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呀,喷泉上、狗窝上、或水渠大坝上,它衣着黑白,神情愉悦,时刻准备展翅飞翔,而将飞之前,那条长长的、镶有白边的黑色尾巴正在阳光下轻轻抖动。

有人说,这种鸟儿喜欢在岸滩上迈着敏捷的步伐轻轻小跑,而且,它们来此是与浣衣女一同捶衣的,它们整日围着这些女子转悠,熟稔自然地靠近她们,接过她们偶尔抛来的面包屑,甚至好像通过上下抖动尾巴来模仿她们捣衣的动作——它的名字也正由此而来。

布封就是这样认为的。其实,太过按字面理解并不合适,把尾巴不停抖动——鹡鸰的鲜明特征——视为模仿也毫无根据。但是,这一习惯虽然出于自然,却也不是毫无探究之处。我们可以在很多鸟类身上发现这个特征:首先是乌鸫,它一着陆,绝对是须臾不停地晃动尾巴;其次是鵖类,更加明显;而黄鹡鸰和鹨等其他种类,尤其突出。但白鹡鸰是鹡鸰科里晃动尾巴最为显著的。

大多数小鸟属于神经质生物,会无意识地持续动作。它们唱歌时,整个身体都在颤动,所有羽毛都在抖动。它们休息时,也有独特的惊跳反应。一些小鸟似乎还有抽搐的特性。最明显、最普遍的抽搐就是晃动尾巴这一习惯,或者确切地说这一需求。这可能与血液流动和神经刺激有关。在白鹡鸰身上,神经和肌肉不停运转。当它结束快速飞行降落地面时,马上开启晃尾模式,似乎是为了弥补之前飞行时翅膀运动而尾巴静止。它慢慢平静下来,但尾巴的抖动仍不会有片刻中断。它唱歌时,晃动以打节拍;它奔跑时,脑袋和尾巴一起摇摆。白鹡鸰只有在睡梦中才会停歇,也只有在飞行中,它用强有力翅膀扇起的大波浪式飞行中才有规律地运动。

白鹡鸰灵活好动,无所畏惧。它敢追逐猛禽。若是空中飞来一只猛禽,它会箭矢一般直迎上去,同时大声招呼同伴。马上,一小群鸟儿聚拢到猛禽周围,用叫声纠缠它、用尖喙叼啄它,直到它落荒而逃,才善罢甘休。它们班师回巢后,就像拉·封丹笔下的牛虻,鸣金收兵后,栖上高枝,高唱凯歌。

它们也不害怕人类和人类的活动。正相反,往往会被人类的各种动作吸引。它们常常跟随着田间劳作的农民,在刚刚犁开的沟畦里挑拣食物。它们也常常陪伴在牧羊人身旁,替刚刚剪毛的母羊驱赶背上的苍蝇。人们还会在村庄小巷里、牲口反刍的棚厩附近看到它们。但它们更为喜欢的逗留之地还是溪边——妇女们排队洗衣的地方,或者说,家畜们懒洋洋过来饮水的地方。尤其是,它们喜欢出没于农村的老式磨坊,确信自己可以在附近找到一处孔洞,安置匆忙建造的简陋窝巢,并且看见所有它爱的东西围绕在它身边——可以满足它口腹之欲或调皮心性的,如马、牛、羊、牧人、乡村火车、有水流经的土地、转动的轮子、迸溅的水、沟渠、小瀑布、在阳光下飞旋的苍蝇、掠过池面的蜻蜓、需要从猛禽嘴里救下的母鸡、光脚嬉戏的孩子,以及对小鸟善良好客的居民。白鹡鸰就待在那里、自己的家里;它是房屋的一部分。期待画出这一丰富生动场景的画家如果没有把这只挺拔神气的小鸟安置进某个环境,那绝对称不上完整的风景:看呀,喷泉上、狗窝上、或水渠大坝上,它衣着黑白,神情愉悦,时刻准备展翅飞翔,而将飞之前,那条长长的、镶有白边的黑色尾巴正在阳光下轻轻抖动。

黑夜降临,追捕、动弹了整个白天的兴奋的鹡鸰迎来了休息的时刻。春天,雏鸟满窝时,每对夫妻都会回到自己的住处;但是秋天,它们有集合的场所,它们从山谷的各个地方飞来此处,非得一番玩耍、歌唱、鸣叫、打闹之后,才肯进入梦乡。确实,应该好好结束充实的一天,那还有什么比召开大会、让每一位讲述自己的光荣事迹更好的结束方式了呢?所以,它们一起高谈阔论,叩击喙,晃动尾巴。不过,在这种神经质的种群身上,什么事都容易发展为争执。这一只离得太近,那一只位置最好,还有一只声调过高……场面一片混乱,喧嚣之声远至草场尽头。但是,暮色越来越重,眼睛越来越沉。好好睡吧,勇敢的鹡鸰。今天的辛劳和任务已经足够,明天的又将到来。勇敢的鹡鸰,安静地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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