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令狐胤就带着周琅乘着马车离开了。

昨天夜里,该交代的事都交代清了, 本该城门一开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但等马车到了城门口, 才看见几十将士林列两旁,亲自为令狐胤打开城门。

周琅掀开车帘望见这样的场景,心中也不免有些动容。

他又回头去看坐在一旁的令狐胤,见他闭着双眼,就将车帘又放了下来。

马车这一路走的很慢,因为打了仗的缘故,沿途见到的无一不是寥落凄清的场景。连临近的镇子, 来时看也算有些人气, 现在竟也空了大半,街上能看见的,只剩下白发苍苍的老妪。

这一趟归途,令狐胤沉默的很。

周琅也不敢和他说话, 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但令狐胤总是会忽然的凑过来,搂住他的腰身,将他按在自己怀里,却不说一句话。

直到到达临安城城门的时候,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说话的令狐胤看到周琅探出头看那城门上临安城的匾额,忽然开口,“要不要先回一趟周府?”

周琅哪里有这个胆子, “还是先回将军府吧。”

令狐胤没有再做声。

长青驾着马车进了城,周琅隔着车帘听见外面市集喧哗,终于才有了回来的真实感。

等那喧哗声都远去的时候,一直坐在前面驾着马的长青忽然‘吁’了一声,“将军,到了。”

令狐胤又在马车上坐了好一会,才撩开车帘下了马车。周琅跟着他身后,躬身拎着衣摆下来的时候,听到一声“兄长”,他动作一僵,先一步下了马车的令狐胤就向他递出手来。

周琅也不敢将手递过去,只象征性的碰了一下,就低着头下了马车。

“兄长这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眼前的令狐柔比周琅走时要清瘦许多,穿着一身淡色的襦裙,张扬的眉眼也沉静下来。

周琅觑了一眼,却发现令狐柔连眼角的余光也不曾分给他。

令狐胤站在周琅身前,“爹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令狐柔侧身退开一步,“兄长先回去歇息会,此事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谈。。”

“不用。”令狐胤哪里看不出来令狐柔眉宇间的忧思是为何,“去昙华院说。”令狐胤说完,径自从令狐柔身边走了过去,令狐柔紧随其后。

周琅被落在后面,也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时候,走到门口的令狐胤忽然回首,“长青,你送周琅回一趟周府。”

被点名的周琅抬起头,发现令狐柔也回过头来,那双说不清情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周琅以为令狐柔会说些什么,但令狐柔却什么也没说。

令狐胤和令狐柔进了将军府,长青则送周琅回了周府。

因为这一路令狐胤都低调的很,所以这一回进城,也没有引起什么风波,长青将周琅送到周府门口,那两个守门的奴才看到周琅,一前一后的迎了上来。

“公子可算回来了,老爷天天都在念你!”一个说。

另一个附和,“是啊,最近将军府又出了那样的风波,老爷一直担心着你。”

站在周琅身后的长青目光微动。

周琅按住面前两个奴才的手,不让他们再说,回过头对长青道,“你回去吧。”

令狐胤只叫他送周琅回来,现在周琅让他回去,长青自然也要回去复命了。

等看到长青走了,周琅神色才终于松懈了一些,“我爹在府上吗?”

奴才摇头,“老爷今天一早就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周琅抬脚往周府里走,走了几步,脚下又顿住,“你们刚才说,将军府怎么了?”

将军府的风波这段日子闹得满城风雨,两个奴才都早有耳闻,听到周琅询问,还有些茫然,“公子难道不知道?”

周琅一直和令狐胤在边陲,哪里能知道这些,“你们快说!”

“奴才们也是听说,自打令狐老将军入狱以来,就有人在传,说……说是因为令狐胤意图谋反,皇上才出此下策将令狐老将军扣住的。”奴才将这段时日听到的传言告诉给周琅。

周琅跟令狐胤亲赴边陲,也知道令狐胤为人,怎么会相信,“令狐胤谋反?”

两个奴才对视一眼,“小的们也不信,令狐将军这些年平寇拨乱,如今又大胜北狄,怎么会谋反。只是这谣言是从京都传过来的,整个临安城都传遍了——”

周琅本来想替令狐胤说两句话,但他一想自己现在和令狐胤这样的关系,就一甩袖子直接进了周府。

身后两个奴才面面相觑。

周琅回了自己的院子,他现在只想洗澡,和令狐胤这一路虽然没有赶路,但也确实没条件沐浴更衣,现在回了周府,周琅那丢掉许久的洁癖又回来了。从前贴身伺候他的小厮也机灵的很,还凑过来帮他揉捏肩膀。

“公子怎么今天忽然回来了?”这奴才令狐柔应该还记得,就是她押去落英宴的那个。

周琅全身泡在温水里,身边又没了叫他怕的令狐胤,筋骨都松懈下来了,趴在浴桶边,“回来看看。”

“公子都快半年没有回来了。”小厮道。

周琅喃喃重复一句,“半年。”原来他已经走了半年了。

“是啊。”小厮又加了些热水进来,他以为周琅一直在将军府里住着,“公子入赘了将军府,都不记得回来看看了。”

周琅也没有说自己是离开了临安城。

小厮看周琅一副冷淡的模样,就自以为了然的停下手上的动作,“公子,几日之后公主招驸马,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听说那公主国色天香——”

周琅连眼睛也不睁,“关我何事。”

这就叫小厮吃了一大惊,从前公子最喜欢这样的热闹,更别说还是国色天香的美人的热闹。

周琅心里也因为令狐胤说的提亲的事烦闷的很,实在分不出什么心神去看什么美人。

屋子里随着氤氲的水汽浮动的,还有一种甜香。

周琅闻到这味道,皱眉道,“什么味道?”

小厮道,“是公子最喜欢的紫述香啊。”

周琅闻到这香气,就又想起自己差点被令狐胤做死在床榻上的几天,他咬牙道,“去把它熄了。”

小厮过去熄了香炉里的紫述香,再过来时,周琅已经赤条条的从浴桶里出来了。

他擦了身上的水渍,踩着换下来的衣裳,将搭在屏风上那件新裁的衣裳换上。

小厮拿了铜镜给他照。

周琅本来就生的俊秀,换了合身的衣裳之后,从前那风流俊秀的姿态就又活了。

“奴才怎么觉得,公子怎么比上一回见到的,又要俊美许多。”小厮一边帮周琅整理衣裳一边夸赞。

周琅听他这么一说,对着镜子仔细瞧了瞧,见自己和从前并无二致,“也没有什么不同。”

小厮,“公子当然不觉得,旁人应该瞧的最清楚。”

周琅只当他又在奉承。

“公子是要出去,还是就在府上逛逛?”小厮替周琅穿好靴子。

周琅也不知道,令狐胤放他回来是有什么用意,他心里也因为令狐胤提亲的话,而横亘了一根刺,“找人去把我爹给叫回来。”

小厮领命要退下去的时候,周琅想起谢萦怀和他说周府困顿的事,又叫住他,“把府上管账本的几个先生也一并叫过来。”

小厮应了,退下去了。

周琅去了前厅里等着,没想到周雍没等回来,却等来门口的奴才通禀,“公子,谢小侯爷来了!”

周琅屁股都没有坐热,听那奴才所说,差点又站起来。

他今天才刚回来,谢小侯爷怎么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呢?

但不等他想清楚,谢萦怀就已经一脚迈进了前厅的门槛。他今日和周琅一样穿一身白衣,只是那白衣穿在他身上,就真的有一种不染凡俗的味道,反观周琅,就是他不动不笑,好好的一身白衣,也没有半点谢萦怀身上的仙气。

当然,这谢小侯爷不是见到周琅,就露出他那浪荡的笑容的话,配这一身白衣,确实仙气凛然。

“我听说令狐胤回来了,想着你也该回来了。”谢萦怀这个听说,到底是听谁说,就有待商畴了。

周琅自边陲一别,再见到谢萦怀,心里也是另一种滋味,“谢小侯爷。”

谢萦怀走进来,他知道周琅这几日要回来了,派人在将军府外盯着,今天得到消息,他匆匆的就从庙宇里赶回来了,“今天来得匆忙,登门连礼品也没有带。”他这么说,目光却一直没从周琅身上移开,“下回你去我侯府,我拿好东西给你补上。”

不说别的,就说谢萦怀曾为他不远千里的赶赴边陲,周琅心里就要念着他的人情,“谢小侯爷太客气了。”

“上回边陲一别,也不知你在那里过的好不好。”谢萦怀牵了一下周琅的手,引着他一起坐了下来。只是他刻意忍耐了些,只稍稍一碰就收回了手。

周琅一脸复杂之色。

谢萦怀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令狐胤怕是已经得了手。

周琅现在也没有办法,与令狐柔和离是件好事,但和离之后,令狐胤前来提亲,这又变成了天大的坏事。偏偏他也只是一个商贾之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与我什么关系,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吗?”谢萦怀想知道那令狐胤到底做到了什么地步。

周琅实在难以启齿,但他眼下,好似也只有谢小侯爷能帮帮他。

谢萦怀望着周琅的目光更深。

他也不催,他知道周琅遇见什么难事,也只有他一个能说的人。

周琅犹豫再三,将旁边奉茶的奴才挥退,在选择维系在谢小侯爷面前自己的面子,和往后在临安城里自己的面子选择了后者,“谢小侯爷。”他伸手压着桌子,凑近了谢萦怀一些。

但他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谢萦怀捉住他的手,虽然他现在更想将周琅的衣裳撕开,去找令狐胤留下的痕迹,但他还是忍着耐着,只轻轻的抚着周琅的手背,安抚他一般,“你有什么难事,尽管和我说。”

“谢小侯爷,这一回你一定要帮帮我。”周琅抬起眼来。

他自己没有察觉出自己的变化,谢萦怀却一眼就看的出来——周琅白了些,瘦了些,白在面颊,一示弱就有楚楚韵致。瘦在腰身,就是隔着衣裳也想叫人伸手去丈量。

周琅压低了声音,“那令狐胤,他实有龙阳的癖好。”

谢萦怀从被令狐胤赶走开始,只知道令狐胤抱着和他相似的心思,但从周琅口中听到,他还非要装出一副诧异的模样。

周琅看他诧异的神色,就更说不下去了。

谢萦怀捉紧他的手,“你为什么这么说?莫不是那令狐胤对你——”

周琅的神色,已经等同于默认。

谢萦怀心中也升起一种淤塞胸口的愤怒,凭什么他百般掩藏的东西,令狐胤就敢这样肆无忌惮的亵玩?

“谢小侯爷,令狐胤说还要来我府上提亲,但我一个男子……”

谢萦怀是知道,这临安城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能着令狐胤来投,他自身难保都是难事,但他看周琅这副别无他法只能仰仗他的模样,又不想这么快让他安心,“那令狐胤,实在是太荒唐了!”

周琅附和。

“更何况你还是他妹妹的夫婿,他怎么敢!”

周琅听了这一句,又想到令狐柔,心中涌出百般滋味。

“这件事我一定会帮你的。”谢萦怀道。

他这一回坦然的和周琅的目光对视,只是他眼睛深处,多了许多周琅看不清的情绪。

再多依赖我一些。

再多一些。

最好只能依赖我。

周琅看不清那些谢萦怀那眼中的暗色,“谢小侯爷,上回你和我说,我爹生意上的事——”

那件事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谢萦怀早就将之处理好了,当时提到,也只是想哄回周琅的一个手段,“是宫里要的贡茶,我同三皇子说了,往后宫中所需的贡茶,自明年开年开始,都从你们周家的茶庄来采买。”

和宫中做生意,对寻常的商贾来说都是大事。更何况周家一无人脉,二无官衔,能得到这样的美差,谢小侯爷肯定下了不少功夫。

只是……

“只是我周家实在没有做过多久茶叶的生意。”周琅也不知道他爹揽下这个皇商的头衔做什么,他周家又不缺钱。

“三皇子既然开了金口,就不是什么难事。”谢萦怀是千方百计的想叫周琅自己都觉得欠他。

周琅这才注意到谢萦怀说的那个三皇子,在他印象里,他好像没见过谢萦怀和哪个皇亲贵胄走的近。

“怎么,想着怎么答谢我?”谢萦怀看周琅这副模样,忽然凑上去。周琅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清香,谢萦怀几乎要忍不住亲上他的面颊。

周琅确实在想,他周家的生意,谢萦怀明里暗里帮衬了不知道多少回。但谢萦怀已经是个侯爷,金银女人样样不缺,他口头上一句感谢,又显得毫无诚意。

谢萦怀勾起周琅贴着面颊垂下来的一缕落发,淡色的唇离周琅极近,“你要是不知道,那就等我想到了,亲自来找你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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