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冈智里跟在尘沙飞扬的汽车后面,大声喊着:“等一下!还有我呢。”

姑且不提那位民营公共汽车司机是否听到了她的喊声,在他的头脑中,只知道必须按时间发车。

6点刚过。但是,看看站台上的时刻表,最末一班车已经开走了。开往流冰角的汽车一天只往返四次。这是她从来过这里的远峰老师那里听说的。智里怎么也没想到从最近的地铁站走到这里需要花30分钟。

“要不回去吧。”她有些害怕,不过马上摇头,“不行不行,必须要把误会解释清楚。”

她好像在说给自己听,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如果原路返回的话,还有好几趟电车。最好就是找到能够打到出租车的地方。

但是,智里没有那份勇气。倒了好几次地铁终于来到了开往流冰角的汽车站——除此之外的方法,她提前没有查过。向其他人打听路,或者随机应变地乘坐其他交通工具,她想都没想过。平时出门,都是自家的小汽车,如果没有人跟着,就哪也去不了。直到18岁,她还很少自己出过门。李冈智里的成长过程,就是所谓的“大家闺秀”的典型代表。

从幼儿园到中学,都是车接车送。上了高中,又是寄宿制,而且一切的外出活动都被禁止。当然,学校里也有同学在周末时结伴偷偷溜出去逛街。因为大家的经历相似,在她们看来,去逛街简直就是一次冒险。

智里高中一年级时的冬天,也曾经出去过一次。那是期末考试刚结束,寒假开始前的事了。大街上智里看到的同年龄的年轻人,远远超出了她的想像。虽然她平时被禁止看电视、听广播、看流行杂志,但还多少了解一些外面的情况。比如性感内衣、一夜情什么的。

从小就穿着讲究的智里,对于化妆没有任何抵触。但当她走在大街上,看到那些女高中生的化妆时,真是大吃一惊。她们都把眉毛修成细细的、怪怪的形状。也许是流行的样式,但在智里看来,就像电影里的怪物或巫婆的形象。而且,还听到发音奇怪的词语,抑扬难解的对话,还有女孩子操着男性用语有说有笑。

更令智里不解的是,这些年轻人在大街上或者电车上,居然和公司里的叔叔们,或者买东西回来的家庭主妇共处一个生活空间。再看年轻人们的表情,好像谁都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看来这对于大家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以至于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这是让智里感到最为惊讶的。

那天当智里站在一个站牌前时,有个人过来搭话。只见是一个身穿灰色粗呢短大衣,戴黑色针织帽,挟着一个画夹的人。

“我是制作这个的,希望您能帮忙。”他把画夹中的作品一页页地翻给智里看。

“这是什么?”智里有些不解。全部都是身着校服的女孩的插图。她们的脸有些相似,但是身上的校服没有一件重复,“您是漫画家?”

听到这个提问,男人感到有点为难,抓了抓头:“实际上我在收集资料。刚才我偶然注意到,您的大衣下面,好像穿着薰衣草颜色的校服……”

智里就好像内衣被人窥探到一样,急忙用手合拢大衣。

“您不用担心,我绝对不是坏人。而且,还会付给您少量的取材费。”说着,就熟练地把手伸向智里的大衣。

“请别这样。”她只是嘴上这么说,头脑中却不知道该如何做出抵抗的表示。男人很轻易地解开了大衣的扣子。

“哇,这我是第一次看到,你是哪个高中的?”男人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之后,发出了诸如太可爱了、太漂亮了之类的赞美,“请让我给您的校服拍张照片吧。”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相机,把智里拉到大楼的阴凉处。

“如果让学校知道了的话,麻烦就大了。”智里终于想出了这么一句。虽然只是被人解开大衣,拽过去,但她觉得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凌辱。

自然男人会说,可是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呀。但是,这对“与世隔绝”的智里来说,只能是相反的效果。

“这是为了‘性感内衣’的宣传吗?”智里问道。

男人不禁失声大笑:“哎呀!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呀!我只是为了收集女高中生的校服插图。所以,才希望您能允许我拍照的。”

“那么我不脱也行吗?”智里把手放在胸前。

“当然了。我只希望您能把大衣脱下来。如果再多的话,我也会很为难的。”

虽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终究不是自己预测的最坏的结果,智里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但是拍照是不行的。”

她是违反校规偷偷跑出来的。被拍照的话,就没法向学校交待。

“我不照你的脸行吗?”

“但是……”

看到面前的智里犹豫不决,男人干脆盘腿坐在地上。

“那好吧,你就站在那里别动,这总行了吧?”

男人从腰间的书包里掏出一支粗芯铅笔,开始在纸上画了起来。

“你在画吗?”

男人没有回答智里,已经开始了素描。有时夹杂些有关学校生活的问题,但是手里的笔一直没有停下来。男人技艺熟练,不到十分钟就完成了作品。

回宿舍的路上,智里的心里第一次感到莫名的兴奋。一个执拗的青年画家和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就好像是恋爱电影中的情节。如果发展顺利的话,也许会升华为美好的初恋情节。

但随着第三学期开学,一本杂志寄到宿舍,一切都发生了变化。那个自称“校服观察员”的插图作家是业界有名的人物。当然,书的内容既不违法,而且也不涉及任何黄色内容。

如果是一般高中的话,根本不会成为问题。但是,智里的高中是全宿制,而且禁止一切和外界的接触。正因为是一本流行的杂志,所以之后种种谣言接踵而来,比如“当了模特,拿到钱之后,就两个人一起到酒店去开房间”啦;或者是“内衣被卖到性感内衣店”啦;还有“去拍三级片”等等。而且,问题的关键是,这本杂志没有寄给李冈智里。

当时,完成素描后,临别时,男人问了她的名字。

“李冈。”

她只回答了自己的姓。对于陌生的异性,告诉自己的名字,她总有一种抵触情绪。

“李冈小姐呀,不错的名字。”

在自己的姓下面加上“小姐”的称呼,多少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智里并没有更正。

那个插图作家,结果误会地把“李冈”当成了她的名,并且把杂志寄到了她们所在的宿舍。宿舍的地址,是从高中名册上查到的。他想即使不知道姓,只要邮寄到宿舍,仅凭名也能查到收件人。他完全是出于感谢的心情,才邮寄杂志的。

但正是这件事,成为不幸事件的导火索。纯德女子学院的所有信件,一律要经过校方审验。因为插图作家把“RI-O-KA”误听成“RYO-KA”,恰好学生中有个叫“冰室凉香”的女孩。

被一个人留在车站的李冈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为了再见到冰室凉香,才冒险跑出来的,结果却到了这般田地。她甚至想到,干脆就死在这荒郊野外算了。车站上有把木头椅子,和一个遮雨棚。身上的这件蒂罗尔风衣或许还能挡些夜晚的冷风。

“看来弄脏校服也没办法。”

她边说边用手掸了掸沾在薰衣草色裙子下摆上的尘土。

就在这时——

智里眨眨眼睛。分明有一辆黄豆粒大小的汽车正在朝这边驶来。

智里站在狭窄的道路中央,全然顾不上什么危险。这里只有一条路,那辆车一定会经过这里。一定要让司机停下来,哪怕被他轧过去。

随着汽车的靠近,能够看出是一辆出租车。智里站在路边,单手挥动着。蓝白色的出租车开过了一些,又退了回来。

“您去哪里?”

停下的同时,后面座位的门自动打开,传出了司机的声音。一位年轻的、20多岁,满脸和善的男性手握方向盘。浅绿色上衣的前排扣子没有系,脖子上套着一条胭脂红和苔绿色相间的领带。歪戴着帽子,看上去没有任何恶意。

“这前面就是冰室家的宅第,您能带我去那里吗?”

智里边坐上车,边指着车窗前方说。前面别说是宅第,就连一个建筑物都没有。只有一条田间小道和无边的庄稼地。如果说有一个人造物的话,就是并排的几个塑料蔬菜大棚。

“说实话……究竟有多远,我也不知道。”智里试探地问。

“是流冰馆啊,我知道。就在流冰角那边。不过到那里有很远的路,你带的钱够吗?”司机的意思是不会白带她去的。可是,在学校里是不需要花钱的。

“2000元够吗?”

“恐怕不行啊。”

“但是我必须去那里。因为没赶上末班车,所以现在只能拜托您了。”智里得知司机知道流冰馆的位置后,已经放心多了,“到达目的地后,我会让那家的人想办法的……而且,我的老师也会去的……难道还不行吗?”智里努力央求着。

“真的吗。你认识流冰馆的人。你没说谎吧。”

智里用力地反复点头。

“这么说,你这么远一个人来到这里是专程来向那位冰室凉香小姐道歉的?”李冈讲了两年前发生的事情,出租车司机惊讶地问道。

“对。我的老师和另外一个同学也去了。”

另外一个同学——两年前发生的事,除了被弄错的“李冈”和“凉香”以外,还有一个误会。

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杂志的事被一个叫中尾美玲的毕业生知道了,她一下便闯进了宿舍楼。

“看看你干的好事!真是给纯德女子学院丢脸呐!”美玲没敲门就闯了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中尾美玲是财界大亨中尾家的独生女。一副大小姐脾气,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连老师都得让她三分。只要稍有不满,就会不择手段,排除异己。除了依仗父亲的势力外,还在同学中制造舆论,捏造事实,甚至采用残忍的体罚手段。自己不出头,在背地里陷害他人,据说是她父亲的遗传。她还经常在女子学院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制造、传播害人的舆论。因为大家都惧怕她,所以她上学的时候为所欲为,横行霸道。

美玲对杂志这事显然非常恼火,于是闯进了宿舍楼。好像马上就会有一场血雨腥风的厮杀。

纯德女子学院的宿舍没有房间号。按照年级分楼层居住,只是在自己的房间外贴上自己的名字。当然在入口的前台,有入住者的姓名一览表。

但不幸的是,来势汹汹的美玲根本没有查阅一览表,只是问门卫冰室凉香的房间在哪里。在她认为,杂志是寄给冰室凉香的。而且,当时,流行用罗马字把自己的名字贴在宿舍门上。冰室凉香的隔壁,住着一个叫野野原凉子的女学生。“RYOKA”和“RYOKO”两个人住隔壁,一下电梯,首先是凉子的房间。对于手写的小写字母“a”“o”——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中尾美玲根本很难区分。

如果野野原凉子告诉她找错人了,事情也就过去了。不巧的是,她也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叫住了搞错房间的中尾美玲:“喂,随便闯入别人房间,在这里胡闹,然后就打算没事人似的离开吗?”然后又连珠炮似的,“你究竟打算怎么办?到底有没有常识?至少也应该说句‘打扰了,对不起’之类的话吧,这不是最基本的礼节吗?!”

凉子的话没有错,但是美玲是决计不肯认输的人。别的房间的人也一起出来看热闹起哄,她有点骑虎难下。

“唉?那不是美玲学姐吗?”周围的人小声议论道。

“行,我算是记住你了,野野原凉子。”美玲只说句这话,就离开了。把原本去声讨冰室凉香的目的抛在脑后,忿忿地走了。

第二天,美玲的株连复仇计划就开始了。她上学时就有很多追随者,毕业后,在校学生中还有为数不少的她的信徒,这些人就以冰室凉香和野野原凉子为目标,开始了复仇计划。

但是,她们并没有实施体罚或者任何能够留下证据的报复行动。只是在全校学生中,施加无形的压力,彻底孤立两人。也许是美玲的计策,平日里两个人在表面上看不出被孤立。她两个人说话时,大家都给予应答,如果有必要,还主动和她俩搭话。但很明显,这一切只不过流于形式,没有任何的朋友之情。大家的态度都是“其实我们也想和你们像朋友一样交流,但是之后就会倒霉,所以也没办法。”虽然中尾美玲已经不在学校了,但是她所制造的恐怖政治,仍然还有极强的威慑力。因为学校全部是寄宿制,凉香和凉子很少有机会接触家人和外界——所以,身心上受到很大的伤害。

单调的农舍和道田风景过后,汽车开始爬坡。

这时,对面开来了一辆汽车。原来是同一个公司的出租车,车顶上放着“城西交通”的车灯。车体也是蓝白相间,驾驶席上坐着一个同样穿浅绿色夹克,身体健壮的男子。两车交错时,两个司机抬起手,摆手示意。

“流冰馆好像还有其他客人呢。”司机通过后视镜笑着和智里说道,“那个中尾美玲后来怎样了?”

“之后就再没来过学校。”

“那报复事件就一直持续吗?”

“等三年级学生毕业以后,就好转多了。野野原凉子也能像其他学生一样生活。”

说到这,智里有些奇怪,自己竟然说了这么多。对于很少和男性进行单独对话的她来说,简直不知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勇气。一定是在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得到了他的帮助,出于感谢,才说了这么多的——她自己分析道。这些不能告诉人的烦恼,向一个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第三者和盘托出,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就好像是在教堂刚刚做完忏悔后的心情。

“另外一个同学呢,怎么样了?”充当神父的司机可能是由于职业的敏感性,不失时机地问道。

“冰室凉香回家后,就再也没回来。”

“那你这回去流冰馆的话,‘李冈’‘凉香’‘凉子’你们被搞错的三个人就能见面了吧。”

“对。”和刚才不同,这回智里只是无力地点点头。

“对了,你刚才说要向凉香道歉,这么说你还没有对她解释过被欺负的原因?”

“是的。”她一边说,一边摸了摸戴在右手小指上的戒指,若有所思地说,“不知凉香会不会原谅我……”

可能两个人都有些累了,司机也沉默了好一会儿。

山路开始下坡。大约又走了20多分钟,和刚才丢下智里的那辆民营公共汽车擦肩而过。汽车的终点就是流冰馆所在的流冰角,所以知道流冰馆应该不远了。

“问你一个奇怪的问题吧。”司机突然开口说。

“你穿的校服的颜色是?”

“薰衣草色。”

“这种颜色在一般的女校中常见吗?”

“这种彩色色调的应该只有我们学校有吧。”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智里感到有些奇怪,但是很得意校服样式的她没有想得更多。

“素色外衣和长袖衬衣组合得很巧妙。绿色的蝴蝶结也很可爱……”

“怎么?”

司机好像没有听到智里的话,继续问道:“像你们学校这样的校服别处还有吗?……能给一个不了解时装的人,留下如此深刻印象的服装,还有类似的吗?”

“您是什么意思?”

“比如一年后,不是你,而是一个和你穿着相同衣服的人坐我的车,我一下子就应该认出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吧。”

“我不太明白您说的意思。”

司机摘下帽子,挠挠头,踩了刹车,转身向后说到:“我一年前也拉过一位同学。”他紧盯着智里的脸,好像在威胁,“你刚才所说的冰室凉香,可能就是我把她拉回流冰馆的。”

“那可真是奇遇了。”

智里这样想着。但司机摇摇头:“果真如此吗,仅仅是奇遇而已吗?”他从驾驶席上站起身,用力拍拍智里的肩膀,盯着智里的眼睛,似乎要求得到她的同意:

“你刚才说凉子和远峰老师是收到邀请函才来流冰馆的,你知道邀请函的内容吗?”

“不清楚,好像是说,如果来的话,就可以让冰室凉香回学校之类的话。”

“没给你送邀请函,因为他们不知道你和这件事的联系。不知道因为你的原因,才有了杂志上的插图事件。因此,没叫你来流冰馆。”

智里皱着眉,看着司机。

“的确,包括冰室凉香在内的冰室一家人都不知道。我只和野野原凉子说过。”

“一年前,回到流冰馆的冰室凉香就再也没有回来。马上,把她送回流冰馆的我、希望把她带回学校的老师、和作为报复行动起因的你,马上就要在流冰馆集合了。”

“是一个偶然吧。”

“当然是一个偶然。所以,才有点可怕。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

“没什么好害怕的,是为了让凉香重返学校,有一个新的开始,老天爷导演的巧合吧。”

智里显得很乐观。但是司机的表情却渐渐严肃起来:“野野原凉子和冰室凉香彼此认识吗?”

“当然了。她们两个一起被人欺负,自然经常在一起。其实,我本来也想加入她们的……”说着,又把视线落在了右手戴的戒指上,“总之,必须先去看看。”

司机踩紧了油门。

汽车从土路驶入了沙石路,轮胎碾压小石子的声音和左右摇摆的感觉,让人心情愉快。

“到了,这就是流冰馆。”司机表情有些紧张,回头对坐在后面的智里说道,神情特别认真。

“没关系,别担心,我一定会付你钱的。”智里笑着说。

“不,那倒不是因为这个……”司机匆匆记下载客记录,就慌慌张张地下车了。

在能停十辆车的停车场上,除了一辆很低的运动跑车之外,还有一辆美国产的轿车和一辆四方形的老式轿车。四周是高大的常绿树,树叶茂密,修剪得非常整齐,如果在晚上,甚至可能会误认为是一堵墙。

和那堵绿色的墙一路之隔的是一座西洋建筑,智里不无感慨道:“这里就是凉香的家了。”

独特的哥特式建筑的尖尖的屋顶,看上去比一般的二层建筑要高出很多,有种直冲云霄的上升的效果。可能是为了炫耀建筑美的本身效果,故意把窗户设计得很小,而且全部都贴着不透明的窗纸。嵌在墙上的小灯发出橘黄色的灯光,和水银灯一起衬托出夜晚中建筑物的威容。

流冰馆整体呈向左倒的“T”字形,玄关就在“T”字的左端。

门是开着的,司机和女高中生这个奇怪的组合,慢慢朝进门的方向走去。进门处有个观音像,没有门铃或者风铃之类的东西。在右边的门上,装饰着经常在电影里看到的狮子形的叩门环。

智里刚要去叩门。

“去年冰室凉香曾经说过,只要站在这里,传感器就会工作,里面的人就能知道外面有人。现在监视器正在检查我们呢。”出租司机说道。

智里轻轻地点点头。她联想起自己家里也有同样的安全装置。

“不过,这简直和一年前一模一样啊。我站在这里,旁边是身穿校服的高中女生……”可能是精神紧张,司机的脚居然发起抖来,“这样吧。不管谁出来开门,我们都先开口说话。不让对方占取主动权,这样对方就不能察觉我们的不安情绪了。”

“不安?”

智里有些不解。她并没有感到不安,害怕的只有司机一个人呀。

——于是,她看看他的脸:“不过就是一个巧合而已吗?”

“所以才可怕。”司机叹口气说,“这难道不是恐怖的巧合吗?”

智里只能保持沉默。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害怕。

“反正你怎么想都无所谓。”司机得不到认同,似乎有些生气,说出这么一句。

这时,门在两人面前左右打开。

从里面出来一个身着正装的老人。那个人刚要开口。

“一年不见了。您就是冰室流侃先生吧。”按照预先安排的,司机抢先开口。他凭借身高的优势,抢先一步主动和老人握手,“您可能已经不记得了,我就是一年前送您孙女回来的司机。”他说着,有点气势凌人的架势。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事,我办完自己的事就马上回去。”

老人似乎完全被控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看着智里说:“你是?”

可能因为身体被司机挡住的缘故,刚才没能从监视器中看到智里。

“她叫李冈智里,是凉香的同学。因为没赶上末班车,又想见凉香,所以我就送她来了。”

“冒昧打扰您了。”智里低头致敬。

冰室流侃一直盯着出租司机的脸,虽然嘴上什么都没说,但满脸责备的表情。

“请原谅。这不是司机师傅的错。我和他纯粹是偶然碰到的,是我执意要让他带我来见凉香君的……司机师傅说,这个巧合不吉利,本来不想来的。”

智里极力维护着司机。她再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别人受牵连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行了,小姐,您请进来吧。”

流侃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司机的眼睛。智里觉得,就好像相扑比赛开始前,选手对视时的表情。

“请原谅,我并不是怀疑您的人品,请允许再次确认一下您的身份。”冰室流侃先生边说,边把智里带到了流冰馆的一间房间里,“司机师傅,请您在此稍候。”

司机被留在大厅里,流侃把智里带走了。走廊分成两个方向。一边径直延伸,一边向右弯曲。智里被带进了右边走廊旁的一间房间。

“李冈!”

刚一进屋,就看到了远峰老师。

旁边的野野原凉子也跑了过来。虽说今天中午刚刚见过面,但当时见面的亲切感还是让智里掉下了大滴的泪珠。

“老师,是……是我不对。是我接受了那家杂志的采访。”智里边说,边把事情和盘托出,“虽然凉子原谅了我,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和凉香解释事情的真相……所以,我想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凉香,所以就跑来了。实在对不起。”

远峰老师一时有些理不出事情的头绪。自己的学生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要完全理解她说的话,要花些时间。

“好了,我知道了。你别再哭了。”

“好吧,就让你也去见凉香吧。”冰室流侃看到他们见面时的反应,已经能够确定女孩的身份,因此对于这个不期而至的来访者做出允许她留下来的决定。

就在这时——

“放开我,我只是迷了路而已……”

楼道里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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