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砚走进农场,这里有四座三层高的小楼,每座楼上插着一个简易风力发电机,傍晚时分于妈开始做饭,炊烟袅袅,这些天里他们几乎就没吃过一顿煮出来的熟食。

食堂里,于妈端上饭,刘砚扫视一眼,发现又多了近百人,有男有女,女人比男人多。

“我还怕标记起不到作用。”胡珏道:“没一天睡得着,还好你们找来了。”

蒙烽一口饭喷了出来,问:“标记?”

邓长河道:“你们不是按着标记找过来的么?”

张岷茫然道:“没有……是被风雪盖住了么?你们在哪里作的标记?”

胡珏哭笑不得道:“我们沿途从汉中过,走宝鸡,所有的路标上都写了蒙字,画了箭头,让你们向西北走……”

“坑爹了!”蒙烽悲愤吼道:“我们走的是西安的东边!国道108!决明!你这招仙人指路靠不住啊喂!”

众人哄笑起来,刘砚无奈摇头。

“感谢主耶稣的指引。”吴伟光说:“最后还是找到了。”

刘砚点了点头,胡珏说:“总算可以卸下担子了,交给你们了。”

刘砚也不谦让,说:“以后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你帮忙。”

胡珏点头笑道:“我不会推辞的。”

蒙烽与刘砚在避难所救出的人自是十分熟络,当天就挨个激动过一番,而胡珏取道延安救出的一百一十七人则完全不认识他们。

蒙烽与张岷吃过饭,挨个去与新来的避难者们交谈,给他们测试,编队。

刘砚则接手整个农场的分布图与资源,以及人员名单,召集所有人开了个会。一切理所当然,没有林木森在时的□□与算计,也没有任何观念冲突。

战略养成新地图模式开启,游戏开始了。

他们在农场主的二楼大厅里开完会,刘砚整合了所有人的意见,详细记录成员的特长,开始计划二次建设。

这一次终于彻底安全了,不管天时、地利还是人和。

天时无疑是最大的要素,寒冷还会持续很久。

地利:农家乐位于太行山最僻静之处,并非南北,东西往来的必经之路。除非丧尸们翻山越岭,否则这里会遭到袭击的可能性只有很小。

丧尸的迁徙路向刘砚尚不清楚,姑且不论是一次南下,还是像候鸟般春季北上,都不会特意来光顾这里。

农场朝东三百公里外是西安,朝西则是天水,再往西北走就是兰州。十公里外有一间加油站,周围有不少村庄,但都是规模不到百人居住的小镇。

人和:林木森的黑帮管理模式终于结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虽然这场丧尸潮不知道将在什么时候结束,或许是明天,也或许要在三十年后,未来的道路说不定漫长而残忍,然而只要抱着彼此相信的心,一切都将逐渐好转。

傍晚,刘砚收拾单子,交给胡珏,说:“人事还是交给你。我不适合管理,只会捣鼓点小玩意,辛苦了。”

胡珏年长刘砚十岁,像个彬彬有礼的大哥,却从未自持年纪,闻言莞尔一笑,接过单子前去安排。刘砚拉开书房的窗帘,外面又下起小雪,决明和几个小孩在打雪仗,张岷、蒙烽各带一队人在谈话。

他从明天开始就要住在这里了,三楼的两间房已打扫好,是专门留给他们的。

门敲响,刘砚转身,吴伟光推门进来。

刘砚道:“牧师,你的传教任务进行得怎么样?”

吴伟光答道:“我不是来向你布道的,不过你如果有皈依主的念头,我愿意为你指一条路。”

刘砚道:“还是算了,目前没有这个想法。怎么?”

吴伟光似乎有点难措辞,考虑了足有一分钟,说:“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

刘砚想了想,打趣道:“蒙烽非常……不待见这个节日。不过我保证他不会干涉你们。”

吴伟光揉了揉鼻子,笑了起来,又道:“请你到处走走,我想他们都有很多话对你说。”

刘砚欣然道:“嗯,我正打算这么做。”

黄昏时大家都回来了,这是充实而忙碌的一天,蒙烽带着露指手套,全副军装,在餐厅里与十来个男人解说这里的防御布置。这些人是他暂时选出来的小队长。

张岷搂着决明,长腿交叉,时不时插口发表意见。

“暂时就这样。”蒙烽说:“我们的计划还要配合刘砚捣鼓出的小玩意,才能开始详细布置,大家心里只要提前有点想法就行了……”他眼角余光瞥见刘砚下楼,随口吩咐道:“先解散吧,准备吃晚饭。”

餐厅侧旁有一条破破烂烂的走廊,通往中间的公共休息室,休息室后是棋牌间,四间长条型的小楼簇拥着中央的水池,花园与假山。

“这里以前的主人还是个风雅之士。”刘砚牵着蒙烽的小指头,懒懒地一晃一晃,笑道:“山水画,竹子,你看。”

张岷与决明牵着手,摇摇晃晃地走在后面,张岷道:“嗯,有竹林。”

蒙烽说:“以后可以在这里养几只熊猫,刘砚以前很喜欢熊猫。”

刘砚:“……”

张岷笑道:“正合我意,决明也很喜欢熊猫。”

决明:“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有礼物吗?熊猫就是礼物?”

蒙烽:“哦忘了吧,那种洋节有什么好过的,别忘了老祖宗的东西……”

刘砚:“过圣诞节和忘了老祖宗的东西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偷换概念。”

决明:“就是就是……”

蒙烽:“反正我对洋鬼子的玩意半点不感冒。我不认识耶稣,也不认识耶稣他妈,嗯哼?”

张岷:“嗯哼嗯哼?”

刘砚:“你只是因为那年冬天陪我过节迟到挨骂,所以迁怒给耶稣而已……”

蒙烽:“都跟你说了多少次是火车晚点!我请个假容易吗我!千里迢迢回来陪你过个洋鬼子的节,我冒着追尾、翻车、脱轨、被铁道部的人渣们毁尸灭迹的危险坐动车回来,下午六点和你见一面,晚上十点坐车回去,只有四个小时,还要看你脸色……”

决明:“喵喵喵……”

张岷:“汪汪汪!”

刘砚:“蒙烽中士!别逼我揭你老底!我在车站的冷风里等了你十个小时,明明就是你在车上打瞌睡坐过站……”

蒙烽:“啊!这里灯光很亮!有照相机吗?”

张岷:“我们过去那边看看。”

决明:“我去找照相机哦。”

张岷与决明装模作样,嘻嘻哈哈地跳了几个舞步,晃悠走了。

电力不算太充足,然而基本的照明与设施足够供应,农家乐的上一任主人把这里打理得很好,有蓄电池预防停电。

今天刘砚他们回来,厅里灯火辉煌,猫王的“”从侧厅缓缓传来,音乐里流淌着说不出的浪漫。

“我只是……连着两天太兴奋。”蒙烽遗憾地说:“想到能回来见你,四十八小时睡不着……所以车上……”

刘砚:“早说不就完了吗哎,死要面子做什么?承认你那么爱我很难吗?又不是什么太丢人的事,也不会少块肉,何乐而不为呢?”

蒙烽气的牙痒,很想按着刘砚揍一顿。

闻且歌在棋牌室外安静地站着。他的身材颀长,一身野战军服笔挺,面容严肃而凛然。

刘砚看了一眼闻且歌,他像是在这里等人,他的目光与刘砚,蒙烽微一触,便即转开。蒙烽道:“这小子干的不错。他们说他一路杀了不少丧尸,让邓长河在车上保护其他人,自己单枪匹马下去开路……后面从延安和西安救出来的一百多个人,也是他带着人去救的。”

刘砚低声道:“我去和他谈谈?”

闻且歌说:“刘砚,你们回来了。”

刘砚点头,朝侧旁看了一眼,蒙烽摘下帽子,在沙发上抽烟,刘砚说:“听说你做得不错。”

闻且歌说:“被关着的那位……他怎么样了?走之前你看过么?”

刘砚短暂的迷茫后,想起在避难所里,那名间接死在闻且歌手里的人。

“嗯。”刘砚撒了个谎,说:“我们最后走的,蒙烽打开锁,把他放出来,和他们的丧尸新朋友们在一起,加入南迁的大军了。”

闻且歌的表情松动了些,眉眼间却依旧带着悲伤。

刘砚总算明白了,闻且歌在这里等的人就是他们。

闻且歌说:“我想给你们看个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决定……”

刘砚回头道:“当家的!”

蒙烽笑了笑起身,搭着刘砚的肩膀,闻且歌看了他们一眼,说:“这边来。”

他的表情似乎很难抉择,一路上没有说话,他带着他们走上二楼,度假村里最东边的一条走廊里潮气很重,地板和墙壁带着发霉的半点,冷而荒凉。

蒙烽朝走廊末端看了一眼,所有人都住在西楼,东楼没有安排住所。

闻且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217的门,带他们进去。

阴暗潮湿的房间里没有电,床上躺着林木森,他的身下盖着薄薄的毯子,双脚齐膝截断,床单上还有带着血水的痕迹。

房间里很臭,看上去却像时不时有人来打扫,床头柜上的玻璃花瓶里插着几枝野花。

林木森快死了,他躺在床上哮喘般地缓慢呼吸,胸膛像个风箱一起一伏。

闻且歌说:“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的两只脚被压在装甲车下面。”

刘砚点头道:“我还在想,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这件事。”

蒙烽蹙眉说:“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刘砚笑了笑:“风力发电机是唐逸川设计的。他没有问咱们他的姐姐的下落,证明已经找到了,林木森多半也……”

“让张岷过来吧。”蒙烽道:“给他看看。”

闻且歌如释重负,快步出外去叫人。

片刻后张岷来了,揭开林木森身下的毯子,看了一眼。

“药很稀缺。”吴伟光说:“我只能为他截肢。”

张岷说:“就算截肢,应该也活不了多长,他的膝盖以下已经完全坏死,肌肉组织感染化脓……幸亏没有病毒。”

吴伟光说:“张先生,您能不能用中医的针灸和药膏治好他。”

张岷说:“我尽量吧,这很难说。”

房内众人一致沉默,林木森睁开双眼。

“刘砚。”林木森说。

“森哥。”刘砚的语调平静。

林木森说:“我在……货柜车下面,车轴那里……放了一包东西……把它给……逸晓。”

没有人回答他,林木森又说:“小闻,咱们弟兄……到了今天,还有多少活下来的。”

闻且歌答道:“六个。”

林木森无奈地笑了笑,说:“王术呢。”

闻且歌说:“那辆车上的人,除了你和唐逸晓,剩下的都死了。”

林木森缓缓点了点头,说:“以后,让他们听你的……”

“……你,听蒙烽的,认他当大哥。”林木森吁了口气,像个交代后事的领袖,闭上双眼,说:“窗户有点漏风,去帮……森哥补补。”

他们离开林木森的囚室,闻且歌锁上门,叹了口气。

蒙烽留了下来,与他一起下楼,问:“你跟了他,当他的小弟有多久?”

闻且歌说:“五年。”

蒙烽知道闻且歌对这名头儿终究有点感情,他在拐角处转过身,二人面对面地站着,蒙烽说:“听着,我不是你的大哥,也没必要凡事都听我的。”

闻且歌点了点头,蒙烽说:“人生而平等,你只要对自己的良心负责就行了。”

吴伟光策划了一次圣诞节聚餐,刘砚给不少新加入这个团队的人做了些手工礼物,有多用军刀,钓鱼竿——等到开春时可以去钓鱼。

还有给小孩子们的勋章:蒙烽把编制再次扩张,除却一早就有的窝瓜队,土豆雷队(炸弹埋设工兵),胆小菇队,向日葵队(后勤人员),豌豆射手队(狙击兵),西瓜投手队(手榴弹兵),更添加了毁灭菇队——自杀性袭击队伍,队员只有一个人:光杆司令闻且歌。

他把一个毁灭菇的肩徽交给闻且歌,这些日子里,闻且歌始终不合群,不笑,不说话,像个把自己孤立的罪犯。

吃饭时他独自坐在一边,打牌时从来不参与,对着漫天大雪想事情。

但有事他看见会主动做,那两个人的死,仍在他心中埋着阴影,他在寒冷中干活,从早上起来一直做到晚上。

他带着最后五名林木森留下的黑社会小弟,修好了后园里的温室。

仓库里囤积着大量的种子,成袋的蔬菜和花种,瓜果种子是农场主预备下,专门提供给前来玩农家乐的休假人士种地玩的。这里从前的人全变了丧尸,养的家畜饿得全跑了。成群的鸡躲在破旧的温室里避寒,并啄食菜叶和蚯蚓,青菜,番茄没人施肥,就像植物一般疯长,俨然成为一个自给自足的生态循环。

鸭们白天出去溜达,下午则回温室里找吃的,刘砚实在惊叹于大自然的茁壮生命力,这些家禽没有人照顾,竟大部分活了下来。

肥料,农药一应俱全。粮食也非常多,粮仓里大包的面粉与大米足够他们吃一年。排水系统连着附近的一条地下水道,早已修建好,生活垃圾被排放进河道的一条支流,汇入西安外沿的污水河。

在这个自给自足的农场里,生活垃圾本来就很少,大部分肥料又是猪,鸡鸭等的粪肥。几乎不对自然产生多少污染。

宽敞的农场后面则是大面积的田地,一直蔓延到河边,还有几台废弃的,耕地用的机械,经过刘砚重新改装后全部可以用。

张岷带着人沿东边的河岸巡逻一圈,找到跑丢的牛和猪,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三只瘦骨嶙峋的母猪和好几窝瑟瑟发抖的小猪。

张岷把它们抱了回来,刘砚打趣道:“再找几只狗,种种田就齐全了。”

“你会种田?。”蒙烽说。

“不会可以学么。”刘砚在看一本关于作物种植的书,这些书在邓长河带领大部队长征逃亡的时候居然没被扔在雪地里,刘砚真不知道该嘲笑片儿警是笨还是夸他聪明。

来年开春他们将在田地里开垦,种下第一批小麦。一名南农的大学生以及另一名华西农业大学的后来者加入了他们,一切趋于安稳,名为希望的种子,正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土地上扎根,发芽,抽枝,开花。

蒙烽道:“走吧,出去堆雪人。”

刘砚道:“没空。”

蒙烽:“休息一下嘛,你看,喏?那里,张决明小同学玩得多快乐。”

刘砚:“不了,你去和他玩吧,活到老学到老,荒废学业是不好的亲。”

蒙烽:“你不要逼我动粗。”

刘砚:“来啊!烽哥,你现在当了头儿胆子肥了是不……”

蒙烽二话不说,横抱起刘砚,壮烈地大喝一声,从二楼跳了下去。

雪球瞬间四面八方飞来,刘砚从五体投地的蒙烽身上爬起来,在周围的大笑中狼狈逃窜,决明带着他的队员们杀气腾腾地两路包抄,杀了上来,刘砚边告饶边逃,蒙烽发足飞奔,穷追不舍。

刘砚在雪地里摔了一跤,蒙烽追上了,抱着吻,被刘砚推开,又扑了上去。

“宝贝!”张岷道:“回来了!”

“你爸叫你回家吃饭了亲!”蒙烽回头朝意犹未尽的决明嚷嚷道:“搅人好事被驴踢的亲!”说毕侧脸上又挨了一下决明的雪球,和刘砚一起扑倒在雪里。

蒙烽背着刘砚,一行足迹在雪地中歪歪斜斜,延伸向远方。

“这儿的老板。”蒙烽抬头眺望白桦林与林中的木屋:“是个有钱人。”

刘砚埋在蒙烽的肩上,一晃一晃地被他背着走,他的肩膀宽阔,背脊坚稳可靠。

“嗯。”刘砚随口道:“看得出来,单身?”

蒙烽说:“你没看书房里的杂物么?上次我整理出一叠情书,是他年轻的时候写给他老婆的。”

“他原来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知青,比咱们爸妈年龄还老点。”蒙烽感触良多地说:“回城以后白手起家,九十年代下海创业,和那女孩儿结婚,没有小孩。赚到上千万资产以后把公司出让给一家大企业,带着老婆来这里,办了个农家乐。”

刘砚温柔地笑了笑:“挺有乐趣的生活,能急流勇退的人不多。”

蒙烽点头道:“我看到那些情书,他还十分怀念下乡时候的知青生活,那女孩儿是农村人,一直支持他创业。没想到开了农场以后,老板娘没过几年就死了,剩下他一个人打理这里,又雇了点人打理,你看前面。”

他们在木屋后的白桦林里,两个墓碑前停了下来。

一个墓碑是大理石白板,光滑而未刻字,另一个墓碑则刻着“吾妻芮婉婉之墓”。

“应该是城里来避难的人带来的病毒。”蒙烽说:“这老板也变了丧尸。胡珏解决了他以后,搜索附近时找到这里。你看,他把他老婆埋下去了,还留了个墓,是预备他死了以后埋进去的。”

刘砚道:“尸体呢。”

蒙烽说:“前几天我让他们搬过来埋了。”

刘砚点头,和蒙烽手牵着手在墓碑前站了片刻,而后道:“谢谢你留下的农场,祝你们在天上再相见。”

“吃饭了——!”邓长河扯着大嗓门吼道:“蒙烽!刘砚!今天吃新年饭了!快点回去!”

蒙烽:“来的时候我背你,现在你背我了。”

他不由分说扒在刘砚身上,刘砚艰难地迈出一步,摇摇晃晃地吃力前行。就像决明背着一个巨大的顽皮豹毛绒公仔,蒙烽两脚在雪地上拖来拖去,刘砚背着蒙烽走出五十米,朝雪地里一扑,索性装死,不动了。

2012年12月31日,新历除夕夜。

蒙烽吩咐开了四十瓶米酒,两百人在大厅内吃肉喧闹,划拳斗酒,饭后则混在一起打牌抽烟,吃零食取乐。击鼓传花,讲笑话唱歌。

张岷人缘甚好,一喝酒就被人轮番灌得醉醺醺的,躺在沙发上。

“爸……”决明道。

蒙烽:“亲!你爸倒了!要吐了哦!你去玩收音机!待会再来!晚上罚他跪搓衣板!”

男人们吵吵嚷嚷地把张岷扛到一边,夜十一点四十,胡珏的英文歌唱得深情而好听,邓长河在中间弹吉他,尖叫与鼓掌声把张岷闹醒了。

“岷哥会不?来一个来一个。”片儿警递过吉他。

张岷头嗡嗡地响,接过吉他,笑着弹了一曲,下面女生们疯狂尖叫鼓掌再来一个。

“等等啊,我看看再弹个什么。”张岷酒劲过了,帅气地笑了笑,拿着那把从遗物堆里翻出的旧吉他,对着前主人留下的乐谱翻过一页。

“快倒数了。”张岷说:“还有五分钟,不弹了吧。”

“再来一个嘛——”群众纷纷大叫。

“决明呢?”刘砚转头找人。

蒙烽喝得有点高了,说:“快倒数了,你去找决明来。”

“叫闻弟下来变魔术!”谢枫桦敲了敲酒瓶,笑道:“闻弟会变魔术的!”

刘砚转身上楼,闻且歌从二楼关上门出来,没有锁门,站在走廊里,眼望窗外满天飞雪。

刘砚说:“林木森吃了么。”

这些天里林木森的病情一再恶化,每天都只吃很少,今天是除夕夜,他们在楼下餐厅狂欢时,刘砚便叮嘱闻且歌带点吃的上去。

闻且歌说:“他死了。”

刘砚叹了口气,说:“死了……生前的事就清算了,祝他走的安详。”

闻且歌说:“牧师给他祈祷过了。”

刘砚点了点头,说:“马上倒数,你下去吧,枫桦让你变魔术。天亮的时候,蒙烽会带人给他下葬。”

闻且歌道:“好的,刘砚,我变个魔术给你看。”

闻且歌拿出个硬币,左手一弹,右手抓住,手掌摊开,里面是一团雪球。

刘砚笑了起来。

闻且歌道:“刘砚,新年快乐。”他一整衣领,走下楼梯。

刘砚站在那扇门外,最后还是没有推门。

“森哥,再见。”刘砚在门外说,继而转身走向三楼。

三楼走廊里一阵冷风吹来,决明戴着棉帽厚手套,脸上发红,裹着厚厚的大衣,抱着个收音机,坐在窗沿上,天线拉得长长的,指向窗外漆黑的天空。

小雪细细碎碎地下着,决明把调频旋钮转到左边,又转到右边。

刘砚道:“你还真的在这里玩收音机。”

决明说:“啊?我不喝酒。他吐了吗。”

刘砚说:“下去吧,在倒数了,2013年马上来了。”

“十——九——八——七——”

楼下的倒数声远远传来,刘砚也不走了,索性站在决明身后,静静眼望外面寂静的天空。

“宝贝——”张岷从楼下跑上来。

“六——五——四——”

那一刻整个农场灯火辉煌,所有的灯亮起,农场门口挂着的木牌上写着三个字——“永望镇”。

木牌上缠绕的五色彩灯一亮一亮,缤纷圣诞树站在风雪里。

蒙烽顺着旋转楼梯朝上走。

“三——二——”

“一!”

“耶——!”

欢呼声在雪地里远远传来,下一秒,沉稳,可靠的男声响起。

“这里是国际救援组织联盟中国分部,今天是2013年1月1日零时零分,我代表中国军方,政府在此呼叫所有的幸存者……”

刘砚:“……”

决明莫名其妙,低头看着手里的收音机。

“过去的五个月里,人类遭到了史上最为沉重的灾难,广播频道断绝,全国所有城市被一场病毒引起的……”

“蒙烽——!”刘砚一把拉起决明的手,冲下楼梯,上楼的张岷马上把决明横抱起来,冲下一楼。

“安静!安静!听!”蒙烽吼道。

整个大厅里的两百人静了下来,甚至不闻呼吸声,唯一响起的,只有决明手里的收音机,刘砚发着抖,把音量调到最大。

“过去的五个月里,我们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感染者摧毁了我们的家园,这是毁灭性的打击,但灾难永远不能摧毁人类顽强的生存意志。”

“过去的五个月里,我们在公海建立了太平洋救援基地本部,中国政府成立救援组织,并加入国际盟军,全世界正在向各地输送大量救援人员,无论你现在的遭遇有多么困难,请不要放弃活着的希望……”

“今天是2013年的第一天,迄今为止,全国各地的信号发射塔,都在军方以生命换取的代价下修复,并于2013年1月1日零时零分开机,信号网络初步确认,覆盖全国大部分地区。”

“如果你听到这段广播,请与生者互相转告,避开南下的感染者大潮,准备维生与御寒物资,药物,进入北部各省市,尤其避开东南沿海各省以及中原地区,救援队正在挨省搜索幸存人员……”

那一刻,所有人都哭了起来,终于在与外界隔绝的第五个月后,听到人类幸存者的第一次呼叫,那心情无法形容。

“请听到这段广播的幸存者互相转告,向你们最近的广播信号塔靠拢,在广播信号塔上系一条白布以示周围地区安全,系一条黑布以示周边地区尚有游荡的感染者,并不完全安全。”

“请在信号塔周边作方向标记,妥善标记后离开,于五十公里范围的地区内寻找隐蔽点。救援队抵达时,会在以信号塔为中心的五十公里内进行搜救……”

“如果你现在安全,请尽可能帮助所有未被感染的幸存者,彼此鼓励,并坚强地活下去。如果你正在以武器对付还活着的同胞,借灾难之机进行抢夺,杀戮,请你收回你的手,救助一切有需要的人。这不是末日,而是一场对中国,对人类,对整个地球的考验。”

“请不要放弃希望,同时铭记我们生而为人的道德与爱,全国人民万众一心,团结起来,互相帮助,你所站的地方就是中国,只要你们不放弃自己,国家就永远不会放弃你们。”

“后续搜索需要你的耐心等待,我们的原则与立场,是不放弃每一位活下来的人,本消息每半小时发送一次,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刘砚低声道:“蒙叔叔。”

——上卷•血色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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