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一节

有两个男人被杀了。

一位是数学老师,另一位是体育老师。

我是第二次见到人的死亡,而且,这次是亲眼目睹一个人慢慢走向死亡!不必说,学生们都陷入惊慌状态,有人甚至当场哭出来。但,令我惊讶的并非那些哭泣的学生,而是:想挤过来看尸体的学生非常之多!

除了部分学生,其他的学生都让她们回家,但仍有很多人不想离开,让老师们非常困扰。

大谷刑事的脸比以往更难看了,声音严厉,指挥手下的态度也透露出明显的不耐烦。这也难怪,他根本没预料到会发生第二桩命案!

我和大谷在来宾用的帐篷下面对面坐着。

但是,这次我的身份并非代表学校,而是和事件关系最深之人。

我简单向大谷说明事件的始末。虽非能够简单说明的内容,但还是只好这样。

这时,他浮视怀疑的表情:“竹井老师参加射箭社的化装游行?”

“是的。”

“为什么?”

“我们互相顶替对方。本来,应该由我扮小丑。”

即使这样,大谷似仍摸不着头绪。于是,我只好说明了:上午的教职员接力对抗赛后,竹井表示有事和我商量,提出互换扮演角色的建议。

“只是这样并没有什么意思吧?既然要玩,何不让学生们更刺激、更惊奇呢?她们都认为是你扮小丑,如果我们互换角色,她们一定会大为吃惊。”

我答应了——他的年轻令我产生共鸣。

要互换角色很简单,因为,化装成小丑后,我必须躲入放在教室大楼后面的魔术箱内,所以在三年级学生发表创作舞蹈时,只要让竹井化装成小丑,让他躲进箱内等着即可。

我替他化妆。而衣服的尺寸也完全合身。再加上我和竹井无论五官轮廓或身材都相似,乍看之下,确实无法分辨。

竹井的乞丐角色当然由我扮演了。只要把脸抹脏,穿上破烂衣服,化装成他并非难事,不过要骗过和他一块出场的田径队员就不太容易了!

“看能够瞒多久就算多久了。何况,只需要出场之前和她们会合即可,也许能顺利瞒过也未可知,如果被识破,坦白告诉她们好了。”竹井似对这项游戏由衷喜欢。

就这样,他成功的替代我演出小丑,问题只是:我……甚至竹井都未预料到,这项游戏会有如此恐饰的结局!

大谷边听我说明,边不知已抽第几支烟。也许是不齿教师有这种孩童般的行为,脸色相当难看。

“这么说……”他边搔着头皮,边问,“除了你之外,谁也不知道化装成小丑的是竹井老师?”

“没错。”

大谷叹息出声,右肘搁在桌上,握拳按住太阳穴,像是在抑制头痛一般,说:“前岛老师,事情很严重了。”

“我知道。”我本想淡然回答,但,两颊却颤抖不已。

大谷低声说:“假如你的话是事实,那么,今日凶手要杀害之人并非竹井老师,而是你!”

我颌首,生生咽下一口唾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大谷喃喃说着。

我摇头:“我自己也不明白,但是……”

我瞥了粟原校长一眼。他坐在隔壁帐篷下,表情与其说是不高兴,毋宁更像茫然若失!我决心把以前数次差点被谋杀的事告诉大谷。我答应校长是“若再发生什么意外,我就告诉警方”

看来,现在已无隐瞒的余地了。

“其实……”我开始说话。很详细、也很客观的叙述差点被人自月台边推落铁轨上、在游泳池畔淋浴室差点被电死,和盆栽从头顶正上方砸下之事。说着之间,当时的恐惧感鲜明的苏醒了。我不禁佩服自己,居然能够忍住这么久没说出来。

大谷也无法掩饰惊讶之情,听完我的话,立刻很不耐烦的问:“为何不早说出来呢?那么,也许就不会有人因此牺牲了。”他的声音里带有谴责意味。

“很抱歉!我认为也许只是偶然。”我只能这样回答了。

“反正现在追究这点也是于事无补,照此看来,凶手的目标应该是你不会错。现在,我们慢慢来讨论这整个过程,首先是化装游行……这是每年的例行活动?”

“不,今年是第一次。”

我向大谷说明每年校运会的最后节目,都是各社团的对抗竞赛,今年,各社团的社长在开会时决定,以化装游行为对抗竞赛。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决定在化装游行中扮演小丑角色,是在什么时候?”

“正确时间我并不知道,我是约莫一星期前才知道这件事。”

“各社团在化装游行中扮演的内容,除了社员外,应该是秘密吧?”

“表面上是……”

大谷马上问:“表面上?”

“因为社员可能会告诉较好的同学。像我扮演小丑之事,早就在校园里传开。不仅是我,其他老师化装成何种角色,也无人不知……而,这是造成悲剧的原因。凶手是知道我要扮小丑,才在一公升装酒瓶内掺毒吧!再说,如果不是大家都已知道,竹井也不想找我互换角色!”

“大致上我已明白。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若想行凶,都会有机会,如此一来,重点就在于谁能够掺毒了。在校运会进行之间,酒瓶摆放何处?”

“就在那魔术箱内,摆在一年级教室后面。至于从什么时刻就摆放该处,只有问射箭社的社员了。在那之前,应该置于射箭社办公室内。”

“这么说,有两段时间带有机会掺毒了,一是酒瓶放在社团办公室内的时候,另一则是摆在教室后面的时候。”

“应该是这样。不过,我注意到一件事!”

我注意到的是一公升装酒瓶的标签。中午休息时,我在射箭社办公室见到的是“越乃寒梅”的标签,但,竹井中毒时,掉在一旁的却是贴着不同标签的酒瓶,亦即,凶手并非在原来的酒瓶内掺毒,而是事先准备好掺毒的装水酒瓶,乘隙掉换。

“是以另一个酒瓶掉换?”大谷满面肃容,“若这件事属实,则一定是在教室后采取行动了。那么,可能动手的时间带,从学生口中应能问出。”

然后,他凝视着我,声音压得更低了:“关于动机……你是否想到什么?譬如,有谁会恨你?”

这是单刀直入的问法。照理,刑事应以更婉转的方式询问,但,他大概认为对我已无此必要吧!

“我一向很小心的想尽办法不让人记恨,但……”接下来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表达,“任何人都一样,很可能在无意识之间伤害到别人。”

“哦……你倒是个温柔的人。”大谷讽刺似的说,但是,语气并不令人感到厌恶。然后,他移开视线,像似忽然想起般地说,“你去年是高原阳子的导师吧!”

我心跳加促,不过,应该未形诸于色才对。我极力保持平静,反问:“她怎么了?在第一桩命案中,假设北条的推理正确,她应该有不在现场证明吧?”

“确实是那样没错,但,她的微妙立场仍旧没变。而且,如方才所说,她并无完全的不在现场证明,当然这次也不能漠视了。所以,她是什么样的学生?和你的关系如何?我想听听你率直的意见。”大谷缓缓说着,同时,双眼一直盯视我。

我内心既迷惘又困惑!

对我来说,高原阳子并非特别的学生,只是,今年春天她邀我至信州旅行,我却让她在车站痴等一场之后,她看着我的眼神和以前有了很明显的不同,那像是带有憎恨,有时候则似在诉说哀怨。

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大谷,或许他不会马上就与杀人连结在一起也未可知,但,我却不想说出来。即令她是凶手,我和她的问题我也打算自己解决。

“她是我教过的学生,此外,没有任何关系。”我以坚定的声音说。

大谷点点头,也没有再追问。

“接下来我想请问有人认为你的存在对他们造成妨碍吗?譬如,你若死了,对方可获得利益,或是你若活着对方会蒙受损失?”

我的心情再度紧张了。我想起现在自己徘徊在生与死之间,那种强烈恐惧感复苏了。

我想回答:没有这样的人物存在?

坦白说,我很希望赶快转开这样的话题。但,在那之前,脑海中突然映现一张脸庞,但,我犹豫着是否该说出其姓名。不过,大谷似乎察觉了。

“想到什么吗?”

在夕阳的逆光下,看不清大谷的表情,但,我可以想像那眼神一定像面对猎物的猎犬,而且,也清楚看穿我心中的踌躇。

“这只是不确实的臆测……”

他当然不会因而放弃,像在催促我接下去般,颌首。我瞥了校长一眼,下定决心说出那个姓名。果然如我所预料,大谷也似有些惊异!

“麻生老师吗?”

“是的。”我低声回答。

“那位英语教师……为什么?”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必须提及她和校长之子的亲事,而且很可能要提到因她而失望的我的好友K之事,最简单的是:我知道麻生恭子和男性的关系,导致她丧失乌鸦变凤凰的机会。

“原来如此。不错,是有动机。”大谷捻着胡须,说。

“只不过,是否得以构成杀人的理由,还是疑问。”

“那当然!但,也不能一概而论。”大谷说。

问题在于麻生恭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但是,我一无所知。

“既然说出此事,我希望确定一件事……亦即:警方是否认为这次事件的凶手和杀害村桥的凶手为同一人?”

大谷交抱双臂:“坦白说,我们也无法肯定。但是,依医师之言,竹井老师十之八九是氰酸中毒,亦即和村桥老师相同,那么,虽说不同人物利用同样手法杀人的可能性并非没有,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同一凶手没错。”

这应该是很合理的推测吧!相信任何人皆会这样认为。但,如此一来,又得将麻生恭子摒除于外了。

“如果麻生老师和村桥老师之间有特别的关系,则上次事件也和这次有同样动机。不过,当时麻生老师有明确的不在现场证明。”

放学以后,她一直指导英语会话社。

“正是这样”大谷苦笑,轻轻摇头,叹口气,“听到麻生老师的名字时,我最先想到的就是这点。当然既已知道其中有那种关系存在,我会重新仔细调查,不过……”

从他的语气里,我也猜得出他是想说:大概也不可能推翻不在现场证明吧?

这么一来,只能认为另有共犯,或是两桩事件分开推断了。但,在目前,这两种可能性都很小。

“其他还想到什么吗?”大谷问。

我摇摇头。

村桥和我……除了同是数学教师外,毫无共同点。如果凶手并非阳子或麻生恭子,又从何找出凶手杀人的理由?我真想亲口向凶手问个清楚!

“今天就到这儿了。如果想到什么,请立刻和我连络。”或许觉得再耗下去也只是白费时间,大谷说。

我礼貌的回答“让我再想想看”,但,其实毫无自信。在我之后被叫的是惠子。她和大谷说话之间,我坐在稍远的椅子眺望着。她的脸色很坏,而且似有点发冷。

八点过后,我和惠子走出校门,因为被新闻记者围住采访。我是第一次面对那么多镁光灯,久久,眼前仍留有灿亮的余光。

“老师,情况有些不妙。”惠子绷紧脸孔地说。好像是想藉“不妙”这种词汇来松弛紧绷的神经。

“嗯……还好!”我只能这样回答。

“没有一点眉目吗?”

“啊……”

“能去问凶手了。”

“正是这样。”

边走,我眺望着附近社区住宅的窗户。到了星期天傍晚,一定全家人共同吃晚饭或看电视节目吧!窗户泄出的灯光似象征着平凡的幸福。我有些气愤,为何自己必须有这样的体验呢?

“对了,你和刑事好像谈很久……”

“刑事问我很多事,首先是魔术箱何时从社团办公室搬至教室大楼后面?我回答说中午休息时间过后搬去,约是一点左右。”

这么说,酒瓶是在下午竞赛期间掉换的,几乎没办法限定出时间范围。

“其他呢?”

“问说知道魔术箱放在一年级教室后面的人有谁。”

“原来如此。你怎么回答?”

“当然是射箭社的社员了。还有,使用一年级教室准备化装的社团之团员也可能知道。何况,也可能在搬动时被人看到。”

结果,这方面的范围也无法限定。我可以想像大谷听完惠子的话后搔头苦笑的样子!

第二节

回到公寓是七点左右。

本来,校运会结束后要去喝酒,应该十点过后才会回家,所以这么早回来,裕美子会很惊讶吧!而且,若知道原因,一定会更惊讶几十倍。按了门铃后,我等待很长一段时间,这种情形很难得。我心想,或许裕美子不在家吧!正摸索长裤口袋内的钥匙时,听到解开链锁的声音。

“你回来啦?这么早!

裕美子脸上泛着红晕。也许是受光线影响吧?但,很明显的兴奋样子。

“嗯,是早一点。

在玄关,我犹豫着,是否该让她受到惊吓。刚刚在电车上,我一直考虑着该在什么场合?怎样开口?但,还是想不出结果,就这样踏进屋里。边脱外衣,我随意望向茶几上的电话。奇怪!话筒未挂妥,上面的覆巾也缠成一团。

“你打过电话?”我问。

裕美子一面把外衣放进衣橱,一面反问:“没有呀!怎么了?”

我说话筒没有挂好。

她慌忙把它放妥,有点不高兴的说:“中午我打电话给妈。不过,你连这点小事都注意到……”

我的神经很敏感是事实。即使是平常见惯的室内,总也能够感觉出有什么不同。以我此刻的感觉,裕美子这时的态度不知何故显得很僵硬。但,我并未说出。

裕美子立刻开始准备晚饭。今天我本来预定在外用餐,所以家里一定没什么准备吧?果然,饭桌上摆着比平日简便的几样菜。

我盯着报纸,内心完全不知该如何叙述今天发生的事。但,不说又不行。

趁裕美子坐下盛饭时,我说:“今天有化装游行。”

“你说过了。”边浇淋上汤,她回答。

“竹井老师被杀。”

裕美子停止动作,双眸圆睁,望着我,好像一时无法明白我话中之意。

“竹井老师被杀了,是喝下掺毒的水。”我极力抑制感情地说。

裕美子眼睛眨都没眨,只是嘴皮动着,却未发出声音。

“竹井老师在化装游行中扮小丑,当时喝下一公升装酒瓶里的水……但,水中掺有毒药。”

“是谁干的?”裕美子问。

我摇头:“不知道。刑事是判断和杀害村桥老师的凶手为同一人物。”

“好可怕!不会又有谁是凶手下一个目标吧!”裕美子颦眉,神色不安。

我明知她会更害怕,仍说:“下一位是我!”

她的表情僵住了。我们彼此凝视着,中间隔着冒升热气的汤和饭。

不久,她畏怯的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我深吸一口气后说:“本来应该由我扮小丑,凶手的目的是要我的命,所以,一定会再次下手。”

“骗人……”裕美子的声音梗在喉咙。

“真的。除了我和竹井老师外,没人知道扮小丑的人已经互换,当然凶手也……”

又是一阵沉默。

她凝视着虚空中一点,不久,以略微充血的眼眸望着我:“你不知道是谁?”

“不知道,所以才麻烦。”

“会不会是怀恨你的学生,抑或……”

“我不可能关心学生至会被怀恨的程度。”说着,脑海中浮现高原阳子的脸庞。对于这次的命案,大谷刑事绝对会特别慎重调查她的行动,或许,已经调查过她的不在现场证明也未可知。

“那么……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要辞掉学校的工作?”

“目前还没这种打算。但是,我已决定尽量不独自行动。”

“哦……”

我本来以为她会情绪更乱,但,裕美子看起来颇冷静,而且,似在沉思什么的默默无语,空洞的视线盯视着自己手掌。

九且二十三日,星期一,秋分。

学校放假之日,我通常会睡到十点左右,然后再起床,随便吃早餐。但是,今天七点半就起来了。

昨晚,预料自己会失眠,记得喝了不少掺水威士忌,结果还是抵不过亢奋的精神,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多少次,直至两点或三点左右才昏沉沉睡着,可是天刚亮又醒过来了。

在那种状态下,心情当然很恶劣。即使洗过脸,镜里映出的脸仍旧无精打采。

“这么早醒来?”

应该还在睡的裕美子不知何时已换好衣服。她脸上也浮现倦容,梳往脑后的头发有好几根翘起,看起来更显得憔悴了。

我至玄关拿报纸,回客厅坐下,先翻阅三版的报导。比想像中的篇幅更小,只有“小丑被毒杀?”之类的可笑标题,内容也只是我们昨日所证言的,却未写出真正扮小丑之人本来是我——当然,警方对此予以保密。

吃着面包和咖啡时,电话铃声响起。裕美子马上站起,但,拿起话筒之前,她瞥了挂钟一眼。她很客气的讲了几句话后,用手掌覆盖住传话口,低声说:“教务主任打来的。”

松崎的声音和昨天同样有气无力。他先用空洞的台词客套几句,之后,说:“刚刚PTA(家长会)的本间先生打电话给我。”

——是家长会委员。他打电话为了何事?

“他说昨天校运会之间!见过一公升装的酒瓶。”

“见过?是什么样的酒瓶?”

“好像也无法确定,不过,他表示也许是凶手所准备的掺有毒药之酒瓶。”

“什么?在哪里见到的?”

“储藏室。本间先生参加借物竞走,而去储藏室拿扫帚,当时看见的。如果那真的是掺有毒药的酒瓶,那么,酒瓶是在那之后才被掉换,就能相当限定出行凶时刻了。”

“已经通知警方了?”

“还没有。我是觉得应该由你告诉警方。”

反正,最主要是把和事件有关的麻烦全部推给我吧!但,对我而言,与其透过奇妙的仲介而白花时间,不如自己行动还可减少心中的不耐烦。

“好,我会和警方连络。”我说。

松崎有如获救般的连声称谢。我问明白本间的连络地址后,立刻挂断电话。

拨电话至S警局,大谷尚未外出。一听到我的声音,他表示待会儿就要去清华女子高校——声音比昨天开朗。

我把松崎的话告诉他。果然不出所料,大谷的反应相当兴奋,说:“这是相当重要的线索,能够期待会有颇大的进展。”

他表示要尽速进行调查,所以我告诉他本间的住址。本间应该是自己经营事业,即使现在也能立刻赶往学校才对。

挂断电话后,我告诉裕美子要到学校去。

她显得很慌张,说:“至少也该在家一天……”

“今天学校放假,凶手不可能会在学校里。”

匆匆吃完面包,喝了咖啡,我开始换上外出服。感觉上,活动一下身体总比闷待在家好多了。

穿上牛仔裤和运动夹克,心情也似乎轻快许多。一瞬,我忍不住想:已经多少年没在放假日去学校了呢?

“傍晚以前会回来。”我说。

正在穿鞋时,电话铃声又响起。本来想由裕美子接听应付,但,听了她说话的语气,我没动,好像是家里人打来的!

“是大哥!”裕美子叫我。

大哥会打电话来实在难得。我大致也能猜出是为了什么事。接过话筒,大哥那粗嗓门的声音马上跃入耳中,果然是为了今天报纸上的报导内容。他说“你们学校发生杀人事件,你还好吗?妈很担心,你偶尔也该回家让她看看”,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说“不必担心,我很好”。

再次走出玄关时,电话铃声又响起。我很不耐烦,但,裕美子并没叫我,我径自出门。只是,边走下公寓楼梯时,我心中有点无法释然——第三通电话时,裕美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究竟说些什么。

第三节

到了学校,停车场上有两辆巡逻警车,和几辆轿车,或许都是警方的车也不一定!运动场上没见到大谷他们。沾满沙尘的幸运饰偶似留住时间,仍像昨天般的仰望天空。一年级教室大楼的一楼,隐约可见到穿白衣的男人,也有穿制服的警员。我朝着那边走过去。到了教室大楼入口一看,集中很多人站在堆放大扫除工具和操场整地用具等物的储藏室前,其中,包括瘦小的家长会委员本间。

我正想走近时,一位年轻警员挡住我,说不相关之人禁止接近。一瞬,我觉得狠狈。

“前岛老师!”

这时,大谷边挥手边从人群中出现。今天的他看起来比平日更精力充沛。

“有劳你啦!”我说。

大谷摇摇手,微笑地说:“多亏你通知,总算能有了相当收获。”然后,在一旁的洗手台开始洗手,接着又说,“详细情形本间先生已对我说了。”

大谷开始谈到本间所说的内容概要,边说,边以手帕拭手。那手帕太洁白,让我有一种很意外的印象。

内容和松崎所说的约略相同。参加借物竞走的本间被指定借“扫帚”,就问附近支援的学生有无扫帚,学生们笑着回答说在储藏室。所以,他来到储藏室,打开门,马上就找到目的物,但同时也见到放在角落的纸袋。由于纸袋很新,他觉得奇怪,就刻意看袋内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才发现是一只旧的一公升容量酒瓶,里面有约一半以上的液体。

“从节目表上可知,职员、来宾参加的借物竞走是下午两点十五分开始进行,是否照预定时刻?”大谷边看着淡绿色的节目表,边问。——那是昨天校运会的节目表!

“应该是准时进行。”我回答。

“这么说,凶手是两点十五分以后将酒瓶掉换了。对啦,储藏室是否上锁?”

“好像……几乎从未上锁过。至少,我没见过。”

“原来如此。所以,凶手也能予以利用。”大谷不住的颌首。接着又说,“原先的那只酒瓶被藏在距放置魔术箱地点约数公尺外的草丛里,凶手大概也无法带着那种东西走得太远吧?”

“指纹呢?”

“是有好几个,不过,可能只是射箭社的学生和你的吧!毕竟,这次的凶手不太可能会犯这种初步的错误。”

这时,教室里走出穿制服的警员,叫着大谷。大谷未应答,只是举高右手挥一挥,凝视着我。

“我们会迅速将这件案子解决,为了不再让第三位牺牲者出现。”说完,他转身大踏步离去。

我边望着他宽阔的背影,边咀嚼着他所说的“第三位牺牲者”之语。见到调查人员忙碌行动,我走向教职员室。因为,似已无我能协助的事,而且,我也希望独自思考一下。

教职员室没有别人。我一向是假日不上班主义,但是,听说平常教职员室里都会有人,不过发生那种事情,今天大概也没有哪位教师有心情了!

在自己座位坐下,拉开抽屉,拿出昨天的节目表。看来,今天起也该把抽屉上锁才行?

我凝视着节目表,回想起昨日的情景,慢慢的,学生们汗水挥洒和热气四散的欢乐气氛又在我眼前浮现。但,我的目的并非为了万千感慨。

十四:十五来宾、职员借物竞走

十四:三十两人三脚竞走(一年级)

十四:四五师生对抗障碍赛

十五:00创作舞蹈(三年级)

十五:二十化妆进行(运动社团)

家长会委员本间是借物竞走的第三组出赛,所以,在储藏室发现酒瓶大约为两点二十分左右。而我和竹井至教室大楼后准备化装成小丑是在创作舞蹈开始之前,所以是三点,亦即,掉换酒瓶的行动是在这四十分钟里进行。

掉换时所需的时间!我在脑海中想像凶手的行动。

前往储藏室要两分钟,自储藏室至教室大楼后要两分钟,掉换后将原有酒瓶藏在草丛,装成若无其事的回座要三分钟,合计七分钟。不过,实际上不可能如此顺利进行,第一,不能被人看见,第二,需要慎重行动以免留下指纹或其他形迹,如此一来,凶手会预留充裕时间,应该为十五分钟左右。接下来是推测凶手的心理。凶手应该也观看借物竞走,这样,当然也见到本间至储藏室拿扫帚,他的神经一定集中于储藏室内的掺毒酒瓶上,那么,他也会想到在借物竞走比赛时间内尽量不接近储藏室,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有人前来。另外,凶手不知我化装的时刻也是值得注意之点。由于是三点二十分开始化装游行,凶手可能猜到是在那之前,却不确定是五分钟前或二十分钟前,因此,为了安全起见,凶手应该在三十分钟前的两点五十分左右就完成酒瓶的掉换行动。这么一来,凶手能够行动的时间只有借物竞走结束后的两点三十分至五十分之间了。

于是,凶手必须在两点三十分的两人三脚赛跑开始后立即展开行动。换句话说,在这段时间带有不在现场证明者,就不是凶手?

那,高原阳子如何呢?她是三年级,应该参加三点开始的创作舞蹈。而参加表演的人必须在前一项演出或比赛开始之前集合点名,所以,师生对抗障碍赛开始的两点四十五分,她会在入场处集合。只是,刚好处于时间边缘,不在现场证明无法成立。

详细就得问她本人才行了?边看着窗外的景色,我想。今天天空阴霾霾的,恰似我的心境。也许是睡眠相当不足吧!靠着椅背,我居然有了睡意,张嘴打了个大呵欠,眼眶里沁出泪珠。真是讽刺!明明心身俱疲,昨夜竟然失眠。

茫然怔坐良久,恍然间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我整个清醒过来。脚步声在教职员室门口停住,不知何故,我心中掠过一丝毫无来由的不安!门被用力推开,是穿制服的警员。他环视室内一圈,向我点点头,说:“能否请你协助调查?有一点事请教。”

看看表,我来这里已超过一小时了。

我表示同意,揉着太阳穴,站起。

被带去的是储藏室隔壁的小会议室,是学生代联会开会时使用的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布置,再加上刑事们都把袖子卷高,几乎令人忘了这是在校内。

小小的会议桌前有三位刑事正低声交头接耳,不知在谈些什么,一见到我,其他两人匆匆外出,只留下大谷。大谷面露微笑,劝我坐下,说:“案子已有进展了。”

“发现什么吗?”我问。

“是这个。”大谷从脚边拿起的是一个套在大塑胶袋内的纸袋,“我们在某个地方找到的,不必说,一定是放酒瓶的纸袋。方才本间先生也确认过了,应该是不会错。”

“某个地方……是?”

“这待会儿再说……对了,你见过这个纸袋吗?见过谁提过它吗?”

纸袋是白底深蓝色细纹花样,正中央印有“ILIKEYOU!!”小字,以本校学生来说,图案来免太简单了。

“我没见过。”我摇头,“最重要的是,本校禁止携带纸袋等物上学。”

“不,也不限定是学生。”

但,我一向不会去注意别人携带之物。

“你应该问藤本老师,他对这种事比较了解。”

“好,那我就问他。不过,教室大楼西侧有间小屋。”

“是的……你是指运动器材室?”对于突然改变话题,我感到有些困惑。

“不错,放着栏架和排球等物。另外,有十个以上的硬纸箱,那是做什么用的?”

“硬纸箱?”反问之后,我想到了,颌首,“用来当垃圾箱的。校运会过后,总是出现大量垃圾,所以今年准备许多硬纸箱。”

“哦?是今年第一次准备?学生们知道吗?”

“咦?”这是个奇妙的问题,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也就是说,学生们知道运动器材室内有硬纸箱,而且是用来当做垃圾箱的?”大谷解释。

“大概不知道吧?若一开始就告诉学生有准备硬纸箱,学生更会毫无顾虑的丢垃圾。不过,也非特别保密……”

“我懂啦!还有……”大谷拿起纸袋,“这东西是在硬纸箱之一里头发现的。凶手为何丢弃于那种地方?或许是认为从纸袋不可能泄漏形迹,才考虑能最快丢弃的地点吧?但,各教室和教职员室皆上锁,垃圾焚化炉又太远,才会丢在会被用为垃圾箱的硬纸箱内吧!如此一来,问题就在于会想出这些硬纸箱的人物是谁了。”

“是教师?”我自己也知道两颊肌肉僵住,同时,手掌心沁出冷汗。

“切忌性急下判断,但,我认为,这种行动型态至少非学生所为。”

我想到麻生恭子。或许,大谷也想到了。

关于我刚才在教职员室分析的行凶时刻,应该是在两点三十分至五十分之间的二十分钟之内这段时间中,麻生恭子在做些什么呢?我忽然想起曾隔着栏架见到她。对了,那是师生对抗障碍赛。

“对不起,你身边有昨天的节目表吗?”

大谷原以为我在沉默,没想到我突然问出这句话,他怔了怔。不过,仍从西装口袋掏出淡绿色纸张,递给我。

十四:四五师生对抗障碍赛

我抬起脸,让大谷看着节目表,说:“麻生老师参加两点四十五分开始的障碍赛,这表示在前一项的两人三脚赛跑开始时,她就在入场处集合。”

对于行凶时刻,大谷应该也已有某种程度推测,即使和我所推测的略有不同,应该也明白我说这句话的意思。

“麻生老师并非凶手?”他沉重的开口。

“至少在现阶段而言,她是不可能。”说着,我感觉一股莫名的不安笼罩着自己。

第四节

九月二十四日,星期二。

学校仿佛接获戒严令般,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平常扰攘的教职员室里,所有的教师、职员也都紧抿着嘴不语,即使是学生们,也受到相当打击,各教室都是寂静得几乎令人透不过气来。

只有一个人比平常更多话,那就是松崎教务主任。从一早开始,他桌上的电话就响个不停,有来自传播媒体的;但,大多数是学生的家长打来的。虽不知对方说话的内容,但是松崎的嘴皮一直动个不停,而且始终是道歉连连。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可能正常上课,感觉上,教师们是时间一到就至各教室,自顾自的说明教科书内容,一下课,又匆匆回办公室。

对这样紧张的气氛又投上更强烈刺激的刑事们,在第四节课下课便来到。宛如理所当然似的,他们一进入会客室就表示希望传讯某人。一听此人的姓名,松崎他们都满头雾水,但是,我却有了“终于来啦”的感觉。

瞥了那人,麻生恭子——一眼,很明显,她脸色转为苍白,无助的站起,像是梦游症患者般跟在松崎身后。那种动作,不能说没有不解自己为何被传讯的呆然,但,仍旧掩饰不了内心的震惊。

默默目送她离去后,教师们开始各种各样的揣测,那几乎都是漫无责任的中伤,一点值得听的价值也没有。

小田教师走到我身旁,低声说:“昨天,刑事突然来找我。”

“刑事去找你?”我很意外,反问。

他颌首:“问我一件很奇妙的事,说是前天校运会我参加师生对抗障碍赛,麻生老师是否和我一起。我回答说是,这时,刑事又问在入场处集合时,她是否迟到。我本来想回答说不记得这么清楚,但,仔细一想,确实有这回事,当时她一直未出现,所以我本来打算更换参赛者的顺序,不过后来她赶上了……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回答。

但,不必说,他这番证言对刑事的侦查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昨天和大谷谈话时,他认为麻生恭子有不在现场证明,可是,这番证言已将之推翻,结果,她今天被警方传讯了。

她被叫走约十分钟后,校长叫我了。我怀着稍沉重的心情走进校长室,果然不出所料,栗原校长紧绷着一张苦瓜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为何警方会找上麻生小姐?

“她又不是被逮捕,只是侦讯而已。”我说。

栗原校长不耐烦的摇头:“我不想跟你玩猜字游戏!那位叫大谷的刑事告诉松崎说详细情形问你就知道,你说?究竟为什么?”

他的语气虽平静,但,看他面红耳赤也可知已经极端不耐烦了,在这种状态下,隐瞒是不可能了,于是,我说出一切,包括麻生恭子的过去,以及酒瓶被掉换之状况、证据等等。我明知他听完后,情绪一定更恶劣!

听我说明之间,甚至听完后,他保持交抱双臂、双眼紧闭之姿势,身体动都不动,脸上浮现充满苦涩的表情。不久,他开口了,但,怒色也随之消失。

“最主要是……她为了隐瞒和男性的关系而杀人?”

“还没确定!”

“但,在男性关系方面,确实不符我的期待。”

“……”

“你明知却不说,为什么?”

“我只是不希望做出中伤他人的事。何况,她现在有些什么样的交友关系,我也一无所知,再说,校长似乎又很欣赏她……”

最后那句话似让他以为是讽刺,他脸孔扭曲,恨恨的说:“算了,是我有眼无珠。”

我认为已经没事,正想站起身时,校长制止了:“等一下!你认为她真的是凶手?”

“不知道。”我坦白回答,并非对他有所顾虑,“这次事件,她确实处于非常不利的立场。但,在上次事件而言,她有完璧的不在现场证明。因此,刑事们也很困扰。”

“嗯……不在现场证明吗?”

“而且,即使是这次事件,也存在许多谜团。凶手为何采取在众人环视之下杀害小丑的大胆手法?这也是谜团之一。”我初次说出内心惦念不已的疑问。无论如何,凶手的这种手法令人无法认为是麻生恭子的凶行,换句话说,如果她是凶手,应该不会采取如此麻烦的步骤!

“我明白。反正,再观察一段时间吧!”校长说。

走出校长室,往教职员办公室走的同时,见到布告栏前聚集了一大群学生,我也停下脚步。

看一眼布告栏,我的心抽搐了。上面贴着大谷昨天给我看的那纸袋之照片,照片旁还写着:

“见过这个纸袋之人,请和S警局连络!”

这大概也算一种公开侦查!无论如何,两桩杀人事件发生于同一所学校,警方的这类活动绝对会增加。

学生中也有我认识的,所以我问她们是否对纸袋有什么印象。她们沉吟片刻,却回答“并无记忆”。

回到教职员办公室,我首先看看麻生恭子的办公桌,但,没见到她。我本来以为她还在会客室里,但却发现她的桌上收拾得很干净。于是,我走近藤本,在他耳边小声问麻生恭子的去向。他也似顾忌周遭,低声回答:“方才回来了,但就直接早退,好像向教务主任报告过。刚出去不久,你在走廊没碰上吗?”

“没有……谢谢。”

我坐下后,准备要上第五节课,但,精神却和手的动作无法配合,脑海中,村桥和竹井的尸体如电影的停格画面般,时隐时现。

我站起身,冲出教职员办公室。

跑过走廊时,铃声响了。但,我已不在乎,直接跑向校门。就在门口,她那穿蓝色洋装的修长身影正走出校门。

见到麻生恭子的背影!

我加快脚步,在门外叫住她。

她似颇惊讶,站住,回头,匀整的脸孔扭曲着。我们有好几秒钟彼此不发一言的对峙着。她可能不知该说些什么,而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追上她的理由。

不久,她说:“有什么事吗?”

声音相当镇定,也许,是极力抑制冲动吧!

我问:“是你杀的吗?”

没想到她听了这话双眼圆睁,似感到很可笑般,但,并未笑出,反而转为愤怒的表情:“你这样问不觉得可笑吗?是你告诉刑事的吧?”

“我只说出事实,毕竟,我的存在会影响到你。”

“那么,如果我现在说自己并非凶手,你会相信吗?”

见到我穷于回答,她笑了:“你当然不可能相信了。那些刑事们也一样。很遗憾的是,我无法证明自己的无辜,只能等待……”

她的声音被沮水哽住——我第一次见到她流沮,心情也开始动摇了。

“如今说什么都没用,而且,我也不想说。只是,我想忠告你们一件事。”麻生恭子边转身边说,“逼迫我也没用,因为真相根本在别处。”

不待我回答,她迈开步伐。那摇晃、蹒跚的步履逐渐远去。

我的心仍旧不安?

第五节

从这天起,所有社团活动全部暂停。放学时刻当然也提早,四点半过后,校内已完全见不到学生。

在此种状态下,教师也不可能留下来,平日到六点左右还很热闹的教职员办公室里,也很早就恢复静寂。

有刑事们全力行动。他们之中有些人仍在搜寻线索,在校园内转来转去,更有些年轻刑事连所有的垃圾箱都翻找遍了。

六点过后,我也收拾准备回家。本来想跟大谷打声招呼,却见不到人,也许已经回警局了吧!年轻刑事送我至公车站。他年纪和我相仿佛,但是眼光锐利,也许,不久就会变成如大谷般的猎犬之眼了。

听姓白石的这位年轻刑事说,麻生恭子的不在现场证明终究不能成立。她是有参加师生障碍对抗赛,却如小田老师所言,并未准时参加集合。她也说明当时的行动,但是没有证人,且内容也颇不自然。

“她说去洗手间,但,整整将近十五分钟。虽然也是有可能,却……”白石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听起来似已认定麻生恭子就是凶手!

是年轻气盛也来可知。

“村桥老师的命案,她有不在现场证明吧?”望着自己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我问。

白石摇头:“问题就在这里。依状况判断应是同一凶手……要解决这个矛盾,只好认为凶手是复数,但,问题是,谁是共犯呢?警方目前的方针是先不拘泥于第一桩命案,由第二桩命案深入追查。”

他的意思似认为:只要麻生恭子自白,就能解开一切谜底。或许,以他的立场,当然会有如此期待,但,我却惦记着麻生恭子刚刚所说的话——真相在别处。

那么,“真相”究竟何在?麻生恭子是否知情?

在S车站前和白石分手。

他说:“请保重!”

在电车上,我再次整理这几个事件。因为,发生太多事情,也许忽略了重要之点。首先,进入新学期后,有人企图狙杀我。接着是九月十二日,村桥在教员专用更衣室被毒毙,而更衣室为密室状态。高原阳子因此事件遭怀疑,却无决定性证据,后来北条雅美解明密室诡计,警方不再追究。

九月二十二日,竹井在校运会途中遇害,是替我而死。凶手掉换了化装游行使用的一公升容量酒瓶,但,依家长会委员本间的证言,行凶时刻已能大概限定。另外,装掺毒酒瓶用的纸袋在运动器材室里的硬纸箱里被发现,而知道这些硬纸箱要当垃圾箱使用的人只有教师,当然,警方会朝这方向展开搜查,再加上我的证言,麻生恭子就显得有嫌疑了。

这是截至目前为止的现况。

依上述情形,只能发现凶手的轮廓非常模糊。譬如,关于村桥的命案,凶手很缜密的采取行动,几乎无遗留物。而,村桥自己的行动也有甚多不明了之点。

相对的,竹井命案中,凶手的行动又稍嫌复杂,之所以来杀死我,只是我的运气太好。不过,无论如何,舞台背景对凶手而言来免太豪华、太危险,所以一眼即能识破凶手的行动顺序。

凶手是麻生恭子吗?若不是,又会是何等人物?此人又如何找出我和村桥的共同点,以之为杀人动机?

忽然,电车滑进月台,我慌忙跳下。

走出车站,四周已开始被暗影笼罩,只有几个行人。这一带商店不多,路灯也少,更令人觉得寂寞。

走一段路后,住家也稀少了,我来到某中小企业的工厂旁,一边是停车场。我边望着停车场上的车辆,边往前走。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引擎声。声音自背后接近。我习惯动作的靠向路旁,心想,车子会就这样经过吧!但,紧接着一股不祥预感升起,因为,行驶在这种夜路上,车速未免太快了。

我回头,车前灯光快速朝我冲过来,距离只有数公尺……我瞬间往旁一扑,大概,动作是在几分之一秒内完成吧!车轮辗过我的头旁。

我匆忙站起,但,对方的行动也很快。在轮胎擦地的轧轧声中,车头回转,再度全速冲向我。在眩眼的车灯直射下,视界一片空白。

一瞬间,不知要向左或向右假,所以判断迟钝,左侧腹被后视镜撞到,同时感到一阵剧痛。我不自觉蹲下,但,对方再回转,直接倒车冲过来,我只好咬牙站起,按住剧痛的部位避开。这次,对方又正面冲上来。我想看驾驶座,但,灯光太刺眼无法凝视,虽勉强能辨别车种,却连车内有多少人也不知。

不久,我的脚抽筋,就像刚接受过某种激烈训练一般。而且侧腹阵阵剧痛,再加上旁边全是铁丝网,没有巷道可逃,我踉跄的摔跌在地。

对方当然是经过慎重盘算才选择这处地点吧!

车灯近在眉睫,已经来不及了……突然,一道黑影飞进我和车头之间,我仿佛看到一只庞然巨兽。

开车若似也吓一跳,急转方向盘,车身冲向一旁,在那“巨兽”前停住。我抬起脸望向黑影。原来,那是一辆摩托车。我大概紧张得未听见摩托车声吧!而且,车上是身穿黑色赛车装的高原阳子。

“阳子,你怎会……”

这时,那辆车快速前冲,但,并非冲过来,而且想逃走。

“受伤了吗?”阳子淡淡问。

我按住剧痛的部位站起,毫不犹豫的跨坐在她身后。

“拜托,快追上那辆车。”

安全帽内的她那双大眼眸睁得更大了,似想说什么。

我大声怒叫:“快追!否则来不及了。”

这次,她不再犹豫的猛加油,说:“抓紧!”

我有一种被抓住背部般的加速感,不自觉的抱住她的腰。

摩托车飞驰于夜晚的道路上。出了大马路,看得见约一百公尺前方的那辆车尾灯。由于距离一直来缩短,大概对方也相当快速飞驰。

“如果塞车,能够追得上。”阳子大叫。

但,这时的车流却很顺畅。我紧抱住阳子的腰,拚命想看车牌号码,但,对方似将车牌用什么东西遮盖住,怎么也看不清楚。

“对方是一个人。”阳子说。

驾驶车辆的是单独一人,但,其同伴可能躲在车椅背下方吧!不久,前方出现红绿灯,已经是红灯了。我心想:这下跑不掉了吧?但,对方却无视于红灯冲过十字路口。

我们到路口时,两侧的车流已动,见不到对方的车子。

“可恶!真不幸。”我说。

但,阳子很冷静:“对方看来是直行,也许还有机会也未可知。”

绿灯亮了,摩托车急速前冲。两旁有几条岔路,但,阳子笔直前进,不久,摩托车驶上汽车专用道,排气声更响亮,速度表的指针急速往上爬。迎面的强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说:“无论如何要设法追上。”

但,她是否听得见就很难说。何况,凶手不见得就在前面。我一直低着头,不知详细的状况,但,感觉上交通流量很小,而且不断有车灯被甩在后头。

阳子好像说些什么。我反问。不久,引擎回转数明显降低了,两旁景色的移动也趋缓,眼睛好像可以睁开了。

“怎么啦?”

“不行了,只能到这里。”阳子将车左倾,驶进岔路。

“为什么?”

“前面和高速公路衍接。”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哪里都能去。”

“不行,你穿这样能过得了收费站吗?”

被她这样一说,我才记起自己身穿西装,又未戴安全帽。再说,也不可能让阳子独自追踪?

“结果还是被甩脱了。”我恨恨的说。

阳子仍旧很冷静:“车子是日产ZX型,但只知道这个也没用。”

“话是这样没错,但……”

阳子不再回答,将摩托车掉头往回走。

不知觉间,似已来到郊外,左手边有很多田地。也许,在旁人眼中,我们是正享受驰骋之乐的情侣……时而,安全帽里散发出一股发香,这时,我才意识到她是女性,手掌心开始沁出汗珠。

不知走了多久,我提议稍微休息一下。虽然或许还有一大段距离才能回到刚刚的地点,但,我有话想和她说。

阳子没回答,但,放松油门。

她选择的是横跨河川的桥上。河岸两侧是蜿蜓的堤防,望向远处,可见到街灯。

我下了摩托车,双肘拄在桥梁栏杆上,俯视下面的流水。阳子把机车停在桥墩旁,脱下安全帽,缓缓走过来。几乎没有车辆驶过,只有时而听到的电车驶过声。

“我是第一次坐摩托车。”望着河面,我说,“真是不错的经验!”

“当然不错了。”她也来到我身边,凝视着远方。

我说:“谢谢你今天在危急之际救我!如果再晚半刻,就不知后果如何了。但,有件事想问你。”

“为何会在那里,对吧?”

“没错。当然,你可以说那是你行车的路线之一。”

这时,阳子深叹口气,神情严肃,回答:“你还是喜欢绕圈子说话。我是有话对你说,所以在车站等你,但,心中踌躇着不知是否该说,后来,你已走远,我正想放弃时,又觉得还是应该今天告诉你,所以就追上……”

“结果遇上那一幕?”

她颌首。

河风吹佛着她的短发。那是秋凉的空气!

“那么……你要对我说什么?”

她一瞬似又困惑了,但,立刻像下定决心般凝视着我:“村桥遇害当天,有人见到我在更衣室附近吧?刑事问我时,我回答只是经过该处,但,事实上我当时是在跟踪村桥。”

“跟踪?为何呢?”

“我很难解释清楚……”阳子似不知该如何说明,“那时,我恨不得杀死村桥!那男人根本无法了解,对我们而言,头发被乱剪是何种难堪之事。我想尽办法要报复,于是想到使村桥企图强暴女学生的计划。亦即,那天放学后,制造村桥企图在教室强暴回学校拿学生证的学生的事实,使他成为众人所唾弃的强好犯?”

“学生证?啊……”

那天,高原阳子回家后,又再到学校。当时她证言是忘了带学生证所以回学校去拿,原来这是事实,也是她的计划之一部分。

“首先,我约好村桥五点在三年C班教室碰面,当然,我也要他不能告诉任何人。然后我先回家,五点前再去学校。但,当我前往三年C班教室以前,却见到他似避人耳目般走在教室大楼后面。我犹豫一下,就跟踪在他身后,我是认为,强xx的舞台在别间教室也无所谓!反正,只要我吵嚷开来,村桥绝对百口莫辩?”

“哦?这话怎说?”我问。

阳子促狭似的一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这种表情了。

“如果村桥的西装。袋内有保险套,你认为会如何?”

“什么!”我感到一阵轻微的惊骇。

“我动手布置的,趁中午休息时间放进去。一旦那东西被找出,村桥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

“原来是这样……”

这一来,我总算明白那个保险套的意义了。事实上它和命案无直接关系!但,也因此警方彻底清查村桥的女性关系,导致目前麻生恭子受到怀疑。

“后来呢?”

“村桥进入那间更衣室。我绕到后面,窥看里面的情形。由于不可能从通风口窥看,只好躲在通风口下偷听。我听见村桥说话的声音,好像另外有人,却没听到对方任何声音,不久,一切安静下来……”

阳子一瞬间全身颤抖,神情僵硬,但又接着说:“我听到有人呻吟,很轻,却是呻吟声没错,约莫有一、两分钟之久。我很害怕,全身无法动弹。不久,听到开门又关上的声音,似乎有人走出去。”

我想:这是杀人的现场,阳子居然碰上了。

“不过,我要告诉你的却是接下来的事。”说着,阳子凝视着我。

“是什么?”

“有人走出更衣室后,过一会儿,我才鼓起勇气从通风口往里看,结果……

“结果怎样?”

“我见到门用木棒顶住。”

“嗯,发现尸体时我也见到了。后来呢?”

阳子盯着我的脸,问:“你什么感触也没有?”

“感触?”

这时,阳子缓缓开口:“不觉得惊讶?我在更衣室后面,而女用更衣室的门上锁着。凶手是将门顶住后,从男用更衣室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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