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正式开始了,方驰站在队伍里,听着领导讲话,一个接一个,他都没分清谁是谁,就想着刚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一下。

应该是孙问渠,但大家都站得笔直的目视前方,他这会儿要拿出手机来有点儿太引人注目。

其实孙问渠也没什么正事儿,无非就是说声起床啦,黄总怎么怎么样之类的,但他就是觉得不看就想得慌。

好容易讲完了,分系分班排队的时候,方驰才掏出手机。

-你亮子叔叔烧裂我四个瓶子!我不想活了。

方驰对着屏幕笑了好半天。

-揍他!

-不想动。军训了没?

-马上开始了。

-那去吧,训完了再说。

第一天的军训没有什么新意,他们的教官姓张,黑壮,严肃,自我介绍完了之后手一挥:“先跑两公里!活动一下!”

“两公里?活动一下?”有人吃惊地说了一句。

“活动不开吗?”张教官听到了,“活动不开的可以跑五公里!”

大家顿时没了声音,开始一个跟一个地跑了出去。

方驰没什么感觉,跑十公里他也无所谓,不过他们这个专业好像体力好的不多,跑完两公里挺多人都喘得不轻。

张教官让原地休息了两分钟就开始了队列训练。

方驰不觉得累,一点儿也不累,就是无聊。

立正!稍息!向右看齐!

这些内容跟初中高中的军训没什么区别,不无聊的笑点都集中在前后左右不分的那些人身上。

每次转身都有面对面的人,然后你瞪着我我瞪着你,都坚信是对方转错了,最后在视线对战中败下阵来的人会转向相反的方向,有时会再次跟另一个人面对面,引发一场怎么也控制不住的狂笑。

原地转了无数次的圈之后,队伍里终于没有了笑声,张教官一挥手:“休息五分钟!”

大家都没走远,就原地找个地方坐下开始聊天,算是开始熟悉自己的同学。

方驰认脸还成,他经常要带队去郊外,得很快地对自己队伍里的人都长什么样子有个大概的认识。

但现在大家一样的衣服,男生还全被要求剪了头发,除了个别长得特别有特色的,别的看上都差不多。

说到发型,方驰很庆幸自己头发一直理得短,那些头发长的,都得上学校门口理发店,进去什么也不用多说,就三个字,军训头,理发师马上就能给剃出来,要不是所有被剃的都这德性,得当场哭出来。

当然,这也得看脸,如果是孙问渠……还是能看的。

九月的天气很干燥,虽然学校的操场绿化做得不错,打扫得也很干净,但那么多人同时走来转去的,军训完一天,方驰还是觉得自己鼻孔里都是灰。

格外怀念乡都能看得出透明来的空气,军训一结束,他第一件事就是掏电话给张叔打了过去,让他拿了手机给爷爷。

爷爷跟他聊了一会儿,告诉他小子进山的时候被划破了爪子,口子不深,但它已经装娇弱装了两天了。

“我给它包了一下,今天都结痂了,还瘸着走呢,”爷爷笑着说,“还挑食,没搁肉的面条都不吃。”

“心眼儿都用这上头了。”方驰嘿嘿笑着。

“你在学校挺好的吧?”爷爷问,“都习惯吗?吃的合你口味吗?”

“挺好的,放心吧,吃的跟我们差不多,”方驰说,“不过我还没吃过食堂,一会儿跟同学去尝尝看。”

“要想吃什么你就说,我让你张叔帮着给寄过去。”爷爷说。

“没事儿,还半个月就放假了,我就回去了。”方驰一想到国庆节就感觉充满了力量。

这力量让他回了宿舍直接抢在李铮前头进了浴室。

“方驰,”李铮在外头敲门,“你这种行为是要受到谴责的!我裤子都脱了!”

“我现在也脱了。”方驰脱掉裤子在浴室里笑着说。

“我决定全脱了站在浴室门口迎接你。”李铮说。

“等等,”张君毅在外面说了一句,“我找个登记本,一会儿收费……也不知道你这种排骨身材有没有人看……”

“君君!”李铮喊了一声,“你麻麻没说错,你今天就要被我揍得抬出学校!”

宿舍里闹成一团,方驰笑着拧开了水冲着。

水冲到身上时他才感觉自己身上脸上的灰被冲开了,这种无聊的,裹着灰的日子还有半个月,想想都觉得无奈。

如果孙问渠在就好了。

孙问渠跟他一个宿舍,他回来就能看到这人靠在椅子里仰着头,腿搭桌上的样子了。

方驰冲墙嘿嘿笑了两声。

“不去,”孙问渠靠在椅子里,腿搭在工作台上,“孙遥叫我吃饭没有好事,我不去。”

“哎,人可没说请你吃,”孙嘉月说,“她说的是,请我吃,然后让我带上你,不要告诉你她在。”

“你已经告诉我了。”孙问渠仰了仰头,看着用长长短短的黑色麻绳挂在屋顶的一堆瓶瓶罐罐。

“我跟你说啊,”孙嘉月提高声音,“你们这些破事儿我根本不想管,大姐跟我说好几回我实在没办法才找你的,先把底儿透给你是二姐对你仗义……”

“知道了知道了,你最仗义,”孙问渠笑笑,“我去,那你再给我透点儿底,她叫我去是想干嘛?”

“谁知道呢,她没说,”孙嘉月说,“她那人你知道的,跟爸一样,有什么话不到关键时候一个字儿也不会说。”

“那你不能提前走,”孙问渠叹了口气,“我不想跟她单独吃饭。”

“我家缺一个大瓶子,我想用来插点儿茅草什么的,估计得一米以上。”孙嘉月说。

孙问渠笑了起来:“上亮子这来拿,你来拿,他得跪地上给你。”

“你帮我挑一个拿来吧,”孙嘉月说,“我跟你说……”

马亮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坨土,孙问渠把手机按了免提,举到他面前,听筒里传出了孙嘉月的声音:“亮子这人简直不能跟他面对面,这人肯定是上辈子嘴太损这辈子老天爷给他扣了技能,他一开口我就想打人。”

“二姐,”马亮笑着凑到电话前,“晚,晚上好。”

“妈呀!孙问渠你个王八蛋!”孙嘉月喊了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马亮笑了半天才看着孙问渠:“怎,怎么了?”

“孙遥让她来叫我去吃饭,”孙问渠把手机扔到桌上,继续仰着头,“不知道是有什么事儿。”

“老爷子还,还是不,放心,”马亮说,“再加上我大,大侄子,孙遥找你不,奇怪。”

“我以前跟谁谈也没见谁这么操心了。”孙问渠皱着眉啧了一声。

“以前也没,没谁,上来就把李,李博文给揍了,的。”马亮说。

马亮一说这事儿,孙问渠闭着眼睛就笑上了,边乐边说:“我哪天得李叔那儿一趟,我也装装哥们儿情深去。”

“幼稚,”马亮说,“来看,看土。”

“嗯。”孙问渠收了腿,站起来接过马亮手里的土捏了捏,跟他往后院走了过去。

第一组已经成型,没什么问题了,第二组因为不是瓶子,造型不同,土还要重新弄。

孙问渠觉得方驰去上学了也挺好,要不就自己现在忙得一闭眼就想骂人的状态,方驰要真在,他还真担心会顾不上方驰的感受。

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看,是方驰发过来的一张照片,光着膀子就穿着条大裤衩,摆了个大力神的姿势。

-我们宿舍正在评比最佳肌肉奖。

-你得奖了?

-是的,一等奖,二三等奖空缺,全宿舍只有我有肌肉。

孙问渠笑了,发了条语音过去:“别老秀肌肉了,这么招摇让人惦记上了怎么办。”

方驰觉得没那么容易就被谁惦记上,他活了这么多年,也就一个肖一鸣算是惦记过他,那还有可能只是碰上了同类想要靠近的感觉。

反正他是很难惦记上谁,就身边这些人,随便抓过来一个跟孙问渠比一下,就都可以打消惦记的念头了。

而且就是孙问渠,自己一开始也没惦记,烦都烦不过来……

不过两天沉闷的军训过去之后,方驰看到跨着自行车在操场边上看他们军训的程漠时,他猛地有点儿担心。

自己不会是被程漠这个神经病惦记上了吧!

程漠那话到底什么意思,他一直没想明白,那条消息被自己忽略了之后,程漠也没有继续联系他。

但这人儿程漠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一直盯着他,又让他觉得心里发毛。

“看到没,”张君毅一边喝水一边说,“明年,我也要这么站操场边挨个看姑娘。”

“他看的是方驰,”李铮眼神儿倒是很好,“哎,他是不是找你啊?”

“不知道,”方驰喝了口水,“他能找我有什么事儿。”

“是不是想拉进你什么社团?”李铮说,“昨天学校辩论队有人找我来,我哥跟人家说我一张嘴就是上下五千年,给我尴尬坏了。”

几个人全乐了,方驰笑着说:“那你去试试。”

“试什么啊,我就是话多,全是废话,”李铮也笑了,“一台上,对方辩友,晚上好,唠五毛钱的呗,然后扯了五块钱闲篇儿……”

方驰正跟着乐呢,后面传来了程漠的声音:“方驰!”

他回过头,看到程漠正冲他招手,他非常不情愿地问了一句:“干嘛?”

“过来,”程漠说,“有事儿。”

方驰犹豫了几秒钟,慢吞吞地走到了他面前:“什么事儿?”

“这是我舍友,”程漠指了指他身边站着的人,“学校攀岩队的队长,何宝宝。”

“什……么?”方驰愣了,宝宝?

这人个儿挺高,黑而且瘦,叫宝宝?

“我叫何东保,”这个宝宝笑了笑,伸出了手,“别听他瞎叫。”

“你好,”方驰伸手跟他握了握,“我没有时间去攀岩队。”

这个干脆利落抢在所有话题甚至抢在了客套话开始之前的回答,让何东保愣住了,程漠一下笑了起来:“我说了吧。”

“这也太干脆了啊。”何东保还没有回过神来。

“省事儿。”方驰说。

“不是,”何东保想了想,“不去也行,你每周有时间的话,去看看我们训练,帮着看看哪里有不足,这样行吗?”

方驰没有说话。

“说实话我们现在刚组上队,水平也不行,”何东保笑笑,“我找过你比赛的录像看过,你这水平让你跟我们一起训练是不合适,不在一个档次上……”

方驰吃软不吃硬,何东保跟程漠不同,这话说得特别诚恳,他一听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说:“也没那么夸张……要不……”

他抓了抓头想了半天:“要不我有空就去看吧,我也不敢说固定时间,因为我要打工……时间不确定的。”

“行,”何东保很开心地一拍他肩膀,“哎行行行,行的。”

“那就这样吧,你先军训去,”程漠说,“晚上一块儿吃个饭。”

方驰刚转身要走开,一听这话又马上回过头:“不用了。”

“吃个饭应该的,”何东保说,“聊聊,交个朋友嘛。”

“我这两天没有时间,”方驰说,“我……”

“那后天,后天我给你打电话,”程漠说,“走。”

何东保还想说什么,程漠已经一蹬车窜了出去,他只好笑了笑追过去跳上了车后座。

这人的车还是会骑的嘛……这个程漠是不是有病!

其实方驰晚上没事儿,除了军训,他们现在晚上清闲得很,也就是宿舍几个人满校园里转悠,或者跟班上的人出校门在附近转转,开发一下新地图。

但就这样他也不想去吃饭,他不喜欢跟还没熟的人吃饭,何东保也就算了,这个程漠一直让他感觉很诡异,跟这人待一会儿他浑身不自在。

本来想着过两天可能程漠就会忘了这事儿了,但没想到程漠还是很准时地在军训结束之后打来了电话。

“我跟宝宝在路口那家烧烤等你,”程漠说,“知道地方吧?”

“……知道。”方驰闷着声音回答。

“那你先洗澡收拾吧,不着急,时间多。”程漠说完挂了电话。

方驰回宿舍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很不情愿地拖着步子出了宿舍,慢吞吞地往学校外面走。

刚给孙问渠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这会儿他又拿出电话来拨了一次号。

“喂。”这次孙问渠很快地接起了电话。

“刚是有事儿吗?打过去没接。”方驰听到孙问渠的声音立马心情好了不少,别说只是一个“喂”,就算只有一个“嗯”,他也会很舒服。

“洗澡呢,”孙问渠说,“一会儿要赴我大姐的鸿门宴,你是不是也要去吃饭了?”

“嗯,跟人吃饭,烦死了。”方驰皱了皱眉。

“烦死了?”孙问渠笑了,“跟谁吃饭啊?”

“程漠啊,就……”方驰说到一半猛地停下了。

“程漠?哪个程漠?”孙问渠顿了顿之后反应过来了,“就报到那天碰上的那个?”

“……嗯。”方驰根本不想让孙问渠知道这事儿,特别是孙问渠因为这个人跟他半真半假地吃过醋,但他估计是听到孙问渠声音太愉快了,一下没注意就给说了出来,顿时有些紧张。

“他请你吃饭?”孙问渠问。

“是他室友,”方驰赶紧解释,“就,他室友是学校攀岩队的队长,想让我去顾个问,他给介绍了一下,就一起去吃个饭了。”

“哦,他给介绍了一下,”孙问渠说,“他跟你很熟么?”

“不熟啊!”方驰紧张了,“不熟!就一个路人啊。”

“路人要路人给介绍你啊?”孙问渠笑了起来。

“……他不是算是认识我嘛,”方驰抓抓头,“哎,你别多想啊。”

“我能想什么啊,”孙问渠说,“行了,吃饭去吧,我得出门儿了,到晚了我大姐又得呛我。”

“哦,”方驰应了一声,“吃完给我电话啊。”

“嗯,”孙问渠说,“别喝酒。”

“不喝。”方驰马上说。

到了烧烤那儿的时候,程漠和何东保已经在门口的桌子边坐着了,看他过来,何东保招了招手:“小方,这里。”

“嗯。”方驰过去坐下了,也没跟程漠打招呼,看见就一肚子气儿。

“我们先点了一些,怕一会儿人多了,”何东保说,“你看你想吃点儿什么再点。”

“不用了,”方驰说,“我随便什么都行。”

“那行,咱们先吃着,”何东保冲服务招了招手,服务员马上小跑着拿了几瓶啤酒过来,何东保放了两瓶到他面前,“喝点儿。”

“我不喝酒。”方驰说。

“嗯?”何东保愣了,“不喝酒?啤酒也不喝?”

程漠也抬头看了他一眼。

“嗯。”方驰点点头。

“你是不会喝酒还是……”何东保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今天不喝。”方驰说,本来想说跟程漠在一桌不喝,但又怕这么说太挑衅。

“过敏啊?”程漠盯着他的脸。

“不过敏,就是今天不喝。”方驰看着他。

程漠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笑了笑:“那喝饮料吧。”

对于程漠没有强迫他喝酒,方驰还挺意外的,他都做好了不行就甩手走人的准备了。

“椰汁儿吧,”何东保说,“他们这儿好像只有椰汁儿。”

“行。”方驰点点头。

何东保跟程漠不同,人很老实憨厚,说话也实在,聊了一会儿方驰才知道他老家也是农村的,一下就觉得心里舒服了不少。

“我算本地人,不过在山里长大的,”何东保说,“小时候我就爱爬山。”

“我也是,”方驰笑着说,“我家出门走20分钟就是山,我不上学的时候都在山里待着。”

“那还真是……”何东保笑了,拿起啤酒瓶跟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口。

方驰喝椰汁儿的时候才看到程漠的瓶子也已经伸过来了,看样子是要跟他碰一下但没碰成功。

程漠一直没说话,就听他和何东保聊,方驰几乎已经忽略了他的存在,这会儿碰杯也没理的话,感觉有些太过了,于是犹豫了一下又把椰汁瓶子伸过去在程漠的啤酒瓶上碰了碰。

程漠笑着啧了一声。

“我去下厕所,”何东保放下瓶子站了起来,“进入状况了。”

桌边就剩下了方驰和程漠两个人,顿时就没了声音,方驰埋头吃着刚端上来的一盘炒面。

“哎,”程漠在对面点了根烟,把烟盒递了过来,“要么?”

“正在戒。”方驰说。

“靠,”程漠收起烟盒,“酒今天不喝,烟也是今天不抽么?”

“不是,”方驰说,“真是在戒。”

虽然戒了快两年了身上还是有烟……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程漠一边吭鸡翅一边问了一句。

“没。”方驰简短地回答。

“是我说的那话么?”程漠又问。

方驰顿了顿,抬起头看着他:“什么话。”

“挺能装啊。”程漠笑了。

“那能说说那话什么意思么。”方驰说。

“能啊,”程漠说,“我能先问个问题么?”

“什么?”方驰低头吃了口炒面。

“你哥是你哥吗?”程漠问。

方驰夹着炒面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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