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并不清楚,刑从连的保证,究竟是多么有效力的一句话。

在当时的情况下,等他说完那些话后,就纯粹是在享受刑从连的拥抱了。

被自己爱慕的对象抱着,就算是冻到枯萎的根茎都会缓缓复苏,他渐渐感到自己不是那么麻木,思维恢复了正常的序列。

然后,他察觉到,自己呼吸间都是沾染刑从连制服上那些很清晰的薄荷烟味道,气氛非常动人,居然给拥抱之前还能想到拿过他手里的热可可,所以空气里气息还有些甜。

他靠在刑从连颈间,也只有真的接近刑从连才知道,这个人虽然看上去玩世不恭,实际上骨子里沉稳到了极点,比如他站得很稳,扣在他肩头的手也很稳,他真是完全看不透刑从连。

最后,他拍了拍刑从连的背,从他的怀抱里退了出来,说:“刑从连。”

我好像,真是很爱你。

“谢谢。”

王朝回来时,他们已经没有任何进行过近距离交流的痕迹,他们坐在病房外的长椅,少年人清澈的目光从他们身上逡巡而过,然后说:“阿辰你哭了啊。”

林辰捂了捂眼睛,很郁闷地看了眼刑从连,说:“这孩子的情商是怎么回事。”

刑从连低咳了一声,只说:“这真不能怪我。”

“怪你什么,老大你是不是训阿辰了?”王朝抱着电脑在他面前蹲下,很义愤填膺地说对他,“阿辰,如果老大训你不要在意,他这个人就是天生的暴躁狂,几十岁的单身狗都这样,你要原谅他。”

大概,比起爱慕之人的拥抱,一个可爱少年人的微笑,也同样能消弭那些冰霜般痛苦。

林辰伸手揉了揉少年人的发顶,依旧是毛茸茸的手感,王朝笑得很尴尬,仿佛不知道他干嘛要摸他的头:“阿辰?”

“是啊,我哭了。”他很诚实地回答。

“为什么啊?”

“因为很多原因,首先,我觉得这件事情中有我的失误,其次,我曾经遇到过数次类似的事情,一时间,许多创伤性画面再次回溯,我有点吃不消,最后,像我这样的人,适时流泪宣泄情绪,有助于让我不那么变态。”

他说完后,王朝呆愣地对着他眨了眨眼,消化了半天后,他突然问:“阿辰,那你现在好多了吗?”

“好多了。”

“好多了就好啊。”

王朝完全是给点阳光就可以灿烂一整天的典型,他兴奋地跳起来,说:“让我们一起把抓住李景天好不好!”

林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王朝又开始弄不清楚状况,他见他没有回应,又望着刑从连,可刑从连也只是靠坐在长椅上,没有说话。

“老大,这又是怎么了?”

“小王警官。”刑从连说。

“在!”

“我想请问你,你想用什么名义,将李景天绳之以法呢?”

“法律的名义?”

“好好说话。”刑从连冷冷道。

王朝打了个激灵,这才严肃起来:“老大,你是问我,要用什么罪名逮捕李景天是吗?”

刑从连没有回答,只是维持着先前的动作和表情。

王朝赶忙接着说下去:“伤害罪?”他想了想,又自我否定,“伤害罪好像不行,李景是受害者诶,那,危害公共安全罪?”他又说,“这个我们也没证据啊。”

“还有呢?”

“我……这个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啊!”王朝终于说道。

“现有证据证明,无论是故意伤害罪还是危害公共安全,我们最大的嫌疑人,是对面病房里的那个姑娘,你怎么证明,这些事情是李景天做的呢?”

“我不知道啊老大……”王朝把笔记本一搁,蹲在地上开始挠头。

“继续想。”

“虽然许染的嫌疑很大,可是我们不还没找到凶器呢么,首先要找凶器?”王朝干脆在地上盘腿坐下,“然后,许染穿着那件红裙吧,得看看上面有没有沾着李景天的血迹啊,老大我真觉得不是许染,但是真的好奇怪,她身上穿的裙子,为什么和上台割喉的的那粉丝穿得一模一样呢,但是这有奇怪了,如果她有能力从现场逃脱、处理掉凶器,应该同时去换衣服啊,为什么还穿着行凶时的那件衣服呢?”

“小王先森,你有什么解释吗?”

“我觉得,这件事就是李景天安排的!”

“可是您没证据啊。”

“其实,我有一点证据的!”王朝说着,把笔记本电脑打开,“你刚才不是把许染摔坏的手机给我了吗,我查了她的通话记录,发现有个疑点,有人用一次性付费手机给许染打过电话,第一通时间是在昨天下午15:13,第二通是在今天的12:13分……”

闻言,刑从连皱了皱眉,问:“追踪不到是谁打的电话吗?”

王朝摇了摇头:“这种连基站位置都查不到,简直是为犯罪分子准备的好吗!”

“12:13分?”刑从连问。

“差不多,正好是我们到李景天病房的路上。”王朝讳莫如深道,“老大,这真不是我阴谋论了啊……老大,你说会不会是李景天打电话约许染到宏景见面呢?”

“不管是不是李景天打的电话,这条线索你都无法证明。”刑从连说。

林辰忽然想起,如果电话正是李景天打的,那么他们刚才在医院和李景天见面时,那只手机很有可能正在他的身上,如果那时他们搜查了李景天的行李,那么现在或许早已真相大白。

然而,他们却让证据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这简直是最最令人无法忍耐的事情了。

听刑从连这么说,王朝再次接近崩溃:“啊啊啊啊啊啊啊,那怎么办!”

“许染的手机里有什么能证明她盗取李景天微博的证据吗?”

闻言,王朝又是一脸卧槽的表情:“老大,你港许染的手机吗,那和老年机也没什么区别,连微博都没装,最高科技是里面的贪食蛇,你说这种老年机能不能扫漏洞传输病毒啊?”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没线索了?”

“我可以试着在商场的监控录像里识别许染的脸,看看她究竟去没去过商场,但是,这就和大海捞针也没什么区别啊,而且如果有意识的话,避开摄像头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林顾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关于安生国际的伤人案几乎完全进了死胡同,终于,刑从连问到了他:“林顾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林辰闭上眼,眼前再次回忆起那条人行道和那时的场景,他很多次都引导着现场目击者回忆当时情况,但真轮到自己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困难一些。

他竭力平静下来,曾经的一幕幕再次重现。

街边的小店、闪烁的信号灯、还有在前方不停不停奔跑的那个姑娘。

“许染看到那些人在追她,很惊慌地逃走了,甚至不顾生命危险,她也要冲进车流,躲开她们。”林辰忽然睁开眼,“她为什么要躲开李景天的歌迷呢?”

“她知道那些人是李景天的歌迷,怕被李景天的歌迷追打,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许染真得很怕见到李景天的粉丝,那么她又为什么要出现在闹市街上呢,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李景天的粉丝们的人肉搜索能力真这么强大,能比警方更快定位?”

“阿辰你说得很有道理啊,很有可能第一条定位许染的微博有问题,我来钻研下!”

王朝说着,就要开电脑,刑从连顺势按住了他的手:“我们先回警局,你等会上车再查。”他对王朝说。

进医院时还是中午,等走出医院,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林辰望了眼城市中流光溢彩,竟然有种凄清感觉。

很难得,今夜的警局分外热闹,归根结底是来了很多家长。

先前许染车祸后,那些追击许染的少女粉丝们便被一齐带回警局协助调查。

一般情况下遇到类似的意外事故,警方当然也会把肇事者带回警局处理,但也是做了笔录就放回来了,敢突然扣下七八个少女的也只有刑从连了。

女孩的家长们从四面八方问询赶来,中年男女们把刑警队办公室围了结结实实,大有你不放人我就死活赖着不走的架势。

“我女儿又没干什么,赶紧吧人给我放出来!”

“你什么什么态度,信不信老子给你们市领导打电话。”

家长们都已经到了烦躁的边缘,任谁的儿女被扣押四五个小时都要心力交瘁,而且能追星的女孩子们,家庭状况普遍都不差,因此家长们口中所说的打电话联系市领导,倒也不像是吹牛。

林辰看了刑从连一眼,只见对方像没事人似地,穿过走廊,来到那些家长的背后。

看样子,刑从连并没什么提前放人的打算,毕竟是敢直接殴打使馆武官的男人,把女孩们关几个小时以儆效尤,也确实像是刑从连能做出来的事情。

站在家长面前劝阻的是张小笼同志,女警看上去被一群家长烦得不行,但她大概也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态度很难得非常强硬:“我们领导还没回来,今天出了这么大事,警局人手也不够,你们的孩子要一个个审过来的,今天可是出了命案,受害者还在医院抢救呢,这事情必须调查清楚的。”

闻言,一些家长顿时更加紧张,但还必须强撑着。

一位烫着波浪卷纹细眼线的中年女人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什么人命案,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那是车祸,那个人自己乱穿马路,你们警察怪我们囡囡,欺负人啊,警察欺负人啊!”

张小笼抬眼,她从人群后看到了刑从连的身影,顿时像是有了主心骨,她对家长们义正辞严道:“这是正常调查流程,我们会按程序走的,请您耐心等待。”

“什么流程啊,还有没有天理啊,警察就是帮那个女人,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新闻里有报出来了,呸,一个妓丨女撞死就撞死了,这叫为名除害你们懂吗,谁这个那个□□养的”

中年妇女边滚边骂,抓住张小笼的裤腿就是不撒手,女警差点被拽得一个踉跄。

“张小笼。”刑从连忽然出声。

“在!”

女警仿佛就等着这一刻,她迅速立正敬礼:“刑队。”

“妨碍警局正常工作秩序,要怎么处理?”

“轻者处以3日以上5日以下拘留并处罚款,严重者追究刑事责任。”

“哦,你很清楚嘛……”

地上的中年妇女一时间愣住了,甚至忘记打滚,在他身旁站着的另一位中年男人赶忙道:“我们就是来讨个说法,警察就要随便抓人吗!”

他边说,便要伸手指指戳戳,林辰见状,上前一步,就在男人伸手的时候,卡在了刑从连身前。

中年人的手重重打在他肩膀上,林辰捂着肩,闷哼了一声。

“殴打警务人员,要追究刑事责任的!”

王朝很激灵地在背后嚷道。

中年男人见状,瞬间慌乱了起来:“不怪我,他自己过来的,不是我的!”

毕竟是还算默契的搭档,刑从连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他冷着脸,装作懒得和那些家长多说什么,挥了挥手,指了指一旁的访客椅,淡淡道:“行了,好好去等着,别说话,等会就放你们女儿出来。”

一起一落、一收一放,家长们都暂时噤声,像是觉得刑从连的脸色不似作伪,而他们也真的先出手那么了,那么寻衅滋事罪也就是看警方怎么定性,最终,他们都惴惴不安地,去角落坐下。

最后,林辰感到刑从连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林顾问,走吧。”他对他说。

林辰跟着他走过办公室,走到那些家长们视线不及的地方,刑从连忽然停下脚步。

“林顾问刚才卡位很准啊。”刑从连对他这么说。

“多谢刑队长解围。”林辰同他颌首致意。

“不,得是我感谢林顾问解围才对,这算不算是新型的碰瓷式解围啊……”

刑从连目光中带着戏虐。

“还是有点疼的。”林辰揉着肩,缓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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