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获得飞行这一恩惠的生物中,蚁算得上是最稀奇古怪的种类之一了。

蚁䴕,就是拧着脖子的鸟。这名字来源于拉丁语“torquilla”;在德语里,是“Wendehals”,在其他好几种语言里也是这样。对于那些了解这种鸟的人来说,它确实不可再有其他名称了。

蚁䴕并不罕见,但它深居简出,若是不专门寻找,便看不见它。它的生活是那么的千篇一律、简单朴素,以至于只需要想一想,把鸟类生活中有意思的事情都减至最少,就可以了。

雄鸟在将近四月末时到达这里,它们于夜间独自旅行;雌鸟则略晚几日。一旦结为夫妻,它们便在树林边缘枝桠稀疏处,或是旷野间孤立树木上安顿下来。在咱们的果园里也可以看见它们的身影。随便一个什么树洞就够给它们做巢了。有时,它们也会往窝里运些稻草和苔藓,或者,如果树木已经腐烂,它们就用喙弄些木屑下来。最普遍的情况下,它们不会这样劳心费神。它们不唱歌,只有简单的呼声,多少有些急促哀怨:“喂!喂!喂!”雄鸟在找寻伴侣的那个短暂的阶段里,会时不时发出这样的叫声。雌鸟一次产下约十二枚卵,有时会更多一些,这些卵小巧、脆弱,呈白色。它专心孵蛋时,它的丈夫则在捕捉昆虫,或者在附近树枝上游手好闲。雏鸟出壳后,亲鸟喂养它们。等它们刚刚能够自给自足时,亲鸟和幼鸟便分开了。爹妈做得够多啦。之后,从八月起,蚁䴕向南飞去,如同春天时的旅行一样,仍然是在夜间独自行动。

这便是一种可怜兮兮的鸟类生活。没有歌鸣,没有空中的嬉耍,也没有长久的关爱;之所以有社交,就是为了保证后代的延续,不为别的。在获得飞行这一恩惠的生物中,蚁䴕算得上是最稀奇古怪的种类之一了。它和云雀差不多大小,矮矮的看不见腿,身体与其说细长,还不如说笨重更合适。至此都并无特别。真正特殊之处在于它的装束。当大自然消遣着为其精致羽毛上色时,却用错了画笔;它拿成了小号的那支,可能是之前刚用来给某种夜间飞蛾涂画白色翅膀的笔。大自然完成了一幅细密画,上面有着纵条痕、斑纹、沙点、斑点和方格等图案。色彩渐变的两端是调入了灰色的白,以及一种很深的栗褐色;眼睛从一只到另一只中间是精美色调的完美过渡。想要用言语来解释这些色彩是如何分布于其身体不同部位是不可能的。只有这幅绘画本身能提供一些想法,这是一幅精准、细致、为了让人细心观赏而作的画,因为这样心血来潮而制成的服装最独特之处在于其细节之丰富和微妙:这涂划了千道条纹的喉咙,这布满了小十字花纹的肩膀,还有这覆遍了长音符号的额头,额下闪着那黄色的眼睛,目光敏锐而具有洞察力。

然而,并不是因为它的羽毛,而是因为它的鬼脸怪样和滑稽姿态,蚁䴕才出名的。它一心抓昆虫时,脖子撑得老长,细长的舌头出人意料地像一条线般那么一伸,就抓住了之前盯上的猎物,这些举动观察起来原本就已经很奇特,而它在蚁穴中抓蚂蚁的行为就更稀奇了。啄木鸟也喜食蚂蚁,并且在捉蚂蚁的时候也很灵活。然而,蚁䴕同任何事物或人都不相像的地方在于,当其醉心于爱情中时,就会蜷缩于一根树枝上,呼唤吸引着自己的伴侣。它在那儿浑身紧绷,紧紧贴着树枝,开始上演它那宏大的哑剧。它开始时,先是几乎无限延长自己的身体。仅仅是脖子就变得和身体余下部分一般长。同时,脑袋变得扁平,下趴在地上。刚才还是一只鸟,和麻雀有点像;这一会儿,人们会以为它是只蜥蜴。突然,头顶的羽毛翘立成了羽冠,尾巴打开成了扇子,喉部仍在伸长,并且进行扭动,眼睛在转,而头部则慢慢地翻转至后方,直到喙平放于背部。于是,要开始反方向的柔术杂技啦:喙、脑袋和脖子以同样缓慢的速度回到原位,或者是一下子,这么一抖,如思绪般迅速,就都恢复到了原位。瞬息之后,表演再次开始,如此这般,要进行十五、二十回的样子。这是真正的痉挛,还是一种充满爱意的姿态?蚁䴕是患了一种遗传性抽搐的疾病吗?还是说,它只是一名喜剧演员、一个马戏团小丑,在寻求观众的掌声?当我们观察到它发怒的状态时,偏向后一种假设。两只雄性蚁䴕,作为竞争对手,从不打架;而是在它们争夺的美人面前,摆出各种吓人的怪样。可当我们看见刚刚出壳的雏鸟在鸟巢中争先恐后地扭脖子时,我们又偏向于第一种猜测。

从前的术士很看重蚁䴕,将它入药。如今的术士就是博物学家。魔法已成了科学,而科学则不再制造神药了。可是,蚁䴕对于科学来说,仍然是神秘大自然中最奇特的奥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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