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这让沈晾有些摸不清吴奇的来意了。兜里的手机也很久没有再震动,他不能主动去拨,因此现在有些被动。但他也知道,这说明旁辉已经接收到了他的信息。

“你要带我去哪?”沈晾说。

吴奇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吴奇吗?”

沈晾没有回答,他知道吴奇只是想要说话罢了。因为他们两个人是同一个类人,但是又在不同的世界。

“是他给我的。”沈晾和吴奇口中的“他”,都指的是吴不生。其实在听到吴奇的名字之后,沈晾就知道是吴不生了。

“我的能力出生就有,而且出生的时候最强大,”吴奇说,“等我有意识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周围的所有人都几乎成了我的傀儡。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全世界都是你的,你说的什么话都有人听,就算是陌生人,想要抢他的钱,也就是几句话的事,他就会乖乖把钱送给你。”

吴奇的能力是暗示,这是沈晾目前知道的,如果一个暗示极其强大,那就变成了明示。相当于吴奇说一句什么话,别人就会相信,并且照做。

“要是我还早的时候就遇见你,也许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吴奇笑了笑,又非常无所谓地说,“不过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

沈晾看了他一眼,正对上吴奇的目光,这一对视反倒鼓励吴奇继续说下去了。

“本来呢,老天给了我这么一个能力,我也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了,挺好,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坏就坏在这个能力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好像从我开始呼吸这个世界的空气,它就开始渐渐减弱,速度很慢,慢到我感觉不到,等我发觉的时候,已经是十三岁了。哦,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长在什么样的一个环境里?说起来挺搞笑的,我妈和我爸都是下岗的,我出生的时候就是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自己的生活保证就要孩子,生出来个怪胎。”吴奇呵呵笑了笑,目光投向了窗外。

“你也有能力的,你应该也知道,一个老朋友要是突然不跟你来往了,得有多难受,好像硬生生缺了一块儿似的,什么都使不上劲。”

吴奇十三岁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能力渐渐变弱了。他已经不能无差别地控制别人,最先发现吴奇异状的人是他的父亲,就像沈晾一样,凡是发现他们能力的,都将他们当成了怪物。吴奇的母亲坚持自己的孩子不是怪物,这种感情也被吴奇当做了自己能力持久强大的作用物。

“我有时候分不清别人对我的感情,到底是真的呢,还是我无意识地用了暗示造成的。在我看来所有人就两个样,要么爱我爱得要死,要么恨我恨得要死。我看你也差不多,我们这些人都差不多。”

沈晾依旧没有说话。

“我想想啊,我今年也有二十六岁了,什么时候见到他的呢……哦,十六岁吧。”吴奇说,“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能力也就只能暗示那么几百个人了,等到我连一个人都暗示不了,大概也不差几年了。”

吴奇十四岁离家出走,十五岁彻底不回家了。他的能力针对性用在一些人身上,取得的效果很不错,十六岁的时候遇见了吴不生,他下意识地用了能力,但是发现对方的自控性太强大了,强大到日后他见到沈晾对他有抗性,也不感到奇怪了。这就像是沈晾遇到旁辉一样。

“其实他也说不上是全屏蔽了我的能力,”吴不生笑了笑,“但是他意识到自己身上不对劲,老早跑了,就是前几年,才把我挖过去的。”

沈晾算了算,他十六岁那年,吴不生刚好还没入狱,就差半年时间。

“他把我挖过去了,我就去了。他挺厉害的,知道给自己做训练,我只有最初见面的时候留给他的暗示有用。也许等到我的影响彻底消失了,他也清醒过来了,但是我现在就想,能做几天是几天。他那时候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活到再见他,大概就是等着让我报答他的。”

沈晾想起了旁辉。吴奇把自己完全奉献给了吴不生,无论吴不生要他干什么他都干,似乎是个毫无原则的人。但是要是论及沈晾,会不会有所变化呢?

沈晾没想过,因为旁辉一直是跟着他跑的。

“他要你杀我?”沈晾终于问了一句。

吴奇用古怪的饱含深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沈晾的内心开始忐忑不安起来,这是很少见的。他阴郁的双眼看着吴奇,两人之间仿佛产生了一种非常隐晦的交流。

吴奇和旁辉一样,直视着他漆黑的双眼,说道:“我知道他一直在找一个人。一个想要杀又舍不得,一个想拉拢又不放心,一个和他斗了十几年的人。”

沈晾的眼睛更加黑沉了,半点光都透不出来。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这个人,入狱是一起入狱的,出狱后也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人在被扼死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兴奋感,甚至比性高|潮还要激烈。你们差点互相扼死对方,这是我……永远也做不到的事。”

沈晾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画面。吴不生被押进监狱时候的场景,他被判刑时候的面孔;他自己被送入监狱的景象,被拷在金属的椅子上蒙住眼睛、让针插|入头皮的触感。

他曾经的忍耐,都基于对亲手扼吴不生,以及他罪有应得的快|感。

“我后来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吴奇微笑了起来,“我本来还以为我的提醒能让你知难而退,但是世界上永远充满了疯子。”

“对我来说,”吴奇说,“这个世界没有正常人。”

沈晾缓慢地垂下了眼睛,毫无光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是正常的。他和吴奇,像是在两个重合世界里的唯一正常人。

每一个人的厄运都是确定的,每一个人都是可控的,无人能够摆脱这种命运的控制……十年前的沈晾,仿佛站在一个孤独的舞台上,看着四周川流不息的人群,像是看着一台精密的木偶剧。每个人都会走向他的厄运,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只要沈晾想看,他就能看到这些仿佛玩具般的活动物体未来的命运。

如果一动不动,什么也不做,能不能避开厄运呢?

建一个巨大的房间,用最坚固的金属,最完全也最贫瘠的供能方式,能不能阻止一个人避开灾祸呢?

孤独的沈晾站在孤独的世界里,触碰的一切都像是另一个空间的东西。他知道吴奇的感受。只是对方选择了不同的处理方式。

他和沈晾站在一个舞台上,灯光打在上面,四周一切都是昏暗的、褪色的。他选择掌控那些没有自我意识的玩偶,而沈晾则为自己建了一个巨大的封闭箱。

一个巨大的、安全的笼子。

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也越来越幽寂,这对吴奇来说是不利的。

沈晾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接着听到吴奇说:“为了让我们之间更公平,你来看看我的厄运怎么样?”

沈晾缓缓抬起了头来,目光落到了吴奇脸上。吴奇的脸上带着一个奇异而危险的笑容。

沈晾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他僵硬地开口:“昨天下午,五点半,你在哪里。”

“这辆车上,从b市到n市的高速公路上,距离n市一百九十公里。”

“十一月二十九号上午,你在做什么?”

“打包,准备来b市。”吴奇微微笑着。

“……早上七点,你往左口袋里放了什么?”

“一把匕首,一支枪。现在也在。”

……

旁辉坐在一辆黑车里,黑车的四面贴膜,车头上有一捧大大的鲜花,后视镜上挂着彩带,车门把上还有不少彩球。

跟在这两黑车之后的十几辆车,连续地打着双跳灯,每辆车的门把上都有粉色的彩带。但是车里的人无一例外都是男人。

旁耀这个副市长沦为“黑车”司机,载着自己满脸严肃的亲哥一马当先,开在最前面。刘景阳开了另一辆车,从另一头去堵截目标,不和他们一路。只是刘景阳和他们一直保持着通话。

刘景阳的心情是微妙的,他没想到旁耀一借,居然借来了一溜婚车。走在路上还当真看着挺合理的。

赵翔在那头骂骂咧咧地说:“你们倒好,八抬大轿迎接新娘子去了,我这儿连杯水都没有。”

刘景阳惯性地按照出任务的习惯,把这次行动命名为“迎亲”,目标人物定为“新娘子”。旁辉听到的时候神情也很古怪,只有赵翔半点没有芥蒂地说:“这个好,太贴切了,大旁啊,你的任务人男的女的?”

“男的。”旁辉毫无情|趣地说。

听到赵翔的啰嗦,刘景阳在车里回驳道:“这不是特聘你当技术总监嘛,你的眼睛尖,当年几十台监控器同时播你都能直接揪出那贼来,我们年纪都大了,哪里有你这个本事。”

“年纪大?你把小旁那小祖宗拎出来说说!”赵翔虽然这么说,语气却是高兴的。被刘景阳一夸,尾巴都要翘上了天。旁耀在车里一撇嘴,低声对旁辉说:“他也就做做b市的队长了。”

旁辉瞪了他一眼,旁耀就目不斜视不再低声挤兑赵翔了。

赵翔平时把旁耀兄弟祖宗的一通乱叫,现在多了个旁辉,就把旁辉叫大旁,把旁耀叫小旁。

刘景阳退休了这么久,本事还没有退休,现在有了一次出任务的机会,虽然有那么点儿违纪,但也是为了救人嘛,刘景阳的心里的兔子都快蹦起来了。他看上去镇定,脸色却特别兴奋,尤其是在一个人走另一条路,别人都看不见的情况下。

只有旁辉心无旁骛。跟着赵翔的指示走了一个半小时,他们就远远地看到了那几辆车的车屁股。旁辉立刻说:“‘花轿’出现了。”

赵翔赶紧看了一眼屏幕,说:“这一整条路段都有监控,往前是个三岔路口,他们车速比较快,你们注意隐蔽。”

旁辉皱起了眉头,一边看着手里的地图一边望着前方,他问了一句:“越走越偏僻了,对他的能力不利,这是要去哪里?”

这个问题本应该是早就开问的,但是几人仿佛都因为对方是个特殊人物而下意识地没有遵从正常的破案思维。赵翔想了一会儿,正要开口,刘景阳说:“前面有一个领导人经常去的度假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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