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的话, 净安禅师来去无踪, 派出去的人至今尚无寻到禅师的踪迹, 只是打听到去年初春的时候, 曾有人见到过他出现在凉州境地, 再之后就又没了所踪。”

凉州。

宋毅摩挲着掌心里的小箭, 兀自琢磨了会。

西北凉州去年初冬的时候刚结束战乱, 那高僧素来行踪不定的,偏在那个时候去凉州做什么?超度?

宋毅又忍不住低头反复翻看手里的小箭,想着她大概也是春日的时候从北地逃到了苏州, 不免觉得着实有些凑巧了些。

小箭背面的一行纹路也让他心里又浮过些猜测。是纹路,咒语,小字, 还是其他?

宋毅盯着看细小纹路也没看出个究竟,索性放弃了, 暂且将小箭搁置一旁, 铺了宣纸, 令福禄研磨。

“十日后你随梁知府和刘指挥使,一同押解反贼入京。途中若有任何异样,两江之内可使用爷的令牌调动官兵,若出了两江, 便带着爷的印信, 第一时间去找当地官府。”提笔蘸墨,宋毅边下笔疾书,边沉声道:“千万给爷看好了, 此间事断不容出任何岔子。”

福禄郑重的应下。

“还有,待事情妥当后,你去一趟京城皇觉寺,多找几个禅师问问,看看他们当中可有识得这小箭的。”

福禄怔了下,下意识的就往岸上搁着的两截小箭上扫了下,虽心下奇怪,可还是赶紧应下。

宋毅最后一笔收了势,然后抬腕搁笔于笔架上。

“另外去信国公府上走一遭。爷记得李善长那有个叫什么千里眼的西洋物件,你去借用一下,照清楚这上面的纹路,然后给爷画仔细了。”

这日,宋毅过来的时候,苏倾正在用午膳。

因今个起得早,早膳也吃的早些,院里走了些时候后,她就有些饿了,所以今个午膳便提前了半个时辰。不成想却正赶上了宋毅过来。

苏倾仿佛未见来人,低头咬了口糖蒸酥酪,然后又舀了勺莲叶羹吃下。

宋毅也不恼,只淡声吩咐了下人给他添置副碗筷,然后就走到苏倾身侧,拉了椅子坐下。

福禄见大人要在此间用膳,就另外派小厮去嘱咐膳房格外备些大人喜欢吃的几样菜过来,再端几壶好酒上来。

不多时,下人们便添置了碗筷上来,接着又陆陆续续的端上来些酒菜。待妥当后,宋毅挥手,令下人们都退了下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宋毅持筷夹了几些乳鸽肉,卤子鹅等荤菜于她碟中,然后又挽了袖给她舀了碗西湖银鱼羹,道:“若想早些的养好身子,就别尽食些甜食,各色菜肴皆食些方是正经。”

苏倾看着搁在她案前的这碗银鱼羹,想着他刚替她布菜的举动,心里不由掠过些诧异,下意识的就抬头朝他的方向看了眼。

宋毅见她目光看来,便也抬眼回看过去,却恰与她探来的眸光相触,持筷的动作不免就顿了下。

苏倾迅速的转了目光,然后低头舀了勺银鱼羹,慢慢吃着。既然他愿意心平气和的说话,那她又何必去惹恼他,左右不过些吃食罢了。

宋毅暂搁了筷。顺手抓起旁边酒壶,抬手给自己斟了杯酒,他看了她会,突然笑了声:“别怪爷不提醒你,爷这久旷的身子,现今可经不得半点撩拨。你若再勾搭爷,真要勾起了火,那可别怪爷不管不顾的抱了你上榻。”

苏倾舀羹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宋毅见她搁了碗筷,冷了脸儿端坐那,可能近些时日大抵是习惯了些她的冷脸,倒也不以为忤,反而觉得有些好笑:“这话又不爱听了?还真是刺槐子。不过今个怎么倒是这般乖觉,如锯嘴葫芦似的,竟不出言顶撞爷两句?”

苏倾到底没忍住。

她看他,便反问了句:“大人位高权重的,想必投怀送抱的佳人亦不可胜数罢。大人难道就没想过再添些个佳人入府,给府上也好点缀些花色?否则偌大的督府孤零零的一个刺槐子,未免也忒寒碜了些。”

她真的是想不明白,他不缺钱不缺权,各色美人招手即来,为何就要死盯住她一个,一连大半年的都不腻?他难道就不想换个新鲜的,不想时不时地换个口味?

宋毅吃酒的动作一顿。

他看着她笑:“难道你就不怕佳人入府后,爷冷落了你?”

苏倾唇瓣动了下,而后迅速抿住。别过脸没说话。

宋毅依旧笑着,可那笑意此刻却是夹着些火气了。

“别的佳人温良恭顺,各个都是朵解语花,比你这不解风情的刺槐子可强上百倍不止,你们两厢比较,真真是高低立下。若她们入了府,还会有你什么事,莫不是当自个是国色天香,爷非扒着你不成?”

说着,他抬手捏了她下巴转过,盯着她笑问:“告诉爷,你怕不怕?”

苏倾没有答话。

宋毅却未在此厢为难她,松了对她的钳制,冷笑了声:“放心,爷并非那般好渔色之徒。暂且有的用就够了,爷不挑。”

苏倾别过脸喘口气,告诉自己不必生气。

宋毅没再看她,兀自斟了几杯酒吃下肚,然后重重一搁杯盏,起身离开。

苏州府衙署后堂院落里,豫州知府夫人梅氏拉过小梅氏的手,又是哭又是求:“三妹,这回你姐夫他的处境实在凶险,请你务必求得你家夫君,千万要拉他一把啊,否则我们全家可就完了啊……毕竟咱们亲姊妹一场,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见面前的嫡姐声泪俱下的求她,小梅氏还是有几分自得的,想她嫡姐从来都是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尤其是做了知府夫人后愈发瞧不上眼她那主簿相公,在她跟前说话从来都是带着几分优越的,哪里有过这等低三下四的时候?

得意归得意,可毕竟是亲姊妹,小梅氏也做不到见死不救,只是她夫君实在位卑言轻,也真的是的确帮不了什么。

大梅氏见她模样,不由急了:“妹妹,此事你姐夫真的是冤枉,那伙贼子是如何混进的豫州,他一概不知啊。指不定是哪个烂心肠的使了毒计,暗中通敌,想陷害你姐夫啊!”

“可是,可是我夫君也就是个小小主簿……”

“官职再小,那也是苏州府城的官啊,在宋督宪面前,少说也有几分面子情罢?”

小梅氏为难:“姐姐,督府议事厅夫君都尚无资格进入,又哪里见得到督宪大人呢……”

见大梅氏面露凄苦,小梅氏一咬牙道:“罢了,我再去问问夫君,可还有别的法子。”

大梅氏眼睛一亮:“妹妹,姐姐的身家全靠你了,只要宋督宪肯见夫君一面,夫君大概就有救了。”

苏州府衙的主簿有些头痛。

他不过个是芝麻大小的官,连品级都是吊着末梢的,一朝被委以重任让他去跟督宪大人讲面子情?殊不知,他连督府的大门都没法靠近。

这些天他见着他那做豫州知府的姐夫,都是远远绕道走的,就唯恐这桩事给粘身上了,没见着那脑袋一根弦的梁知府都不肯应他这茬吗,可见事情是有多么严重。

可躲了他姐夫,却没躲开他夫人,也着实头痛。

小梅氏泣声:“相公,毕竟是亲戚一场,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再说了,若是姐姐一家真被朝廷降罪了,指不定也会多少累及相公你的官身啊。”

这话说中了主簿心底的隐忧,这是他头痛的另外一个原因了。

“你那嫡姐可去宋府求了?”

小梅氏忙点头:“求了,都去了好几次了,可次次都被拒之门外,说是老太太身子骨不利索,近些时日不接待外客。”

主簿看向她:“可去……督府后院试过?”

小梅氏愣住了,好一会方道:“督宪大人不是,不是没有妻室吗?”话一出口她突然反应过来,督府后院有个督宪大人十分宠爱的婢妾,先前那伙反贼刺伤了她,还惹得他动了怒。不提那几个反贼的下场,就单单苏州府城那些个坐堂的老大夫,那些时日走场似的往那督府赶,那场面就足够令人津津乐道的了。督宪大人对她的宠爱也可见一斑了。

小梅氏神色一喜,对啊,她怎么没想到,枕头风吹起来的效果,可比旁的好使多了。

“对了,你们若真能见到她人,可千万别提你是谁。”

主簿的一句话令小梅氏不由惊诧:“这是为何?”

主簿叹气,若早知那婢女能得到督宪大人的青眼,当日那番运作便会来的更委婉些,或干脆推脱了去,又何苦做了番恶人?这真是生生将人给得罪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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