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镜辞单方面决定,把这个歹毒的霸总Alpha归为[最讨厌的人物设定]之最。

因为它真的真的很丢人。

对着乞丐地铺说什么“数百丈的巨型卧房”已经有够离谱,那时站在观星台上生无可恋的谢镜辞万万不会想到,自己的社会性死亡,才刚刚迈出朝气蓬勃的第一步。

――当她对着孟小汀冷声一笑,语带不屑地开口:“每日总有形形色色的人前来打探我的名姓和情报,有时我会想,如果换上另一张脸,日子会不会过得轻松许多?”

书铺店小二不耐烦地握紧拳头:“这位小姐,你到底填不填借书名册?再不写上名字,我就把这本《清漪诀》放归原位了!”

谢镜辞:……

――当她满面闲适,目光淡然地扫过一沓银钱,很有霸总姿态地轻勾嘴角:“钱再多又有何用,即便坐拥这千万家财,也弥补不了我内心的空洞。”

丧葬铺子的老板娘磕着瓜子:“你面前那堆冥币可不止千万,我铺子里的这些钱,哪怕是最小的面额,每张也有一千万呢。”

谢镜辞:……

总而言之,就是非常白痴非常憨批,生动形象诠释了什么叫“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用自己的社会性死亡,为人民群众带去喜乐与欢笑。

谢镜辞有非常充分的理由怀疑,系统这厮在故意玩她。

云京很大,加之各类商铺建筑花样百出,即便仅仅只涉足城中最为繁华的商业街,也能叫人花上整整一天的时间。

谢镜辞仍然惦记着孟小汀的事儿,隔三差五询问她近日以来可有异常,最后一拍脑袋下了结论:“要不你来我家住上几天?”

说这句话时,四人正在云京城最大的酒楼吃饭。

孟小汀被一口梅花糕噎住喉咙,咳了好一阵儿才笑着问她:“你今日怎么变得这般殷勤?”

“我昏迷一年,当然很想你啊。”

谢镜辞深谙说谎话不眨眼之法,答得一本正经:“难道你不愿陪陪自己可怜的朋友?”

莫霄阳习惯性砸她场子:“谢小姐!你昏迷之际不是意识尽失,哪怕过了整整一年,也只当是一觉睡醒吗?”

谢镜辞第无数次想要爆锤他脑袋。

“而、而且,最近几天整个云京不都在传,有好几人不明缘由没了意识,陷入怎么都叫不醒的沉眠吗?”

她很快找到另一个合乎情理的新借口,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鼓掌:“近日以来恐有大变,你同我在一起,我能安心一些。”

孟小汀在孟家处境尴尬,倘若有朝一日当真失踪没了音讯,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你也听说啦?”

孟小汀向来对这种怪奇异闻很感兴趣,闻言咧嘴一笑:“其实我闲来无聊,曾经私下调查过这件事――即将同林姨交易的一名老板,就在几天前毫无征兆地睡了过去,到现在仍没醒来。”

莫霄阳好奇:“林姨?”

“是如今的孟家主母,林蕴柔。”

谢镜辞语气淡淡:“孟家从商,自她嫁来,已经跻身入了修真界最富裕的几家大户。要说的话,这位才是孟家真正的主心骨。”

至于孟小汀那位对她从来都不闻不问的爹,充其量算个吉祥物。

“主母?”

怀里抱着剑的少年一个愣神,恍然大悟地望向孟小汀:“就是之前在琳琅坊里,他们声称克扣你每月灵石的那位?”

“没有没有,这全是他们瞎说的。”

孟小汀赶忙摆手:“林姨从未特意针对于我。”

谢镜辞没插嘴,慢悠悠抿了口茶。

林蕴柔是个当之无愧的女强人,动用雷霆手段,把原本只在中流末位的孟家一步步往上拉。

林孟两家纯粹属于商业联姻,她与孟家家主没甚感情,离了丈夫独自居于府邸的雅间,这是整个云京城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林蕴柔本人也从没想过隐瞒。

谢镜辞见过她几次,哪怕在盛宴之中,满目肃然的女人还是会把一本账册捧在手里。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选择纳下孟小汀。倘若林蕴柔对丈夫有情,以她的脾性,绝不会让私生女迈入孟家大门。

“不过话说回来,”莫霄阳挠挠脑袋,“孟小姐,你娘至今仍未被寻见任何消息吗?如果你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大可尽数告知于我,来日我四处历练,也能帮你去找找。”

他认认真真记在心里,孟小汀曾说她娘失踪了许多年。

“我娘――”

孟小汀与身旁的谢镜辞飞快交换一道视线,眸底微沉:“我在五岁之前,一直同我娘住在云京城外的村落里。某天夜里,她忽然递给我一枚玉佩,让我拿着它去寻城里的孟家……后来家中闯入许许多多的人,娘将我藏入衣柜,自己却被带走了。”

饶是向来安静的裴渡,也不由蹙眉看她一眼:“孟小姐可还记得那些人的模样?”

孟小汀摇头:“衣柜关上的时候,我只能透过一道极细的缝隙往外瞧,所见尽是模糊的影子。后来壮着胆子看上一眼,才发觉他们都戴着很是诡异的纯白面具,看不见长相。”

纯白面具。

这种物件一出,整件事就不由被蒙上了几分诡谲的神秘色彩。莫霄阳哪曾想过其中还藏了这样一茬,情不自禁想象一番当夜悚然的景象,后背有点瑟瑟发凉:“你娘……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在那日之前,娘亲并无异样。”

孟小汀沉声正色:“后来我问过爹,知不知道娘亲的出身与生平,他却声称同她萍水相逢,并不了解太多。”

她顿了顿,嗓音愈发生涩:“后来林姨同我说,我娘是个来路不明的山间女子,爹对她一见钟情,本欲和她结为道侣,却正巧赶上林孟两家的联姻。”

她话尽于此,不再多说,谢镜辞却从心底发出一道冷哼。

孟家家主名为孟良泽,从小到大都是个不堪大用的弱鸡。

当初他面临两个选择,要么拒绝婚约,靠自己的一己之力接管孟家;要么拒绝那个从山中带来的女人,自此衣食无忧地吃软饭。

孟良泽毫不犹豫选了第二条路,直到现如今,仍是城中茶余饭后的笑柄谈资。

――无论孟良泽还是林蕴柔,本质都是生意人。对于这种人来说,爱情算不得多么重要的大事。

或是说,对于修真界里的绝大多数人而言,爱情都算不得多么重要的大事。比起风花雪月,修炼赚钱和升级夺宝才是修士们的心之所向。

结果孟良泽万万没想到,那女人居然生出了一个女儿。

“哎呀,我们不是在谈城里人莫名昏睡的事儿吗?”

眼看席间气氛陷入低谷,孟小汀强撑出笑脸:“娘亲的事我自会调查,不劳你们费心啦――我今日在琳琅坊里听说,药王谷的医圣前辈正在着手解决此事,已经找出将人唤醒的办法了。”

莫霄阳哇塞出声:“这么快?”

蔺缺昨日还在谢府为裴渡补脉疗伤,仅仅隔了不到一天的时间,竟然就已寻得破局之法。

“那些人之所以昏迷,是因为邪气入体,应该是中了邪修种下的秘术。”

孟小汀道:“这种秘术闻所未闻,蔺前辈也未能查出来源。要想让昏睡者醒来,目前唯一可行的法子,是先由他作法祛除邪气,再引神识入体、进入梦中,强行把人给拉出来。”

谢镜辞被勾起兴致,托着腮帮子瞧她:“被害的那些人之间,可曾有某种联系,或是共同与什么人有过交集?”

孟小汀摇头:“其中不少人都八竿子打不着,比起蓄意报复,依我看来,更像是在大街上随机挑选目标。”

她一边说,一边端起桌上的茶水:“根据被救醒的那人所言,他做了个今生头一份的噩梦,几乎是把有生之年能想到的所有绝望全部压在里头。他不知道那是梦,活着比死去更难受,每时每刻都想要去死,实在可怜。”

“真希望能早日抓到凶手。”

莫霄阳蹙了眉头:“无论出于报复还是生性如此,都不应当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那也得监察司能抓得到啊。

谢镜辞觉得吧,监察司那帮人和影视剧里的警察极为相似,要论行事作风,简直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事发的时候呆头呆脑吃干饭,等主人公把一切难题全部解决,再跳出来大呼好强好秀六六六。

这桩疑案称得上云京近日以来的头等大事,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许久,离开酒楼时,已经沉沉入了夜。

孟小汀同意去谢府暂居几日,临近酒楼正门之际,谢镜辞察觉身侧的裴渡气息一凝。

她心生好奇,顺势询问:“怎么了?”

“……好像见到曾经认识的人。”

他似是有些困惑,略微拧了眉:“谢小姐,你们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谢镜辞见他神色不对,迟疑出声:“近日发生诸多怪事,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裴渡没有拒绝。

他动作很快,谢镜辞紧随其后,顺着裴渡动身前往的方向望去,在灯火阑珊的角落里,瞥见一道稍纵即逝的影子。

那是个身量极高的男人。

出乎意料的是……她似乎也曾见过他,只不过印象不深,记不起那人身份。

穿过人流如织的长街,便随着那道影子入了错综复杂的迷巷。

云京住户众多,万家灯火勾连成一条条不间断的长长巷道,谢镜辞心口警铃大作,用了传音:“那个人在把我们往人少偏僻的地方引。”

裴渡同样看出这一点,闷声应了句“嗯”。

他话音刚落,耳畔就掠过一道阴风。

走在两人之前的身影默然停住,周遭分明是空无一物的寂静夜色,谢镜辞却察觉到一股骤然靠近的邪气。

那人动身极快,只在前方留下一道模糊残影。他修为应该已至元婴,身形倏动之际,爆发出如潮灵力。

元婴期的修为无疑在他们两人之上,谢镜辞毫不犹豫拔刀迎战,刀锋划过浓郁得有如实体的邪气,荡开层层黑雾般的幽芒。

此人实力应在元婴上乘,加上他浑身散发的邪气……莫非这就是导致云京人陷入昏睡的罪魁祸首?

黝黑雾气宛如幕布,将那人模糊成遥遥一团影子。

她将全部注意力汇集于鬼哭刀,斩落无数尖刃一般袭来的邪气,又一次挥刀之时,突然感到身后猝然而至的幽然冷风。

在他们背后……还有一个人!

最为诡异的是,当另一人现身的瞬间,谢镜辞再清楚不过地感应到,那道浓郁邪气猛然一转――

竟如同附身一般,来到了刚出现的那人身上。

速度太快,来不及转身。

她心口一凛,在邪气轰然逼近之际,闻见一息熟悉的树木清香。

万幸巷道之中仍有住户,那人正欲再次动手,不远处的人家推开了窗。

不过转瞬,两个身份不明的男人便消匿了行踪,谢镜辞伸手探去,正好接住颓然倒下的裴渡。

他替她挡下了突如其来的那一击。

“哦哦哦,这个就是邪气入体嘛!”

深夜的谢府灯火通明,蔺缺被谢疏火急火燎地请来,只需往床铺看上一眼,便笃定下了结论:“和城里那些昏睡的人一模一样――你们遇上幕后黑手了?”

谢镜辞有些丧气:“没看清楚模样。”

她稍作停顿,眸光一动:“不过裴渡说过,那是他曾经认识的人。”

若想得到更多线索,还得等他醒来,再一一询问。

“你们算是运气不错,今日一早的时候,这秘术被我找到了破解的法子。”

蔺缺笑笑:“我会先替他祛除邪气,然后寻一个人进入裴公子梦里。梦中灾厄众多,不知在场诸位,可有人愿意前去?”

裴渡做的是噩梦。

从他眉头紧拧、面色惨败的模样就能看出来,这场梦应该的确惨烈。

谢镜辞几乎瞬间接话:“我去。”

裴渡毕竟是因为她,才平白无故挨了那么一击。

吊儿郎当的医圣似是早就料到这个结果,闻言眯了双眼,轻声笑道:“谢小姐,梦里存有诸多变数,无论发生何事,还请莫要慌张。”

裴渡浑身都在疼。

撕裂般的剧痛啃咬着五脏六腑,当他竭力呼吸,能听见自胸腔里传来的、类似于碎纸片彼此相撞的闷然声响。

此地乃禁地鬼冢,万魔汇聚之处。

自他被裴风南击落山崖,已过了不知多少时日。

有人结伴来猎杀或羞辱他,亦有魔物将他视为还算可口的食物,无一例外,都被他反杀于深渊之下。

没有人愿意帮他。

甚至于……连看他一眼,都嫌浪费时间,污了眼睛。

满身是血的少年抹去唇边血迹,垂眸打量自己一眼。

他已经持续了不知多少时日的厮杀,饿了便吞下魔物的尸体充饥,一身白衣被血染成暗红,衣物下的身体更是千疮百孔、丑陋至极。

耳边充斥着梦魇般的幻听,在无尽杀戮里,那些死去的人神情轻蔑,叫他废物或杀人魔,嘲讽他可悲得近乎于可笑的境遇,哈哈大笑。

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他的内心被孤独与自厌填满,只剩下狂乱杀伐,没有人……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意跌入泥泞的怪物。

可不知为何,在他心底深处,总有道声音在一遍遍告诉他,不是这样。

又是一只邪魔被利刃撕裂,裴渡双目空茫,在黄昏的血色中握紧手中长刀。

长刀。

不对……他向来惯用剑。

用刀的不是他,那个人另有身份与名姓――可他怎么会全然记不起来。

耳边又传来裴风南的怒喝:“废物!这招剑法都学不会,我养你有什么用!”

他为何会没日没夜地练剑。

他挥动长剑时,心心念念的……是属于谁的遥不可及的影子。

“冒牌货。”

白婉的冷笑声声叩击耳膜:“只不过是个替身,没了那张脸,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的。

那个人只认得他,总是懒洋洋地一抬眼:“喂,裴渡。”

“没人会来帮你。”

被他杀掉的匪贼哑声大笑:“还记得你最初的身份吗?微不足道的蚂蚁,就该一辈子被踩在别人的脚底下!”

不对。

从最初见面的那一刻起……那个人就朝卑微如蚂蚁的他伸出了手。

为触碰到那只手,他赌上了自己的一生。

一切都不应当是眼前这样。

没有她存在过的世界宛如噩梦……他怎能忘记她。

梦境摇摇欲坠,裴渡心脏狂跳。

那个人的名字是――

“喂,裴渡。”

如同长河骤断,巍巍雪峰轰然消融,当这道声音响起,翻天覆地,一切渺茫的追寻都有了归宿。

少年身形陡然怔住。

站在他身后的谢镜辞同样有些出神。

虽然大概能猜到,裴渡的梦里应该不会太过平静,但乍一见到这番鲜血淋漓的景象,还是让她有些惊讶。

见他没应声,谢镜辞又试探性叫了句:“裴渡?”

她语毕微顿,安慰似的缓声补充:“你在做梦,这些都是假象……所以没事的。”

站在尸山血海中的少年这才恍然回头。

也许是错觉,裴渡在见到她的瞬间,眼眶似乎突然变得有点红。

他静了好一会儿,深深凝视她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谢小姐。”

谢镜辞从没听过,有谁用这样的语气称呼她。

仿佛这三个再普通不过的汉字成了某种易碎的珍宝,连浅尝辄止的触碰都不被允许,只能极尽所能地悄然贴近,不敢惊扰分毫。

“还记得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你昏睡不醒,我――”

她话语未尽,忽地察觉到不对劲。

放眼望去,全是被裴渡一击毙命的妖物邪魔,被阴风一吹,空气里理应盈满难闻的血腥气。

可毫无缘由地,除了血液的腥,一并充斥在她鼻尖的……还有一道雨后树木的香。

那是裴渡身上常有的味道。

他身上的香气……之前有这么浓郁吗?

而且除了这道木香,四周还弥漫着一股更为强烈的桃花香气,若论源头――

谢镜辞脑袋一炸。

是从她自己身上溢出来的。

等等。

不会吧。

已知神识出体,她本人也就入了眠,理所当然会做梦。

已知她目前的人设是个霸总Alpha,倘若做了梦,梦里的场景……恐怕离不开那个小世界里的本土设定。

也就是说――

她她她的梦和裴渡的融合了,而且还还还、还被凭空添上了某种不可描述的设定……仙侠ABO?!

糟。糕。

感受到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的蠢蠢欲动,谢镜辞瞬间察觉出不妙。

而正如她所想,不过俄顷,系统悠扬响亮的提示音便响彻耳边:[全新场景激活,台词已发放,请注意查收哟。]

那个“哟”字可谓点睛之笔。

她真傻,真的。

她原本还心存几丝侥幸,思忖着或许系统能网开一面,让她逃过此劫,然而纵观眼下,重伤的病弱美少年、黄昏之际的两人独处、甚至连信息素这种破次元的玩意儿都准备就绪,它不出来作妖,那才真叫做梦。

谢镜辞觉得自己要完。

午夜的鬼冢寂静无声,偶尔自远处传来一道凄厉鸦鸣,随风盘旋于嶙峋怪石之上,更衬出几分萧瑟寂寥。

残阳映照着血色,仿佛泼开层层绯红颜料,将整个梦境映得有些失真。在漫无边际的死寂里,浑身是血的少年垂了眼眸,极尽温驯地凝视她。

忽然裴渡不动声色蹙了眉。

……不知出于何种缘由,自从见到谢小姐起,他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

像是发烧,又像在被火烧,汹涌的、止不住的热气一股脑蔓延全身,如同尖利细密的牙齿,毫不留情啃咬在五脏六腑,乃至每一条哪怕最微小的血管上。

他闻到一股浓郁的桃花香。

花香最是诱人情动,偏生那香气里仿佛带了股侵略性十足的炽热,悄无声息弥散在他周身上下,比火焰的灼烧更叫人难以自持。

不适感越来越浓,由单纯的热变为从未体会过的痛与痒,顷刻之间席卷全身,裴渡双目茫然,竭力咬紧下唇,才不至于突兀地叫出声来。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也许是中了毒,又或是睡梦中古怪的副作用,裴渡唯一知晓的是,自己如今这副模样,定然不能被谢小姐看到。

他下意识想要转身避开。

然而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便被一双手锢住双肩。

谢镜辞把手按在他肩膀上,微微仰起头,与裴渡四目相对。

系统给出的剧本,是他到了发热期。

根据约定俗成的设定,Omega在每个月内的特定时间都会进入发热期,要想缓解这一阶段的身体不适感,最好的方法,就是被Alpha进行标记。

以目前的情况来解释……谢镜辞得再啃一次裴渡的脖子。

在他或许当真生出了腺体的情况下。

裴渡的呼吸声逐渐沉重。哪怕知道她是梦境里虚构出的假象,他还是心存拘束,不愿让她见到如此狼狈的模样,因而喉结微动,低低唤了声:“谢小姐,我……”

随即便是瞳孔骤然紧缩,从喉咙里发出一道猝然的抽气音。

谢镜辞的双手顺着肩头徐徐向后,划过少年人线条优美的脖颈,当终于来到后颈的位置,指尖用力,稍稍一按。

四处飞窜的电流刹那间遍布全身。

裴渡体会过这般感受,本就所剩无几的气力陡然散尽,只能勉强靠在身后的巨石上,让自己不至于跌倒在地。

他真是……太糟糕了。

想要迅速逃离这种无法忍受的燥热,却又不愿挣脱谢小姐的触碰,甚至想让她更用力一些。

裴渡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急促又沉重,正在微微颤抖。

饶是自诩老油条的谢镜辞,也听得耳根发烫。

她虽然在ABO世界待过,但由于拿着干啥啥不行的恶毒反派剧本,整天忙于埋头干坏事,从没有过类似于临时标记的经验。

谁能告诉她,在那个世界里算不上多么稀奇的临时标记……怎么会暧昧成这个样子啊。

身下皆是汇集如溪流的殷红鲜血,铁锈般郁沉的气息弥散在荒芜禁地。

当少女仰面凝神,满身戾气的魔头收敛了所有气息,茫然无措地低头看着她。

没了发带捆绑,墨一般的黑发凌乱垂于双颊两边,衬得少年双眸乌黑、薄唇殷红如血。

面上的浅粉逐渐加深,被染成蜜似的绯色,连眼尾都沁了红,一直蔓延到眼眶之中。

“乖。”

谢镜辞的声调很稳,带着不容反驳的笃定,却也夹杂了几分若有似无的、近乎于撩拨的笑意:“低头。”

裴渡来不及细想其它,如同受了丝线牵引,顺着她的意愿低下脑袋。

那股浸着雨水气息的木香更浓了。

耳边就是他被极力压抑的呼吸,谢镜辞把脑袋靠近他颈窝,心脏狂跳。

她只是个异性接触经验基本为零的情感白痴,奈何系统不做人,给出的台词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谢镜辞咬牙,故作镇定:“难受吗?”

迷蒙的热气在颈窝散开。

与她的肢体接触似乎让体内不适得到了稍许缓解,但这种感觉无异于饮鸩止渴,浑然无法填满体内叫嚣着的d隙。

裴渡心下迷茫,几乎被那股挠心挠肺的燥热占据所有思绪与感官,闻言长睫轻颤,挣扎着应她:“嗯。”

嗓音有点哑,尾音未尽,十足勾人。

谢镜辞在心里骂骂咧咧,试图压下脸上翻涌的热气,继续生无可恋地念出台词:“想要吗?”

鱼哭了谁知道,谢镜辞哭了谁知道。

――救命啊!这段台词也太太太羞耻了吧!简直就是让人没耳听的程度啊!

裴渡显然没能明白她的意思。

他难受得厉害,眼里如同蒙了层模糊的水雾,闻言轻轻吸了口气,不明所以地问她:“想……要?”

四舍五入,就是想了。

就算他不愿,霸道女总裁也不会迁就一只金丝雀。

裴渡。

――真的真的对不起!!!她也只是个受害者!!!错的是这个世界!!!

谢镜辞两眼一闭,视死如归地倾身向前。

尖利的齿,终于触碰到最为敏感、亦是最为隐秘的腺体。

与那夜酒后纯粹的啃咬截然不同。

当腺体被咬破的刹那,浓郁桃花香的气息瞬间达到顶峰。

她的信息素强势却温柔,好似烈日炎炎下的一道清润溪流,缓缓淌入干涸许久的皲裂土地,将每一粒躁动不堪的土壤浑然包裹。

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在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击下,裴渡脊背一僵,发出小兽呜咽般的低哑呜声:“谢……”

单薄零散的字句很快被闷哼取代。

年轻的剑修身姿颀长,薄衫下的肌肉隐隐起伏,如今却丧失了所有气力,双目茫然地倚靠在她怀里。

那些从他口中发出的声音,让裴渡情不自禁心如鼓擂、面颊滚烫。

他在与谢小姐做奇怪的事情。

他真的好过分,仗着做梦胡作非为,摆明了是在占她便宜――更为可耻的是,他在这种见不得人的情愫里越陷越深,如同跌入深不见底的泥泞沼泽,心底却隐隐奢求着更多。

恍惚之间,耳边传来谢小姐的声音:“舒服吗?”

一片空白的大脑容不得他细想,所有反应皆来自本能,裴渡沉声回她:“……嗯。”

说完了,连自己都觉得孟浪。

谢镜辞的齿,在他后颈滞留了好一阵子。

那股霸道的气息长驱直入,不由分说便将他的知觉全部搅乱,等裴渡缓过神来,谢镜辞已经不动声色地把唇齿退开。

他浑身无力,加之低垂着脑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把头靠在了谢小姐的肩头上。

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羞耻与慌乱险些将他吞没,裴渡竭力想要抬头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分毫。

近在咫尺的谢镜辞亦是紧张。

她毕竟是个母胎单身的姑娘,哪曾做过如此越界的举动,尤其裴渡的这副模样……实在叫人脸红心跳。

哪怕他不发出任何声响,仅仅站在他身旁,都能让谢镜辞没由来地心跳加速。

裴渡的呼吸挠得她脖子有点痒。

他似乎在调整气息,隔了好一会儿,才在一片寂静里闷声开口:“谢小姐……对不起。”

谢镜辞一怔。

按照当下的局面来看,主导一切的是她,霸王硬上弓的也是她,千错万错,都怪不到裴渡身上。

她想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顺口问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

他说着顿了须臾,似是觉得有些羞耻,声量渐低,几乎快变成微不可闻的气音:“我不应该在梦里……对你做这种事情。”

什么呀。

谢镜辞被他说得有点脸红,直到这时才意识过来,裴渡并不知道两人的梦境已然相融。

在他的认知里,谢镜辞不过是场虚幻缥缈的梦中幻景,而导致了眼前这一切的,尽是来源于他心底的潜意识。

谢镜辞突然有种莫名的错觉,仿佛她成了个欺骗小白花感情、到头来还装得贼无辜的惊天渣男。

好在她的良心还没彻底黑透,眼见裴渡当真生了愧疚与自责,心口一软,出言低声安慰:“没关系,这里只是一场梦。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知道。”

裴渡脱了力,仍是软绵绵伏在她身上,闻言一默,迟疑地出声:“……真的?”

谢镜辞赶忙点头:“真的!”

――所以她绝对是个彻彻底底的假象,真实的谢镜辞从头到尾都没轻薄过他!

站在她跟前的裴渡似乎低低笑了一声。

她还在为自己的小聪明点赞,后腰突然笼上一道热气。

少年人的双手泛着暖意,极轻极柔地,一点点触上她身体。

他的动作笨拙至极,有时碰到腰间软肉,甚至会浑身僵硬,仓促地把手挪到另一处地方。

“让我抱一抱。”

裴渡的嗓音全都融化在她颈窝里:“……一会儿就好。”

谢镜辞身子僵着,一动不动。

他被噩梦吓了一跳,如今向她这个梦中唯一的正常人寻求安慰,应该算是合乎情理的举动……吧?

“谢小姐。”

他的手指和尾音都在抖:“身上的伤很痛。”

谢镜辞的脸再度很没出息地开始发热。

她心里一团乱麻,嘴上不忘安慰:“回去给你擦药。”

“……我总是一个人,他们都不要我。”

谢镜辞只想找床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蜷缩的虾。

“好啦。”

她梗着脖子说:“我这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他们不要,我要你就是。”

这场梦实在太安静了。

魔物的嚎哭与叫嚣都不见踪影,只剩下夕阳极尽暧昧的血红,与源源不断涌来的热。

裴渡又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笑音,埋在她颈间的脑袋稍稍用力,往前不甚熟练地一蹭。

谢镜辞听见他用耳语般的音量,喃喃对她说:“谢小姐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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