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时卿送周琅回了住处, 阿七和千河两个在院子里等了一夜,现在看到周琅回来, 才松了一口气。

周琅将肖时卿请进自己的房里,又拿了从临安带过来的上好茶叶招待他, 两人正说着话,端着茶壶进来的阿七就问了一句,“公子昨晚睡在哪里?”

肖时卿以为令狐胤是将周琅送回来了,听阿七一问,端起来的茶就顿在了半空中。

“昨晚我喝醉了,就在将军那里睡下了。”周琅回答的自然坦荡。

四人昨晚在门外等了一夜,到天亮的时候, 千叶实在忍不住, 就出了院子去找人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阿七听周琅这样满不在乎的语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周琅不知道阿七担忧什么,他给肖时卿倒了茶,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 阿七端着茶壶下去了。

出去了几个时辰的千叶回来了,他将整个军营都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周琅,已然是烦躁的很了,阿七看到他回来,拽了他的衣裳,“公子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千叶先是一笑, 而后那笑的神情又敛去,“公子现在在哪里?”

“在房里。”阿七的话音刚落,千叶就急急的往房间赶去了,正巧在门口看到了与肖时卿对饮的周琅。肖时卿讲了许多军中的趣闻,逗的周琅直笑。

千叶站在门口,神情阴郁。

阿七从后面追过来,将他拉走,“公子昨晚是喝醉了,睡在了别处,你也累了,先回房休息一下去吧。”

千叶望着周琅笑颜,忽然冷笑一声,“他倒是在外面风流快活。”

阿七听千叶的话脸色一变,怕他再说出什么有失体统的话来,将他扯到院子的假山石后面。

“你不要再说什么疯话。”阿七将千叶扯过去,将他抵在假山后面。

“我说错了什么了?”这军营里都是男儿,周琅昨夜被请去赴宴之后就一夜未归,他能怎么想,“我怕他被哪个不长眼的扯上了床,却不晓得是他自己爬上去的。”

“千叶!”阿七一下被千叶的话惊住。

千叶本来就不喜那肖时卿,他担忧了一夜,回来了却撞见周琅与那人笑意盈盈的模样,“小姐就说他风流浪荡,本来以为他只同女子勾勾缠缠,现在发现,连男子也不放过。怕是昨夜都已经和那姓肖的滚到床上去了。”

阿七抬手,千叶一下抓住他的手腕,一双阴郁的眼盯着他,“你又要打我?”

“你怎能这样污蔑公子!”阿七虽然心里也不舒服的很,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公子的私事他从来不过问,但像千叶这种恶语中伤的,他却不能放过。

“我污蔑他?”千叶捏着阿七的手腕,将他推开,“他一个男子,不知道洁身自好,有了家室,还要同其他女子厮混!”

千叶说的义正言辞,但那始终是周琅与令狐柔的私事,他一个下人,哪里有资格管,但是好像只有他将周琅贬低了之后,才能一边斥责他风流,一边又放任自己心里的妒忌。

阿七脾气理应是四人中最好的,但是这几日他心里过的也不痛快,被千叶这么一激,火气也起来了,“公子私事与你何干!”

“也只有你还护着他。”千叶眼睛下面有一层青色,他昨晚挂心了一夜,今天早上天一亮又出门去找,“小姐待他真心一片,为与他成婚不惜与老将军反目,他呢,成婚之后又去青楼妓馆里快活,如今也没有半点收敛——他这样的人!”语气里带着轻贱与痛恨,心里却可耻的涌出一种难以抑制的欲望来。

阿七只知道周琅在侯府同一个女子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却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桩事情,听千叶说出,脸色一变,“这是何人同你说的?”

“整个将军府都知道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阿七沉默片刻,还是咬牙,“那又如何!”

“如何?”千叶忽然裂唇一笑,说出一句答非所问的话来,“阿七,我和你不一样。”

阿七抿唇。

“你让着他,顺着他,他就越不把你放在心里。”千叶倒是很清楚周琅的本性,“你喜欢他又怎么样呢,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你——你在他眼里,就是个奴才。”

他这话一下子刺的阿七心口一痛。

小姐让他们过来守着周琅,却不想他们会在背地里生出这么龌龊的心思。虽然知道周琅是主子,他只是个奴才,但有时,他也会想,若是他与周琅身份相当,或是他是与将军一样的身份,会不会就有什么不一样的。

“小姐待他这么好,他不也还是想要休了小姐。”千叶说。

这件事阿七当然知道,周琅来军营,就是为了躲令狐柔,只等他日再回临安,一纸休书即可离开将军府,到时候,他们几个奴才又能做什么?

看到说到了阿七的痛楚,千叶心里也在疼,但那疼里又带着一种更为可耻的畅快感,周琅确实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过,明明待阿七和千河,都还能笑一笑,待他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与其等他与小姐和离,将我如垃圾一般的踢开——不如。”

“不许你做出伤害公子的事!”阿七知道千叶这段时间来,越来越极端古怪的脾气,若是他真的决意去做出什么事……

“我怎么会伤害他,他勾的我神魂颠倒,我爱他都来不及。”

阿七撞见过千叶有一回轻薄过周琅,但自那日之后,千叶就再也没有逾越之举,阿七以为他已经没有那种心思了,没想到他今日比那日更过分的许多。

实在是……

“你若是怕我,大可以跟公子去说。”千叶道,“只怕到时公子翻你我房间,觉得谁更恶心呢。”

上一回阿七听千叶说起红绫的事,就想将那红绫给毁了,但每每拿出来,又舍不得,有一回公子对他笑了笑,他鬼迷心窍,回去竟还……

千叶不再看阿七狼狈的神色,撞了他的肩,走了出去。

周琅全然不知,肖时卿虽然不是博学多才的人,但因为一直在军营里,讲起战场上的事来,也让周琅这种娇养的公子生出一种心向往之的感觉来。就这么讲了一阵,外面突然响起了军号,军号一短一长,周琅不觉得奇怪,在军营里,经常会响起号角来,但他对面坐着的肖时卿却脸色微变。

他已经和周琅聊了一个时辰了。

一长一短的军号在军营里是集合的信号,一般是将军要在演兵场上点兵时候才会吹响的。而今日又归他当值,只怕……

周琅看他神色,就问了一声,“肖郎将是否有什么事?”

“方才那号角,是军中集合的号角。”肖时卿道。

“那今日我就不多留肖郎将了。”周琅也知道军令如山。

肖时卿心中万般不舍,却还是站了今日,“改日再来叨扰。”

周琅点头,起身相送。

两人走到院子门口,肖时卿说了声‘留步’,周琅就站着看那肖时卿从自己的视线里走了出去。

等看不到那肖时卿的时候,周琅才转身,只是因为方才肖时卿正在跟他讲令狐胤打仗用兵的一次趣事,他正听到精彩处,戛然而止自然有些惋惜,他身后的阿七却听了这一声叹息,以为是周琅舍不得那肖时卿走,再想方才千叶所说,眼中不由露出几分深沉的神色来。

周琅回了房间之后,就做到梳妆台面前,自己思量着梳发。

如今在军营里,不比在家中,阿七虽然会梳发,却是个男儿,手又笨,每次都要梳上好久,若是有急事,阿七又恰好不在,披头散发出门太失仪态,索性今日自己就练练。

但这男儿束发不比现代,先需要在头顶梳一个发髻圈住落发,而后插入发钗,拉着发尾将钗子固定住,最后盘发,饰以玉冠和发带。周琅对着铜镜摆弄了半天,每一回都是圈不住落发,发钗插进去,低下头就又掉了出来,如此几回之后,周琅就有些烦躁了。

阿七正好在这个时候进来,他看周琅在束发,以为是他要出门,就上前道,“公子,奴才来替你束发。”

周琅心里已经烦躁的很了,听到阿七这一声,拒绝的就难免生硬了一些,“不必,我自己来。”

阿七站在周琅的身后不动了。

周琅这一回的发髻束的低了一些,但已经要比上一次好许多,但他一只手抓着发髻,另一只手抓着缠了一般的发带,实在空不出多余的手,“阿七,把盒子里的玉钗拿给我。”

阿七走过来,将钗子从盒子里翻出来。

周琅扎了一半的头发又散开了,周琅将散落下来的发带衔到唇上,接过阿七手上的玉钗。

“你帮我捉住发髻。”周琅说。

阿七就伸出手,将周琅勉强束起来的发髻握住。

周琅将唇上衔的发带拿下来,抬起双臂去对着铜镜绑发髻。

因为抬着胳膊,袖子往下滑,露出两条光洁的手臂。那手臂因为疏于锻炼的缘故,显得十分修长白皙。

阿七站在周琅身后,看着那五指纠缠着墨发。

周琅将发带绑好,又去插玉钗,但因为他发髻绑的太低的缘故,只能微微低着头,才能在铜镜里看到。

他一低头,就露出了藏在衣襟下面的半截雪白脖颈。

阿七就盯着那一片雪白的肌肤。

周琅的发钗插不进发圈的孔里,阿七鬼使神差的伸手将周琅握着玉钗的手掌包覆住,然后引着他插好发髻。

阿七心如擂鼓,周琅却没有察觉半点古怪,将头发束好之后,对着铜镜看了好几眼。

他这样的模样,怎么看那都是玉面朱唇的俊秀。

阿七也望着镜中的周琅。一个男子的长相,为何有时比女子都要来的动人?

“公子真好看。”

周琅听阿七称赞他的长相,很是受用,微扬下颌自傲道,“本公子风流倜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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