是你迷恋的主人,那他也要迷恋迷恋试试,这才想给我当侍官,对吧?”

“不,根本不对!”三郎左蛮不在乎地说:“他说我是让殿下给迷住了,说你们羽柴筑前殿下一定是修练多年的狐狸。所以他根本不听我的话。”

“这又是怎么回事?”秀吉终于耐不住性子大声喊起来:“你说话也太没边儿了,我和你讲不到一块儿。唉,算啦,圣德太子可以同时听十八个人的上奏,我看看我到底能不能听懂你的话。接着说吧,三郎左!”

“是!”

“等等,我为甚么一定要雇骂我是狐狸的人来搓澡呢,啊?你就从这说起!”

“当然。”

“甚么当然?”

“我是说一见到殿下就说如何如何佩服您,如何如何听您使唤的人,怎么能当您的隐目付、马侍呢?您又怎么能把生命交给他呢?我又怎么能推荐这样的人呢?当然不能!因为这种人太轻浮。不推心置腹、不互相理解绝不轻易相信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对吧?”

“哼!你倒找到藉口啦!”

“这不是藉口。一个为您搓澡的人万一在外出途中落到敌人手里就马上招供,或者遇到熟人就一五一十地全都说出去,你说这种人有甚么用呢?”

“嗯,我知道了。这么说,这个顽固的家伙被你说服了就决定侍候我了吗?”

“您又错了。”

“你这蠢才!怎么又错了?”

“我说了半天他还是不相信,我就越来越喜欢他,这才跟他打赌。又一郎说殿下绝不会让他给搓澡的。”

“嗯?”

“让一个没见过面的男人到身无寸铁的浴房来给自己搓澡,哪里有这大胆量的将军?无论外表多么伟大的将军也一定比家臣们胆小得多,只是顽强地装出一副胆大的样子而已。这都是他又一郎说的话。我也坚持不让地告诉他我们的大将可不是胆小的人,向来是襟怀坦白、无所畏惧的。这次我们大将又要将地位和生命置之度外,针锋相对地进军京都讨伐明智光秀,一举夺取天下大业。难道一个胆小鬼能够下这天下仅有的大赌注吗?所以我们的大将是无所畏惧的。……”

“等等!”秀吉急忙从浴槽跳出来。“不必往下说了,这家伙还不相信你的话,就决定跟你打赌,是吧?”

“对!又一郎笑着对我说:你嘴上说不惜牺牲生命啦,不要地位啦,谁能相信。说不定给他一个姬路城他就会甘心给光秀做家奴,舒舒服服地过上一辈子呢!”

“这家伙!”秀吉转过脸来对一直站在那里盯着自己的林又一郎说:“好,给我搓澡吧!我拿定主意啦!”

“那就让我伺候大人了?”

“是的。我先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只要有个姬路城就满足的将军。我现在就发号施令,你一边搓澡一边好好给我听着!……侍童!”

“是!殿下!”

“马上把三好武藏叫到这儿来!”

“是!明白了!”侍童答应着走了。

林又一郎听后不禁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在他开始为秀吉搓澡的时候,这里已变成了秀吉的战斗指挥部,开始发布命令了。

“是武藏守吧?不必客气,进来吧!”听见门外有人问话后秀吉说。

“是!”

“我决定明天早上出兵,你回去传达给大小头领,知道吗?明天早上了望楼吹响第一通螺号开始做饭,第二通螺号人力夫出发,第三通螺号在城外稻见野阅兵,然后直接向都城进军!”

“明白了,我去办。”

“等等!还有,现在城里有多少钱?”

“哦,银子七百五十贯,金子可能不到一千枚。”三好答。

“好,这些钱不留一分一厘,全部交给蜂须贺彦右卫门。然后让他根据需要分给番头、火枪组、弓箭队。我洗完操之前一定分完!”

“知道了。”

“另外,还有多少米?”

“唉,有八万五千石左右。”

“好,把这些米作为到年底的粮饷,按平时五倍的比例全部发下去!”

“是!不过……,那军粮呢?”

“用不到军粮了。我们不要城,不要钱,甚么都不要!我们的目的只是一个,就是打败叛贼光秀夺取天下大业!知道吗?我们可能不回姬路城了,所以要好好酬劳家臣们的家属。明白了吗?快去准备吧!”

“是!明白了!”三好武藏守兴奋地扭过头,大步地走出去。

这时,正在为秀吉搓洗右臂的林又一郎突然大哭起来:“我……我赌输了。没……没想到世……世界上果真有……有这样的大……大将……!”

其实,这个林又一郎就是后来被京都妓女们所倾倒的天下头等美男子。

如果说当时秀吉想到又一郎的美貌倒有些像织田信孝的一刹那,便决定连同姬路城和自己的性命都下进赌注的话,那就成了奇谈怪论了。不过有一点是无庸置疑的,那就是秀吉的确受到了原三郎左和这位初次见面的林又一郎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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