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麻雀是街头顽童,是菜场、市郊、路口的殷殷访客。它厌恶孤独,对迁徙也没有一点兴趣,甚至散步对它而言都是庸俗的乐趣,它有自己的社区、自己的街道、自己的位席,这才是它的舞台,绝不远离。

我很好奇,如果家麻雀是鸟类世界在我们身边的唯一代表,我们会怎么评价它?我想,人们不会满足于赞美它飞翔时的灵活,人们会发现它嗓音的魅力,会对它争吵不休的性格表示宽容,会把它丑陋的窝巢视为动物技巧的典范,诗人也会不遗余力地描绘它斑驳的羽毛。他们错了吗?没有。忘记大自然对其他种类的慷慨赠与,直接回答:这个圆圆脑袋上的灰色绒毛难道不是既纤细又迷人?背上和翅膀上鲜亮多彩的羽毛——边缘略浅,中间略深,从黄色或红棕色过渡到褐色或黑色——难道不是小小的艺术杰作?还有,灰色面颊衬着周围的栗色,难道不显得娇俏灵动?难道还能看见比它更为生气勃勃的小眼睛?但是,怎么可能不比较?身边的一切都在提醒着这一点。和燕子相比,麻雀的飞翔怎么样?与林莺相较,它的嗓音又如何?想到金翅鸟,它的窝巢还能入眼?都不用提孔雀和蜂鸟,单单看到鸽子、戴胜、灰雀,它的羽毛就不值一提。可怜的麻雀,是比较让它输得一败涂地。

不管它有多少不足,有一点值得肯定:它是它自己。家麻雀是一种参与人类生活、但丝毫未被同化的鸟。我们关于它能说的全部内容都基于这一点。它并不是选择偏僻的房屋作为共生对象——它早已超越了这种勇敢的早期阶段。它从农场飞往村庄(有一部分停留于此),再从村庄飞往城市,在那里繁衍生息。家麻雀是街头顽童,是菜场、市郊、路口的殷殷访客。它厌恶孤独,对迁徙也没有一点兴趣,甚至散步对它而言都是庸俗的乐趣,只适合农民——它的表亲树麻雀。它有自己的社区、自己的街道、自己的位席,这才是它的舞台,绝不远离。它生活在公共场合,生活在人群之中,进而结伙成群。它的爱情没有丝毫隐秘。在叽喳叫嚷——更多出于高兴、而非嫉妒——的同伴的见证下,它在人行道上、在排水沟前、或在露天酒店的桌子下庆祝自己的婚礼。随后,它匆匆忙忙垒起一个丑陋的窝,那长长的稻草都还垂露在外面。对它来说,什么位置都是好的,只要能遮挡雨,能躲避猫。要是能从别人那儿偷来一个窝,那就更好了。燕子发现自己家里多出一只麻雀可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我们知道它会怎样报复:把洞口堵死,让入侵者成为囚犯。爸爸和妈妈轮流孵蛋,它们有着同志般的友情,愿意分担这份辛苦。小家伙们一出壳,就在无数祝贺声汇成的震耳噪音里,被集体迅速接纳。

年轻者的生活习惯也已经继承了年长者的,除了一点偏好:它们更愿意在大树的枝叶间、而非室内的墙角寻找过夜的场所。这是不是对原始本能的最后一丝保留?一份遥远的回忆?此外,它们的教育也不够长久。父母的行为很快就教会它们做一个快乐的农作物偷吃者所具有的狡猾与诡计,还让它们学会探索散落在路面上的垃圾、辨别意外之财、选择合适的时机。

选择合适的时机,这可是一门大学问!带着勇敢与狡猾,家麻雀实践着这一点。它半耷拉着翅膀,漫不经心地蹦蹦跳跳,就像一个两手插兜的调皮孩子在闲逛。没有一丝目光透露出它隐秘的想法。然后……它突然转身,咬住早已觊觎的猎物,消失了。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在生活于有水城市的水鸟、天鹅、鸭子等群体中,我们也会饶有兴致地观察到这样的伎俩,那里适合建立寄生关系。动物园里也是。没有什么比看见麻雀从熊或象那里抢走游人刚扔给它们、它们也已经用口鼻嗅过的小点心更为有趣的事了!当它伎俩得逞、飞到二十步远的地方大快朵颐时,还会露出嘲笑的神情。它在花园里窥伺葡萄架时,也非常清楚要等到主人离开才能下手,它担心有陷阱。因为与人一起生活,它变得非常多疑。没有什么鸟会比它更难捕捉了。不像树麻雀,带着乡下人的淳朴,会直直跌入陷阱。但在街道上,家麻雀很清楚大家没有时间管它,变得肆无忌惮。急速旋转是它的本领:在两辆疾驰的马车之间,它翻寻着垃圾,非得马蹄即将踏上后背,才会依依不舍地放下战利品。但要小心竞争对手,会抢走它储备的食物,或耍弄其他伎俩。就像它们向别的种群使用的手段一样,它们相互之间也不乏这样的争斗。和它们的爱情一样,它们的争吵也是激烈而公开。它们发出可怕的叫声,展开肉搏,在灰尘中和车轮下滚来滚去——愤怒有时候会让它们忘记谨慎。之后,当它们叫嚷够了,偷吃饱了,争吵停了,它们会在晚上到达聚会地点集合,在大树上、在屋顶下、在爬满墙壁的古老常春藤上,用共同的喧嚣鸣叫结束这一天。

以这样的生活方式,再借助一年三次的孵卵,家麻雀迅速繁殖。这仍旧属于市井智慧:繁殖,既不控制,也不操心。但是,如果经济发展不顺,如果城市居民减少,那就轮到麻雀这一种族减少了。它们的生产活动与我们的紧密相连;人类和共生者之间有利害关系。但行为与反应之间是需要时间传导的。在我们的工厂和商店唉声叹气的时候,没有迹象表明麻雀先生也已经身受经济萧条之苦。这个会到来,但现在,它继续繁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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