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娟想,怪不得盛昱龙什么女孩子都不接受。

她对盛昱龙是有怨恨的,尽管这怨恨一开始被掩藏在惊慌之下。不管这俩人的关系是谁先开始的,正常人都本能地认为是盛昱龙有错在先……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花花公子引诱了一个良家少年。

可她先要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

刘娟思量了好几天,最后还是趁着陶建国出去上班的时候,关了门,在客厅里犹豫了好一会,这才进了陶然的房间。

陶然还在看小说,听见开门声就回头看了一眼,见刘娟面色有些苍白地进来,便站起来问说:“妈,你怎么起来了?”

“我有话跟你说。”刘娟说。

陶然就把椅子给了她,自己站在旁边:“什么话啊,这么严肃。”

刘娟脸上略有些不自在,问说:“如果我接下来说的事是误会一场,你就当妈妈没说这番话……”

“到底什么事?”陶然也严肃了起来,看着刘娟。

刘娟问:“你是不是和你六叔在……”最后几个字她有些说不出口,陶然的脸色却已经开始变了。这仿佛验证了她的猜想,刘娟睁大了眼睛,问:“你和你六叔,在谈恋爱?”

陶然显然有些惊慌,脸色都红了,没说话。

刘娟就有些急了:“你说话啊。”

陶然本能地想要否认,说:“没有。”

“我就问你这一次,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陶然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刘娟说:“有还是没有?”

“有。”

刘娟僵在原地,愣了老半天,才往陶然肩头打了一下。

陶然被打的晃了一下,却仿佛突然有了勇气,抬头说:“有。”

“怎么谈?你是什么,他又是什么?”刘娟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么?”

陶然满脸通红,眼神有些怯,嘴上却说:“知道。”

“我也不想细问你们的那些事,”刘娟沉默了一会,红着眼说:“从今以后,都断了,私下不要再跟联系了,也不要跟他来往了。”

刘娟站了起来,说:“手机给我。”

陶然不动,她就又往陶然肩头狠狠打了一下:“把手机给我!”

这一回语气异常严厉,陶然抖了一下,伸手将床头的手机递给了刘娟。刘娟接过那手机,嘴唇抖了抖,忽然用力往地上一摔,手机顿时就被摔碎成了几片。

电池崩到了陶然的脚上,他往后退了一步,眼圈就红了,有些畏惧地看向刘娟。刘娟嘴唇哆嗦了几下,什么都没有,转身出了他的房间,重重地将他的房门摔上。

陶然呆呆的,太突然了,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家里的气氛僵的很,中午陶建国不回来,就他们娘俩,都待在各人的房间里,午饭都没吃。

陶建国晚上回到家就发现家里黑胧胧的,他还以为家里没人,到了卧室开了灯,才发现刘娟在床上躺着。

他吓了一跳,问:“还不舒服?”

刘娟坐了起来,拢了拢头发说:“回来啦。”

陶建国点点头:“怎么这时候就睡了,吃晚饭了么?陶然呢?”

“在他房间的吧。”刘娟说。

陶建国去厨房看了看,一边往陶然的房间走一边说:“这孩子,怎么晚饭都没做。”

他推开陶然的房间看了一眼,里头也是黑漆漆的,他打开灯,看见陶然在床沿上坐着,垂着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这一个个的是怎么了?

他朝外头看了一眼,然后进去关上门,悄声问陶然:“怎么了,跟你妈吵架了?”

陶然脸色苍白,使劲摇摇头。

相比较于刘娟,他更怕陶建国知道。

陶然和盛昱龙在一起,不是没有想过以后的事,但他还很年轻,才刚上大一,一直觉得可以晚几年考虑……其实盛昱龙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俩都没有打算这么早就跟陶建国夫妇摊牌。陶然本来以为自己还有十年八年的时间,谁知道这么突然地暴露了。刘娟还好,一向疼爱他,属于贤妻良母的类型,陶建国则不一样,性子刚强,爱面子,最主要的是他和盛昱龙之间的关系……陶然和盛昱龙的事情一旦被他知道,就不仅仅是男人喜欢男人的问题了。

陶建国见他神色有些害怕的样子,就说:“到底怎么了?你们吃晚饭了么?”

“我去做。”陶然说着就赶紧到厨房里去做饭了。陶建国回到主卧,刘娟已经起来了,在穿衣服,他往床沿上一坐,问:“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刘娟鼻子有些塞,说:“没什么,我去做饭。”

“陶然已经在做了。”陶建国又问:“真没事?”

刘娟挤出一抹笑来,说:“能有什么事。”

“没事就好,”陶建国吁了一口气,“一回家家里黑漆漆冷清清的,你们娘俩又都跟失了魂似的,吓我一跳,还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刘娟说:“没有。我就是身上没劲,躺了一天。”

她说着就去了厨房,陶然在淘米,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是刘娟,就窘迫地低下头来。刘娟接过他手里的舀子,说:“水冷,我来吧,你去看书吧。”

陶然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会,见陶建国站在厨房门口好奇地看着他们娘俩,便赶紧从厨房出来了。

刘娟随便做了点,陶然说他不饿,没有吃。陶建国说:“怎么不饿呢?”

“可能白天出去吃了吧,别管他了。”刘娟说,“他不吃,你多吃点。”

陶建国就吃的有点撑了,吃饱之后打算出去走走,消消食,问陶然要不要去。

他们爷俩偶尔晚上会出去走走,去长海大学的操场上转一会,倒不怎么聊天。他们俩的共同话题不是很多,不像陶然跟刘娟,总有说不完的话。

结果陶然说不去。

他怎么敢跟陶建国一起出去呢,他现在看见陶建国就害怕。

说起来人心也是奇怪,他和盛昱龙谈恋爱的时候,并不是不知道这些后果,但是和爱情的甜蜜相比,那些恐惧根本微不足道。如今内心却全被恐惧给占据了,脑子里一团空白,他爸妈每喊他一声他都心惊胆战。

刘娟说:“我跟你去吧。”

陶建国愣了一下,问说:“你不是浑身没劲么?”

“所以才要走走。”

陶建国笑着说:“就是,多走走,对身体也好。”

夫妻俩就出了门,城中村的街道上也有路灯,只是老远才有一个,也不够亮。刘娟说:“你步子迈那么大,我都跟不上了。”

她声音软软的,很疲惫的样子。陶建国就放慢了步伐,等刘娟赶上自己。刘娟忽然伸出手来,要挽他的胳膊。陶建国却如临大敌的样子,紧张地朝前后看了看,说:“你干嘛?”

刘娟撇撇嘴,笑着说:“这里谁认识你啊,挽一下胳膊怎么了。你还不如陶然呢,他出门还都让我挽着他的胳膊呢。”

“那你挽他去。”陶建国笑着说。

刘娟的笑容有些哀愁,叹了口气,说:“挽不到啦,孩子长大了,懂得伤父母的心了。”

“看你说的,不让你挽个胳膊,就伤你的心了?”他说着便把胳膊伸出来,“给你,挽吧。”

刘娟含泪而笑,伸出手来挽住了陶建国的胳膊,夫妻俩慢慢地朝长海大学的南门走,路灯下夫妻俩的影子长长的,有些模糊。腊月是最冷的时候,尤其晚上,虽然天上有星星和月亮,空气却冷冽的很。陶建国的双手插在裤兜里,问:“陶然是不是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让你伤心了?”

刘娟抿着嘴唇,过了一会才说:“伤心或许才是头呢。我在想,孩子做错了事,走的路不对,是不是父母也有责任?可能我平日里太溺爱他了?我记得书上说,慈母多败儿,可能我不该跟他那么亲,儿子让父亲教,可能才能教出男子汉的样子来。”

“咱们儿子够懂事的了,什么时候叫咱们操过心。”陶建国说,“不过我发现你啊,是还没做好孩子已经长大的准备,你看年前说起他要谈恋爱的事,你有多不愿意,你这心态可不行,早晚要做婆婆的人,孩子大了,你要学会放手。他的胳膊你以后挽不到了,不是还有我么?以后我让你挽。”

他本来是调侃的话,说完笑着看向刘娟,却发现刘娟已经泪流满面,他惊了一下,似乎有些心疼,停下来笑着伸手替她抹眼泪:“哎呦呦,我媳妇这是怎么了?”

刘娟用手捂住了脸,说:“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或许意识到人生一世啊,父母啊,子女啊,终将都要离开,能一生一世陪着自己的,只有少年的夫妻老来的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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