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店里角落的电视正在播放午间新闻的谈话性节目。吃完天妇罗盖饭后,伸手拿起茶杯,正打算喝口茶的织部,看见电视画面上打出大大的跑马灯字幕,他停下了手。

“遭到杀害的少年与川口市的少女弃尸案有关吗?”

“电视在播那件案子呢。”织部小声告诉坐在对面的真野。

真野边吃着鬵麦凉面边点头,但是并没有看电视。

面貌姣好的女主播以沉重的口气说道:

“之前在本节目曾经报导过,发生在足立区的惨案被害人疑似经常性侵犯女性,也就是所谓的强暴惯犯。据了解,这个案子可能与长峰绘摩荒川弃尸案有关。我们现在与人在西新井分局采访的坂本先生联机。”

画面切换到西新井分局的正门前。一名身穿短袖衬衫的男性手持麦克风站在那里。

“我现在在西新井分局门口。如同我们之前所说的,警方从问题少年的房间里发现大量拍摄强暴行为的录像带。而最新消息证实,其中一卷录像带中的少女,就是遗体在荒川被发现的长峰绘摩。这个发现让调查总部认为,两个案子之间应该有某些关连。”

画面又再转回摄影棚内。男主持人面色凝重地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了后续报导,本节目的工作人员曾经联络长峰绘摩小姐的父亲,想要询问绘摩小姐的事,但是他不在家里,也没去公司。这方面如果有任何新发现,我们也会立刻向各位报告的。案情的发展真是出乎意料呢——”

主持人探询着身旁几位评论家的意见。可能是因为案子的发展太过离奇了吧,评论家们各个都像是害怕自己一失言,之后可能就会面子不保似的,说起话来模棱两可,像是什么这个社会病了之类的抽象意见满场飞。

昨天的晚间新闻是第一次报导这些内容,不过当时并没有提到长峰重树行踪不明的事。

“媒体应该还不知道长峰先生就是杀死伴崎的凶手吧?”织部问真野。

吃完蘅麦面的真野用牙签剔着牙。

“怎么可能?光是看警方的行动就知道啦。只是因为警方还没有公布指纹吻合的消息,他们才没办法擅自说出推论而已吧。”

“为什么不公布指纹的事啊?”

“可能是不想把长峰逼入绝境吧。人被逼急了,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了喔。更何况那家伙还带着一样很可怕的东西。”

“毕竟是把猎枪嘛。”

真野对织部的回答皱起了眉头,比出将嘴巴的拉链拉上的动作,他似乎是在说不要在这种地方谈论这些。织部低下头。

两人走出快餐店。这间店位于船桥赛马场的旁边,他们沿着宽广的道路走了五分钟左右,来到了一条路旁小商店林立的马路。他们在那里转了弯,又走了一阵子。一块写着“伴崎米店”的招牌出现在他们的右斜前方。从招牌脏污的情形看来,这间店应该很久没有营业了。

“好像是那里。”

“看起来好像没有人住的样子。”

“这才好啊。这样邻居就不会说三道四,媒体也不会蜂拥而至。”

铁卷门已经生锈,一看就知道停用一段时间了。他们两人从旁边的巷子绕到后面去。后面是住家,有一扇小窗户面向巷子,门旁边装了一个按钮。

“这会响吗?”

“不按按看怎么知道会不会响!”真野话还没说完,就按下按钮。按了一次没任何反应,于是他又再按了一次。

当织部正要说果然坏了的时候,就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门打开了二十公分左右,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性探出头来,她的双眼凹陷。

“今天早上我们有打过电话来。”真野脸上堆起亲切的笑容。

女性生硬地说了声请,就将门打开。

织部跟在真野的后面,也走进了屋内。屋内有些昏暗,混浊潮湿的空气里掺杂着线香和灰尘的味道。

那是一间约六迭大的和室,里面只摆放了一个小茶柜和一张矮脚桌,没有其他家具。纸糊门紧闭着,看不到隔壁的房间,但是线香的味道好像是从那里飘过来的。

真野先自我介绍,织部也有样学样。可是她好像对于刑警的姓名一点兴趣也没有的样子,眼睛一直看着老旧的榻榻米。

她——伴崎幸代是遭到杀害的伴崎敦也的母亲。听说她昨晚就搬来这里了。这里好像是丈夫郁雄的老家。

“这里现在没有人住吗?”真野问。

“有什么关系吗?”

对于伴崎幸代的问题,真野赶紧摇摇手。

“没,没什么关系。”

幸代长叹一口气。

“我大伯就住在附近,这里被他当作仓库使用。我先生拜托他,让我们在这里住一阵子。”她的音调没有任何起伏。

“是这样吗?哎呀,不过待在原先的地方的确比较吵啊。”

“才不是什么吵不吵的呢。”幸代蹙着眉头,“周围的人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们,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媒体会来请我们接受采访。”她摇了摇头,“我都快要发疯了。”

一定的吧,织部心想,她现在可能是全日本最受瞩目的人。不管怎么说,她可是离奇凶杀案被害人和强暴魔的母亲。而且,她的儿子同时还是弃尸案的嫌犯。

“不好意思,这种时候还来打扰您。但我想请教您两三个问题。”真野不好意思地说。

幸代的眼睛往上吊。

“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们很多了吗?拜托你们不要太过分。”

“您和令郎最近这一个月来有没有交谈过?”尽管她很生气,真野仍然丢出了问题。

“没有交谈。所以那个孩子在做些什么我全都不知道。”

“令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住的?”

“去年十一月。因为他说要参加大学入学资格考,我就想说让他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专心念书……我们家是做运输业的,住家和公司在一起,所以很吵,人进进出出的,很难静下心来……”

“有人说,”真野打断她的回答。“敦也好像会对父母使用暴力。他们在猜想这会不会才是你们让他住在别处的真正原因。”

幸代的脸上浮现出惊惶失措的神色。

“是谁说的?”

“就是听别人说的嘛。我们四处去问了很多人。”

幸代低着头,眼神闪烁。可能是在猜想告诉警察这些五四三的人是谁。

“到底是怎么样呢?”真野催促她回答。

幸代抬起头来,但是并没有看着真野的脸。

“那种年纪的男生,多少都会有点粗鲁嘛,应该可以说是类似情绪不稳定那种感觉吧。所以我才会替他租了公寓,让他能静下心来读书。就只是这样而已。”

听着幸代的回答时,织部觉得做母亲的真伟大。都已经到了要另外租房子的地步,就代表伴崎敦也对自己的母亲不是普通的凶暴。事实上,也有很多人看过她受伤。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要包庇自己的儿子。

“那您是否知道他为什么会情绪不稳定呢?”真野问道。

“所以我就说是我们不对,小时候都没好好管他,要是多关心他的烦恼就好了。”

真野摇头。“我不是指这个,而是更直接的原因。”

“直接的……”

“敦也曾经因为吸食松香水接受过辅导嘛,在国中的时候,后来他也曾经服用过神奇蘑菇。”

幸代的脸色大变,睁大眼睛摇着头。

“只有一次而已,而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是不想这么说啦,不过只接受过一次辅导,并不代表他之后就没有再吸食了喔,躲起来吸食的案例比比皆是。”

“不,那个孩子——”

“或许现在已经没有吸食松香水了。”真野制止了母亲的发言,“因为和他玩在一起的人也没提到这件事。但是太太,他很有可能吸食其他的毒品喔。敦也有没有服用药物的迹象?”

幸代的脸扭曲了。她首度正面看着真野的脸。

“那孩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啊!他啊,其实是个很乖的孩子啊。都是因为坏朋友唆使,才慢慢步入歧途的。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坏的是那个菅野。敦也明明就想要认真过日子,他却老是从中作梗。”

“您说的菅野,就是菅野快儿吗?”

幸代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那个小孩从国中开始就很坏。他呀,早就是个被贴上标签的家伙了。不管是松香水还是香烟,全都是他教敦也的。如果敦也不跟他一起玩的话,他还会威胁敦也要给他好看耶。敦也是逼不得已才会和他来往的。”

“那就是说,菅野才吸过毒啰?”

“这种程度的坏事,那个小孩一定有做过嘛。”

“您曾经听敦也说过这种事吗?”

“这个……我是没有确实听到,不过敦也常说那家伙很厉害,或是什么坏事都做之类的。”

“喔?他什么坏事都做吗?”

“是的。如果不和那个孩子往来的话,就不会碰到这种事了……”

幸代咬牙切齿,用力地闭上眼睛,然后她拿起身旁的手巾按压眼头。

“这次的事情也一样吧?虽然电视报导什么他强暴了很多女生,把他说得罪大恶极的,但是那绝对都是菅野主使的,敦也只是被迫陪着他而已。可是,却只有我们家的小孩被当成坏人……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没人提到菅野?敦也已经被人杀死了耶!他明明就是被害人,为什么还得遭受世人的责难啊?”

幸代用毛巾捣住脸,嚎啕大哭起来。她的声音沙哑了。

真野露出很为难的表情看着织部,又再看了看幸代,然后靠近幸代的耳边说道:

“敦也会开车吧?”

“那又怎么样?菅野应该也会啊!”

“平常他们是开什么车?不,我知道敦也没有车,所以大概是跟朋友借的……”

“我不知道那个孩子在做些什么。”

真是乱七八糟啊,织部想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做些什么,却相信儿子没有错。

突然幸代抬起头来,将毛巾拿掉。她的眼睛又红又肿。

“那件事也和敦也无关。”

“那件事是指?”真野问道。

“就是女生的尸体被丢在荒川里的那个案子。只因为敦也出现在录像带里,就可以说他是凶手吗?太没道理了吧?请你们好好査清楚。那个孩子应该是无罪的。”

看着这个呼天抢地的母亲,织部一边思考着——看过长峰绘摩遭受欺凌的画面之后,这位女性还说得出同样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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