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笑非笑实不是一个很正点表情,再端庄长相只要做出这个动作,都带上了一丝促狭。淑嘉现就是用这个表情对着弘旦,弘旦咽咽唾沫,也作谈笑自若状。

听到母亲问他:“你怎么有空陪我说话了?”弘旦认真地答道:“儿子驽钝,前些日子刚入东宫,诸事未谐。如今好容易都上了手了,怎么能不多侍奉侍奉额娘呢?”

这个点儿,你弟弟妹妹都写作业,你这样也太明显了吧?

作为一个即将成年皇太子,弘旦生活很“充实”,所谓“充实”就是一天到晚,只要动作慢上一慢,工作就做不完,必得加班加点,还没人付他加班费。他还没结婚、没监国,所以要上课。他又被父亲寄予厚望,那就得听一听政。他还有了自己僚属,要日日与他们联络感情。

饶是如此,他居然还默默地执行了一句话“时间就像海绵里水,只要挤,总是有”,硬是抽出时间来多陪一陪母亲。

胤礽坑儿子措施就是把自己当年经历都搬来用了弘旦身上,待遇同样很高,爱护也很给力,还吸取了自己当年没钱花教训,给儿子发零花钱。你说这些不坑儿子?那么照搬了工作量与日程表呢?

胤礽母亲死得早,自从断了奶,乳母、保姆陆续退出他视线,生活里几乎没有年长女性身影出现。当年孝庄还活着时候,连上当时皇太后,用得着他见女性长辈也就是两个人,还不用天天去请安,时不时跟着康熙走一趟就行了。

当然,清宫里皇子也不是天天都能见着母亲。可胤礽愣是比别人少了这一道手续,别人去见母亲时候,他要么努力学习、要么努力工作、要么就努力打人。

到了弘旦这里,就被坑得很惨了。康熙时候,他跟着康熙过,与母亲见面就少。眼下自己算是能作主了,又被工作压得抬不起头来。每每请安,都是压缩了许多别工作硬挤了时间来。

眼下关系到自己未来媳妇儿,再淡定也要冒个泡来听听消息不是?他虽心中取中了赫舍里氏,还是想知道父母意思:这事情他做不得主。再者,大家都明白潜规矩,宫中要取中谁,都会事先相看一二,许能碰上呢?就算不是巧遇,相信他额娘也会安排一两次让他看到,那就得讨好讨好额娘了。

淑嘉对儿子心意看得明白,都是打这个年纪过来,有什么好不明白?因笑道:“看来我儿子真是长大了,也做得事了,嗯?”

弘旦笑得憨憨:“是阿玛抬举儿子。师傅们教得好,詹事府肯用心,”说着居然还摇了摇摇淑嘉胳膊,“说到底是,是额娘把儿子生得好么~”

有妈孩子像块宝,跟亲妈撒娇是多么地顺畅啊!

“你也知道你是我生?知道了还跟我弄鬼!”

“儿子这不是彩衣娱衣么。”

母子俩对答如流,听得一众宫女、太监闷笑不已。

淑嘉终于松了口:“你乖乖听话,我就高兴了。”

弘旦站起来长长一揖,颇有几分戏曲天份地道:“遵懿命。”

淑嘉嗔笑一声,要说什么,忽地闭上了嘴。她原是想着千秋节前让赫奕之妻把女儿带过来看看,旗号就是请安。然后让儿子悄悄地看上一眼,合与不合,再定一主意。

弘旦选妻,也是波折重重。三年前大挑,那才是多少人心竭力。不巧是遇到了意外,接着又是先帝之丧与帝登基,多少大事,生生把这一件给冲了!这让淑嘉颇觉对不起儿子。

让儿子婚前先看一看,她也是愿意。

正要吩咐儿子某日腾出空来,却看到了弘旦身边跟人。弘旦身边跟都是妥贴人,有淑嘉选,也有胤礽定。都是稳妥人,事情又坏了稳妥二字上:个个都能拿去当门神一样板正脸庞,令淑嘉想起了自己疏忽。

大家小时候,父母总爱让你跟学习成绩好孩子一起玩,这是人之常情么,促进带动什么,这是正理。然而,如果一直不接触一点阴暗面,一旦进入社会,这能不能扛得住可就是两说了。

淑嘉现担心就是这个。她儿子以后是要跟人耍心眼儿,可不是给人当道德楷模感动中国去。还有,儿子要结婚了,做母亲再不情愿也不能多管他屋里事儿,到时候儿媳妇万一手上漏那么一漏,就坏大了——弘旦身边人长相,那就是对照组级别。

淑嘉觉得,他得跟胤礽好好谈上一谈了。就压下了要让弘旦偷窥话,又问他几句起居,就让他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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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改革计划还没启动,苦逼生活还没达到,听老婆说要讨论儿子教育问题,马上就表示别事情都可以放一放,认真跟老婆开会讨论起来了。

听了淑嘉担心,胤礽也有些发怔,他还真没考虑到这一点。光想着别让坏人教坏了儿子。

养儿方知父母恩,自己养孩子,对他寄予厚望,胤礽才知道自己当年某些行为、念头,对于他爹来说是多么令人吐血。对于自己年少时那叛逆行为有了深刻反醒,自然教育儿子中用上了。

他给弘旦挑詹事们,那都是“端正严明”,年纪必须三十以上。让他担心是弘旦身边太监啊、哈哈珠子什么,嗯,对比他自己青年时代,这个担心实是有道理。

于是,哈哈珠子、侍卫拣四肢发达,活脱脱一座移动铁塔,美其名曰可以好好保护太子。太监鉴于有准入制度长相都还凑合,那就要年纪大。早跟着弘旦那一批小太监如今都有三十好几,脸上开始长褶子了,不要提郭朝用这样老资格。

东宫升格,许多太监、宫女都跟着原来主子移宫,或入乾清宫、或入坤宁宫又或者跟着茂妃、谦嫔等人,弘旦班底就缺了很多人。胤礽也不给补年轻小太监,直接把吕有功给调了过来,让他跟郭朝用满宫里找长得五官端正又大众脸稳妥太监来能弘旦用。

这还不算,他老人家还工作之余不停地给儿子洗脑:身边人不要长得好看,那样会显得你轻浮,他们要会办事就好了。对了,他们要是跟你说什么什么好玩儿,千万别理他们,那些都是没意思透了。你小时候喜欢玩东西,现还喜欢有多少?就算现喜欢,你缓两个月再回头看,还是那个样子么?

玩过了东西,真没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啊,再好吃东西,上顿吃下顿吃,你也吃得想吐了。就这么回事儿……

阴暗一点地想这位父亲:大概是自己冷水澡洗得太多了,咳咳,大家领会。

初惊讶过后,胤礽很恢复了过来:“你不要想得太多,儿子不是那样孩子!我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娶了媳妇,自然就懂事了。赫奕女儿,你不是也看着很好么?”

他是“娶个老婆就会懂事派”信徒,反正他娶了老婆之后日子就顺了很多。

“可也不得不防,”这事真得看人品,“给他几个平头正脸使人吧。”

这个倒不很费事:“要品行端正!疑神疑鬼,都不像你了,信不过别人,也要信得过自己儿子才好呢。”

“他再长大了,我眼里也还是孩子,能不操心么?他学走路,你也围着团团转,生怕跤倒来。”

“罢罢罢,我说不过你,你就操心吧。”唔,回去继续给儿子上堂思想教育课。

淑嘉用却又是另一种方法。

弘旦往坤宁宫跑得勤,终于让他额娘为他向他阿玛争取到了每天半个小时“与家人联络感情时间”,主要对象就是母亲和姐妹们。

乌云珠处会提各种匪夷所思问题阶段,从“母鸡为什么不长鸡冠”到“鸡蛋为什么不是黑色”,等等等等,层出不穷。弘旦一直疲于应付,今天看到妹妹又要说话,头大了一圈不止。

乌云珠问:“君王为什么不能沉湎于美色?”时候,弘旦感动得差点要哭了,这个问题他会回答啊,嘴巴刚张开,他妹妹接着问,“难道当了皇帝要喜欢长得丑人?”用同情眼光看着她哥哥。

弘旦:“……”这丫头这都是谁教啊?!

淑嘉一直冷眼看着,此时笑着问乌云珠:“你要喜欢一个人,会不会对他很好?”

乌云珠点头。

“会给他想要东西么?会把你珍贵东西给他么?”

乌云珠想了一想:“我不会把阿玛额娘和哥哥姐姐们送人。”

弘旦还是忍不住笑了。

淑嘉横了他一眼,又温言对女儿道:“你想一想,君王有什么?他宝贵又是什么?”

乌云珠喃喃地道:“江山社稷?有拿来送人么?这么傻!”

[有!]弘旦差点儿跳了起来,[李显还要把江山送给韦玄贞呢!汉哀帝那货还要把天下让给董贤呢!]他开始发散思维了。

“不明着送,还不许暗着送?喜欢人,会给他荣华富贵,给他亲人加官晋爵。你们生下来就是主子,待下道理是一样。”淑嘉又慢慢地举了唐玄宗例子来。杨国忠身兼四十余职,难道全是凭真本事?

“那我……以后跟与好人亲近。”乌云珠说出了她办法。

“安禄山唐玄宗眼里也是好人,嗯,造反之前是好人。”和蔼地摸了摸女儿小脑袋。

弘旦脑子里有点儿乱,道理他全明白,就是没有人把这些凑到一起这么明摆着跟他说。师傅们讲课没有这么直接,他爹说话多是从正面教导。

耳边又响起了母亲教导妹妹声音:“真要看中一个人,也不要把人家弄得太高了。‘骑虎难下’可不是什么好境况。”

淑嘉暗自叹息。

到了眼下这个年月,跟皇帝没有五代以内血缘关系世家旺族,都要绝种了。

这里说是血缘,还不是亲缘。努尔哈赤刚起家那会儿,不但自己从蒙古、满洲娶各家女子,还把自己家女儿、侄女、孙女批发似往外嫁,大多嫁给了得力助手。得力助手从龙有功,大多又都成了现名门。太子妃、皇子福晋、诸王福晋多是从这些人家里选。

坑死子孙了!

也就是赫舍里氏比较合适了,淑嘉取中也是她与弘旦没有过近血缘关系。两个瓜尔佳氏女孩子不是不好,不过费英东娶了褚英女儿,他孙子又娶了皇太极女儿,缘有些近了。

胤礽列单子上名字,都是他觉得比较合适,大方向他已经定了,下面主要参考意见就是淑嘉,也许再加上一个弘旦。可以说,眼下淑嘉定了赫舍里氏,那赫舍里氏也就几乎是太子妃了。

但公布之前,她还有事情要办。

赫舍里氏这小姑娘今年才十三,说句良心话,人品不错。如果是做普通儿媳妇,也就够了。当应征职位是太子妃时候,就不是寻常“贤妻良母”标准了,总要有个大局观才好。

可这是难试出来,淑嘉只能从各种侧目来评估,从许多人口风中来探听。十三虚岁小女孩儿,还是养深闺,谈吐也还都使得。赫奕一枝虽说也不是小户人家,但是不算特别出挑。

这事儿就像赌博,你可以根据手上牌好坏来推测对方手里牌,然后选择下注或者不下注。除非作弊,你也只能是“推测”,永远不可能保证万无一失。

淑嘉有一秘诀:对付女人要先卡住男人。对丈夫是这样,对儿子也是这样。不是挑唆着儿子对媳妇不好,可也要先提个小醒。万一一时看走了眼,弘旦也好心里有数,不致对政治前途产生不良影响。

同时,婆媳关系里,儿子扮演角色至关重要,他得清醒一点儿。赫舍里氏或许不会不孝,这是条大罪,她应该不会犯。但是,旧两代外戚,难说会“合同如一家”。他们之间相处,也要看皇帝怎么调节。

当婆婆,就是这么个小心眼儿,改不了。寻常人家婆婆还好,换到皇家,号称至尊,也就是说“极端”,做事没有退路。儿媳妇家跟你家不和,你死了,全家不玩完也要被搞残。

先小人,后君子,总比弄到后一地鸡毛要好。

淑嘉突然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皇太后、太皇太后总喜欢把娘家侄女、侄孙子一类人物嫁给皇帝。万分理解!她方才话,不只是针对未来儿媳妇,也是捎带上了自己娘家。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只盼着如果娘家人有本事就被重用,没本事,那就放到一边荣养。可千万别因为姻亲面子等等关系,被捧到了一个与能力、声望不相符地位上,到时候既耽误了丈夫、儿子事儿,也给娘家招灾。媳妇儿娘家要是有能人,咱们就让,不用等人来赶,免得面上难看。唔,得把这个话透给兄弟们。

母子二人都沉思,乾清宫那里来人传话:“皇上叫太子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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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旦到了乾清宫,左脚刚跨过东配殿门槛儿,就从空气里嗅到了一丝紧张。

胤礽正不爽着呢!前面噶礼与张伯行互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派了人下去,一个月了还没掰扯清楚,齐世武被参又连出了托合齐。这两桩公案同时发作,又牵扯出另一重大问题:满汉之争。

这个问题就比较严重了,恨得胤礽大骂:“穆和伦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揆叙也是,都忙些什么?”穆和伦是被派去南下处理督抚互殴,揆叙被拎了出来审理齐世武案。都不能轻易下结论,正苦逼着呢。

“富达礼几个,还有多长时间出孝?”

弘旦一怔,旋即道:“要到明年呢。”石文炳去世比康熙还晚。

倒是石文焯还朝,他两个儿子石礼图、石礼哈也入仕了。只是石文焯用胤礽话来说“非宰相器”,顶天也就是个督抚,他儿子们现还年轻,暂时还不能大用。

胤礽沉默了一会儿,把齐世武案子给扒拉了出来,扔给弘旦:“你看呢?”

弘旦想了想,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话:“赵申乔这样大才,放到都察院里可惜了。”

赵老先生第二天就接到了调职通知书:去工部做尚书。他位置由揆叙来坐。

作者有话要说:

近一直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总想早点,却总要十一点以后才能码完?tt

上班时候脑补虐二皇帝,心肝儿一跳一跳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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