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菌主要是依靠无性繁殖,上过初中的朋友都知道草履虫干过的事儿——细菌的无性繁殖,叫作分裂。

然而,细菌有时候也有与人类类似的有性过程。我们人类交换基因:男性和女性各自将一半的基因给予子代,这就是有性繁殖——而细菌的这种行为并非如此。

有时候,两个细菌来到一起,建起一座连接的桥梁,其中的一个细菌通过桥把基因传给另一个细菌,然后分开——看起来就像受精过程那样,其实不是。“性行为”之前有两个细菌,分开之后还是两个,谁也没怀孕,就各自走掉了。

细菌的这一行为,可以称之为最原始最古老的具有娱乐精神的性。因此,发展至今,我们人类世界出现在媒体上各种带有性意味的话题,其实都算不上新鲜。

然而尽管人类缺乏创造力,拾人家细菌的牙慧——却在哺乳动物的进化史上,将暴力和性糅合在了一起,这个结合,便是强奸。前文说过,强奸的本意是表达暴力和攻击性,而并非纯粹的性行为。然而人们点击关于“强奸”的新闻,却带有着娱乐的精神。每每媒体上出现这类新闻,点击率都是非常之高的,可津津乐道的背后,我们对于强奸以及强奸带来的悲惨后果并没引起足够的意识,这是何等的可悲。

回头看看,十五年前的恩怨,五天前的敲诈与仇杀,至今一朝揭开谜底,让人不禁欷歔感慨。然而揭露这个谜底,却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我自认抓到了把柄,无奈凶手铁嘴钢牙,警方一时间拿他没有办法,当然这是后话。

这一天的上午,我将公司助理的照片揣进口袋,心满意足更是喜出望外地朝程大老板的办公室走去。

我还没进屋,门一开,祁睿出来了。

“你干吗去?”我见他合上电话,就问。

“哦,出了个新案子,队里叫我过去。”他要与我擦肩而过。

“别!”我一抓拽住他,“别走啊,这边还没完事呢!”

“哦,有威哥和程雷呢,没事。再说你也还在,你们出面就行,我捐个两千块钱,不值一提。”

“不是那么回事。”我生拉硬拽,将他拖回办公室。

一进屋,正赶上程老板从保险柜里取钱,交给老威。他还笑呵呵地说:“昨天我又找到两个募捐者,凑了一万四千块钱,你点一下。”

“咱们谁跟谁,还点什么呀?”老威接过钱,与自己的善款合在一处,又说,“多谢程老板的一片善心,今天你忙,不能过去,我替老太太先谢谢你。”

“哪儿的话,应该的,都是应该的。”程雷客气了几句,一屁股坐回到老板椅上。

“是啊!程老板宅心仁厚,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来,挺让我们感动的。”我接过话茬儿,一边抬眼去看这阔绰的办公室,挺不错呀!富丽的房间、实木的家具,坐在这里当老板可谓气派十足。

“哪里,您太客气啦。说起来,艾先生近日辛苦了,跟着跑前跑后的。”程雷这话弄得我不爱听,什么意思?拿我当打杂的啦?

祁睿莫名其妙,还捅了我一下,“小艾,钱都凑齐了,要没事的话,我先走啦,还有事。”

我没理他,又说:“程老板客气了,眼看就是春节,想必您手头也不宽裕吧,还能掏出这些钱来,让我这种穷酸小子,望而生畏呀。”

我这话里带着明显的挑衅味道,三个人都听出来,于是收敛了笑容,齐刷刷地来看我——特别是老威,明显瞪了我一眼,心说这小子怎么又抽风了。

然而老威是不便开口的,他望了程雷一眼。程老板缩在他的写字台后面,几乎挡住了整个身子,此刻也有点不自在。他撑着写字台站起来了:“哎呀,艾先生开玩笑了。确实,年底我手头不宽裕,不过呢,既然刘家遇到这种惨事,拿出一万块钱来,也不算难事。”他勉强地笑笑,这一笑反而带了些谄媚的味道,“莫非艾先生觉得我出钱太少了?那好,我再加一万?”

“免了,”我摇摇头,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坐,“我说个数,只怕程老板不赏脸。一百万吧,我觉得花这个钱,买你后半辈子的心安理得,也还算值得。”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程雷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艾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俩何必兜圈子呢!再说,你助理也知道点什么吧?”

程雷没答话,他脸上闪烁着敌视、仇恨、愤怒,不过这几种情绪一闪而过,他又笑了,“艾先生真是喜欢开玩笑。你知道什么?我听不明白。”

“从十五年前,到今天,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祁睿听这话,往后退了一步,与其说是退,还不如说干脆挡在了门口。

程雷沉默了,人们老说困兽犹斗,其实斗也不见得是斗嘴,这个时候,保持沉默,伺机而动,才是最好的选择,他是个聪明人。

“祁睿,”我歪头盯着他,“刘紫建的案子你接手之后,可曾再去复查同学会众人的不在场证明?”

“没有。”

“那就是了。所以程老板就用不着助理再撒谎了,其实你去查也没关系,公司里上百位员工,哪一个不能给老板作证?你还记得当时的证词吗?”

“嗯,记得。”祁睿点点头,铁青着脸,等着程雷,“案发时程雷在公司里开会,纪录上是这么写的。”

“对,程老板,你能逃过一劫,并非在于撒谎高超,而是在于没有人会怀疑到你。大家的证词,其实都有问题。只要没怀疑你,警方就不会施压,任何人都可以帮你撒谎。”

程雷压低了眉梢,依旧没说话。

“这样吧,我把这一天的过程给你叙述一遍,有什么说错的地方,还望程老板指正。

“刘紫建在同学会当天,给你打来电话,威胁要将你当年犯下的罪行公之于众。他手里攥着把柄,你当然害了怕。姑且不说十五年前的强奸案是否定罪,仅只是他公开秘密这一招,就够你受的。眼下你是公司大老板,更别说还是教育公司,若这事传出去,不管是真是假,都会对你的名誉造成极大损失。退而求其次,你选择拿钱来堵他的嘴。

“当日下午五点前,你把他约至二环边上的小树林。取了钱交给刘紫建。祁睿,你可以去查查账,不过我怀疑他是从公司账户上挪用的,反正都是他自己的钱。

“程雷,你将钱交给刘紫建,可他并未如约带来证据,这就有点不爽了。你花钱堵嘴,当然更希望能得到当年的证据。否则,如果刘紫建日后一而再再二三地敲诈你,早晚会把你榨干。然而刘紫建也不愿意让你顺心,他憋了十五年,一朝报仇,自然想让你生不如死。这时候你想到了铤而走险。这也怪刘紫建太笨,自己不小心,中了你的埋伏。先后扎了十六刀,你衣服不可能没溅血吧?杀了人,你当然害怕了,打算逃之夭夭。可是走了不远,你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得到证据。于是你返回头来,在尸体上继续寻找,拿走了证据,还顺便拿走了钱包和手机,给自己争取了时间。

“不过你知道,警方早晚会找到尸体。其实用不了太久,就算那对小情侣没有发现尸体,巡夜的管理员或者第二天清晨的环卫工人也会发现的。弄清刘紫建的身份,恐怕也是迟早的事。因此,你得做好万全的准备,你开车回去洗了澡,换了衣服,毁灭了证据,然后想办法制造不在场证明。你找到助理,要求她帮你的忙,你只需要从给刘紫建的钱中拿出很小的一部分,就可以操纵这个小丫头。你让她在警察来访时做不在场证明。当然,利用完了,你就可以让她滚蛋了。助理的薪水有多少,也就三四千块钱吧?大不了,你给她来个十年买断工龄,也就够了!

“随后,你又心生一计,假如能成功地把警方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身上,那该多好?于是,你想起了宋丹。当然你自己不能去联系宋丹,说你来一趟,我把刘紫建杀了,要你来背黑锅。所以,你利用了和我一样的心理,十五年过去了,谁也不记不清别人的模样了。因此,你叫助理来扮演宋丹,九点钟出场露一面,这就够了。当警方第二天来查证的时候,同学们都会说,昨天宋丹来了,那么刘紫建之死,当然是宋丹造成的。

“你那个小助理叫什么?搞不好她也死了吧?我希望是没有。当然了,对你来说,她死不死的都一样。问题在于,假如你要毁灭线索,劳驾做得彻底一点,不要让我瞧出漏洞来!”说着,我掏出那张照片,出示给老威和祁睿看。

那个助理,正是同学会当晚九点到场,自称是宋丹的女孩。

“程老板,您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程雷不慌不忙,从写字台后走了出来:“艾先生,说你爱开玩笑吧,怎么就把我和刘紫建一案扯上关系了呢?开玩笑也就算了,您不要血口喷人啊!我找助理过去扮演宋丹,无非是和大家开个玩笑,提醒大家的安全意识而已。您扮演刘紫建,不也是一个目的吗?再说,当年的强奸案,刘紫建就是凶手,他凭什么要挟我呀!”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饶有兴趣地打量他,如果一起下棋,他倒是个挺不错的对手,“程老板,刘紫建他性无能,你最清楚不过啦。怎么反过来还要蒙我?你早就垂涎宋丹已久,无奈她是祁睿的女朋友,你当然不敢碰她。不过呢,那天祁睿和她吵架,她又和刘紫建闹翻脸,正好给你可乘之机。你煽动刘紫建对她进行报复,当然了,现在刘紫建死无对证。我的猜测是这样的:你约宋丹出来,假惺惺地要安慰她,让刘紫建在后面悄悄跟着。宋丹拿你当朋友,自然不会怀疑。你杀人是在小树林,强奸还是在小树林,看来你跟这地方真是有缘。当然,情况也有可能更简单。只要摆脱了其他同学的注意,刘紫建从背后下手,很轻易打晕了宋丹,将她拖进小树林也很容易。后面的事情我就不说了,等你开了心,爬起来,却发现刘紫建那东西不行,你嘲笑了他,扬长而去。我估计你那时候屁大一点的孩子,应该想不到嫁祸刘紫建这么高明的办法。你爽了,然后你就走了。倒霉的是,刘紫建还在继续做出努力,可还是不行,拖得时间太长。宋丹苏醒过来,这就是后来的事情了。宋丹也许记得自己的遭遇,也许被那一下打得根本记不清。就算她记得,承认被一个人强奸,总比承认轮奸要好得多。她看见了刘紫建,因此也只能说是刘紫建。这事你都清楚啊,还跟我装傻。”

程雷不说话了,祁睿也没给他这个机会。

祁睿朝他走过去,猛地把他按在桌上,倒剪双手,铐了起来,随后冲我点点头,押着他回了警局。

我拍了拍目瞪口呆的老威,纳闷他怎么还没有回过神来。

哪知道老威一下子瘫软在沙发上。

“怎么了?不至于吃惊成这样吧!”我还无动于衷。

“不是,小艾,你说他是凶手,十拿九稳?”

“啊!这你还看不出来?”

“那你找到关键证据了吗?”

“没有,那是警察的事,轮不着我管!”

“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不应该出面啊,让警方来办,或者就让祁睿来办,不就好了吗?”

“什么意思?”

“废话!”老威忽然瞪圆了眼,“怎么你这火爆脾气还是改不了。你不出面,警方治他,能治最好,不能治拉倒!现在出头,你倒是爽快了,万一治不了他,他出来之后,还不报复你啊!”

呃,好像是这个道理。

我哑然——痛快吗?刚才那出,是挺痛快的,不过,然后怎么办呢?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和不成熟。

“算了,”老威站起来,拍着我的肩膀,“走吧,应该不会出大事,我想想办法吧!”

也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起来John来。John逃出医院,并没找我的麻烦,也许根本不屑干这么做——我太年轻了,太冲动了,不配做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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