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落在耳畔的吻后, 陆归雪被沈楼寒轻轻推出了识海。

眼前仍旧是那座洞府,眼前闪烁着雷电的光幕也依然将两人隔开。

陆归雪想说什么, 却像是被苦涩堵住了胸口,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 就听到了谢折风走到身边的脚步声。 

半个时辰的时间太短,已经在悄然间流失殆尽。

“师弟, 该走了。”谢折风的声音平静, 且不容辩驳,他拉着陆归雪的手, 一步步朝着洞府外面走去。

陆归雪被带着往外去的时候,眼睛依旧一直看着沈楼寒, 没有挪开过视线。

他知道,现在无论再说什么话,都仿佛已经成了徒劳——沈楼寒不会带他离开,谢折风和云澜仙尊也不会允许他随沈楼寒离开。

但陆归雪还是想说些什么,他最后也和沈楼寒一样, 收敛起眼中的悲伤和泪雾, 尽力在唇角绽开一丝浅笑, 然后轻声说:“阿寒, 我等着你回来。”

说完这句话, 嶙峋的石壁就彻底挡住了视线。

谢折风从来都不擅长安慰人,此时此刻,不知该如何言语。

也不知道他今天一时心软,带陆归雪过来见沈楼寒这件事, 到底是对是错。

但到了现在,对错似乎也并不重要了。

谢折风只是想到,明日云澜仙尊便要带着沈楼寒前往北荒魔狱,陆归雪若是今日没能过来见上一面,从此以后便再无机会,恐怕会难过很久。

“师兄,谢谢你。”陆归雪抬手摸了摸眼角,他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难过,却还是止不住眼眶里的酸涩。

谢折风轻轻拍了拍陆归雪的背,他说:“不必言谢,我们回去吧。”

两人回到瑶华峰的时候,琼山忽然下了一场雨。

灰色的雨云积在天边,整个天空都变得有些阴沉,房檐上不断滴落着密集的雨点,几乎快要连成一片。

就在这样的雨幕之中,陆归雪看到了云澜仙尊的身影。

云澜仙尊就那样静默地站在雨中,雨水在触碰到他身体之前,就已经被灵力化为虚无,于是便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暗沉的轮廓。

雨声越来越响,云澜仙尊朝着陆归雪走过来。

他眼中仿佛也布满了灰色的雨云,让那双金色的眼眸显得晦暗不明,像是黑暗中照不进光的流金。

“师父。”

陆归雪和谢折风同时喊了一声。

云澜仙尊先是看向谢折风,语气不算太冷,但也带上了几分漠然:“折风,你最近都不必再到瑶华峰上来了。”

陆归雪还没来得及为谢折风解释,就看到眼前一道金光没入额间,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特别困倦,眼皮撑不住地往下坠。

好困,好像睡觉。

陆归雪意识渐渐散开,仿佛落入了一片柔软蓬松的云朵,也坠入了一个恬静的睡梦。

耳边最后传来的一点声音,师父温柔一如往常的话语。

“睡一会儿吧,小雪。”

陆归雪的身体晃了晃,像是雨中一片飘摇的柳叶,缓缓昏睡了过去。

云澜仙尊扶住了他,将他送回房中安置好后,就冒着这场雨离开了琼山,朝着看押沈楼寒的那座洞府乘云而去。

等云澜仙尊到了之后,他看到被重重封印镇压着的沈楼寒——即使四肢被锁链束缚,修为也全部被压制,但那张深邃的面容上,神情却坦然至极。

沈楼寒从阴影中走出来,眼眸明明是不详的血色,却莫名让人觉得泛着光,像是与众不同的星辰。

他垂着眼眸,似乎在回想着刚刚陆归雪回应与他的承诺。

于是眼神就变得缠绵而缱眷,然后沈楼寒在云澜仙尊说话前,就已经开了口:“不必旁旁人动手,魔狱的裂隙,我自会去填补。”

陆归雪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在柔软的床榻上醒来时,外面的雨还没有停。

这场雨下了很多天,久到让人有种它永远不会停歇的错觉。

陆归雪站在窗边,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如今的心情反而变得越来越平静。他抬头望向北方的天际,那里依然维持着前几天的样子,隐隐透露出一丝血色之光。

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坏,但是魔狱的异动算是缓了下来。

……不知道沈楼寒现在,走到魔狱里的哪一处了。

陆归雪摇了摇头,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去看,也不要去想,他只要等着沈楼寒回来就好。

这时候他不由出神地想,知晓剧情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虽然不知道这辈子的魔狱需要多久才能平息,但他至少知道,沈楼寒一定会回来。

无论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百年,陆归雪都能这么等下去。

陆归雪牵起嘴角笑了笑,起身从窗边离开,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温热的茶水,然后捧着茶杯坐了下来,尽力让自己回到平常的生活状态。

他刚慢慢抿了几口茶,就看见云澜仙尊的身影走进了殿内。 

“师父。”陆归雪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朝着云澜仙尊打招呼。

他得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正常一点儿,这样师父才能放下那些对他的担忧,也能早些让自己从瑶华峰出去。

陆归雪想在千秋峰,等着沈楼寒回来。

“今天你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云澜仙尊走过来,站在陆归雪身边,稍微一抬手就能抚过他的头发,轻声道,“要不要跟为师一起出去走走?”

陆归雪好些天没出去了,这会儿见云澜仙尊主动松了口,自然是高兴地点头应道:“嗯,师父准备去哪儿?”

云澜仙尊金色眼眸中的神情变得柔软,微笑着说:“你好像还没随我去过云家,今天就过去看一看吧。”

云家是个很古老的修真世家,避世而居,并不经常出来走动,行事低调。

陆归雪想想自己拜云澜仙尊为师这么些年,好像确实没有去云家看过。但是师父忽然提起这事,他又本能地有些疑惑。

云澜仙尊对自己这个小徒弟太过了解,所以陆归雪的微笑表情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就像这几天里,陆归雪总是尽力让自己显得无所谓一些,云澜仙尊依旧能看到他眼中藏起的想念和悲戚。

云澜仙尊心中不由轻轻叹息。

他抬手又摸了摸陆归雪的头发,似是安抚,然后说:“云家这些天在准备一个典礼,现在过去正好能赶个热闹,你师姐昨天就说好了,要一起去。”

陆归雪听到师姐也去,刚才那点儿疑惑也就烟消云散了。

于是点了点头说:“好啊。”

陆归雪跟着云澜仙尊一起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苏挽烟已经过来了。

三个人乘着仙舟,被两只金翅鸟护送着离开了琼山。

云家避世隐居之处离琼山不算太远,待到傍晚时分,他们就已经到了地方。

陆归雪走下仙舟的时候,云家已经有人早早在门前迎接,看样子云澜仙尊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已经提前说过今日要来了。

不过想想,既然师父和师姐昨天就已经说好,那提前告知云家也很正常。

前来迎接的主事跟云澜仙尊低声说了几句,云澜仙尊微微颔首,说道:“典礼的事情,就按流程去办,至于那几位族老……让他们去议事厅找我。”

“是。”

管事点头领命,然后带着陆归雪他们先去住处歇息,云澜仙尊则去了议事厅,面见云家的几位族老。

一路上,陆归雪远远看到云家最为中心的位置,是一座高高耸立的祭台。此刻祭台周围的十二根玉柱之上,挂起了绘有红云纹饰的银色丝缎,一片连着一片,煞是好看。

就连通往祭台高处的台阶上,也都能看得见这种红云银缎,从祭坛入口处的第一根玉珠,铺满了那条路,然后又继续顺着阶梯蜿蜒而上。

看起来确实是要举行典礼的模样,而且应该还是场相当重要的典礼。

“师姐,你知道云家这是要举行什么典礼吗?”陆归雪到了住处后,朝身边的苏挽烟问道。

苏挽烟走到床边,朝云家中央的祭台一眼,过了一会儿才背对着陆归雪,说道:“我也不太清楚,云家向来行事比较神秘。要不等会儿你找人问问?”

然而,陆归雪直到晚上睡着,也还是没能知道云家在准备什么典礼。

他随便问了几个仆从侍女,但对方都说自己身份低微,并没有知晓典礼内容的资格。

陆归雪向来比较闲散,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问不出来,他也就干脆放到一边,先去休息了。

反正等明天典礼开始之后,他肯定就能知道了。

晚上陆归雪睡得有些沉,以至于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感觉有点头重脚轻。

他想要抬手揉揉眼睛,却发现衣袖的颜色有点不对。

他向来一身白衣,此刻眼前却是泛着光的银色衣袖。正红色的云纹缀在袖口上,与衣摆处的红云连成一片。

陆归雪抬头向周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并不在昨晚的房间中。

他身处在昨天那座祭台之上,垂眸望去,祭台周围的十二根玉柱,还有垂挂在上面的红云银缎,都显得清晰无比。

而祭台之下,云家众人分列两侧,云澜仙尊正手执焚香,缓步越过盘旋的阶梯,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

这是……在做什么?

陆归雪刚想站起身来,却被谁按住了肩膀。

他回头望去,看到了熟悉的人,顿时动了口气:“师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师父他要做什么?”

“你别动。”苏挽烟看着陆归雪,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师弟,你听说过云家有一道,只有历任家主才能启用的符契吗?”

“它叫做……同命契。”

作者有话要说:  【即使道心不稳,师父也一直很温柔,他最怕的就是小雪会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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