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八十七 苏醒

归剑明一字一句, 认真地说：“我想告诉你, 其实我昨晚护住你，是因为，你是我……最想保护的人。”

他说什……什么？

程乐突然听到这句话, 心中大震，猛地抬头看向他, 只见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中，是满满的真诚和温柔。程乐心里一颤, 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赶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归剑明知道程乐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也不着急, 缓了口气, 轻声解释道：“当时跟你分手，并不是为了跟凌夕在一起, 那天你看到的只是场误会。我跟他曾经在一起两年, 后来……他背叛了我。”

归剑明似乎是回想起那段记忆，低沉的声音带着点痛楚的沙哑，顿了顿，又轻声说：“我怕你跟我也不能长久，所以当时才找借口趁早跟你分开。伤了你, 是我的错。”

“对不起……程乐。”

说着就把青肿的手放在程乐的手背上，轻轻地握住，动作十分小心而温柔。

程乐手指僵了一下, 却没有挣开，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一刻，归剑明才知道，以前的自己实在是太过愚蠢，还以为把所有的伤痛都埋在心里是最好的疗伤办法。可如今，亲口把那些事跟程乐说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背在身上很多年的包袱，像是终于被放下了，心情也骤然变得轻松起来。

有些话，连夏羽都不想告诉的最隐秘的心事，却这样跟程乐说了出来。哪怕那些秘密是他心底最深的伤口，哪怕把这些暴露出来会很危险，他还是毫不避讳地让程乐知道了。

因为，他想把程乐当成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没有保留，没有防备，更不会再有隐瞒。

程乐的心情非常复杂，知道现在这个地步，他不会对自己说谎，可听着他解释的所谓理由，心里却有些愤怒。

这个笨蛋是不是情商太低了，还是脑子里少根筋？就因为凌夕曾经背叛过他，他在感情上受过伤，所以不敢去追求新的幸福？害怕第二次被抛弃就跟自己分手了？

虽然程乐知道，归剑明被父母抛弃过的经历，让他对人有太多的防备，后来又被凌夕背叛，心里自然竖起了一道墙，不相信别人，甚至不太相信自己，关键时刻当乌龟缩回壳里去，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莫名其妙被他当了炮灰，任谁都不会好受！

现在见他放下骄傲来柔声解释，又是一副大病初愈的可怜模样，程乐心里有气也发不出，只好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归剑明被瞪得一愣，抓住程乐的手不由得松了一下，接着，却又握紧，柔下声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们重新开始……”

从小到大，从没用这么软的口气跟人说过话，归剑明心底也有些不安，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程乐……会原谅吗？

不由得抬头瞄了程乐一眼，见他依旧面无表情，冷冷地道：“你不怕我是你好朋友的弟弟了？”

归剑明想起自己当初找的那个破理由，不禁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说：“程悦他……会体谅的。”

正说着，就听门口响起个声音。

“体谅什么？我好像听到我的名字了。”

出现在走廊拐弯处的正是程悦和夏羽，程悦提着一篮水果，夏羽左手捧了一束鲜花，右手还提着个大饭盒，显然是来探病的。

归剑明赶忙把手放开，程乐也迅速把手缩了回来。两人身体都有些僵硬。

程悦还在那好奇地问：“体谅什么？”

程乐吸了口气，一脸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哥，你们这么早过来？”

程悦点点头，“带早餐给小归吃。”接着又瞄了弟弟一眼，“我还以为你依旧穿着昨天那件血淋淋的毛衣，给你带了件衣服来换。”

程乐弯起嘴角笑了笑，“我怕吓到人，大清早出去买了件新的。”

“哦……你今天起那么早啊。”程悦把水果和饭盒都放在桌上，回头道，“小归呢，几点醒的？感觉怎么样？”

归剑明冲程悦笑了笑，“还好，没什么不舒服的。医生说如果检查结果没问题，可以出院了。”

程悦松了口气：“那就好。来，我带了吃的给你。你们还没吃早餐吧？”

归剑明和程乐对视一眼。

“没呢。”程乐道。

“吃过了。”归剑明道。

这次的心有灵犀……显然是不灵了。

程悦有些惊讶地看了两人一眼，“到底吃，还是没吃？”

倒是夏羽在旁边意味深长地笑，还冲归剑明眨眨眼，说：“意思就是程乐没吃，小归吃了吧。”接着又打趣道，“没想到程乐这么体贴啊，大清早给小归买早餐呢。亏你哥还以为你会睡到中午，紧紧张张做了吃的给小归带过来。”

夏羽不顾程乐的眼刀，继续笑着说：“看来昨晚你抢着留下是对的，要是我，肯定不会这么贴心地照顾小归啊。”

这次连归剑明的眼刀都扫了过来，夏羽这才乖乖闭嘴了。

程悦打开饭盒，很多亲手做的糕点，看着让人食欲大增，可惜归剑明和程乐都吃过早餐了，又不好不给程悦面子，只好每人又吃了几块意思一下。

程乐这才问：“哥，昨晚的车祸查清楚了吗？”

程悦道：“我跟夏羽被警察叫去录了口供，那位肇事司机应该会判刑吧。小归没事就好，昨晚车窗直接被砸碎的时候，我真是吓坏了。”

想起昨晚的事故，众人都心有余悸，一时无话。

片刻后，程悦才笑着说：“对了小归，今天下午出院以后去我家玩儿吧，你不是说要尝尝我的手艺吗？”

归剑明笑了笑：“不了，明天我还要上班，下午正好赶长途车回去。”

程悦皱皱眉，“那怎么行，哪有刚出院就赶长途车的，休息一天再说，明天你就跟单位请假。”

归剑明回头看了程乐一眼，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回不回去干嘛要咨询我的意见！

虽然他这明显的询问目光让程乐在哥哥面前有些尴尬，可心里还是冒起那么一点点甜蜜。这个傻子，难道以为到了现在，自己还会刻意去避开他么？

程乐瞪他一眼，然后又扭头，冲夏羽笑道：“这样吧，今晚夏羽和小归都去我哥家里，让他露一手，很久没人夸他的厨艺，他心里可寂寞着呢。”

程悦笑着白了弟弟一眼，回头冲归剑明道：“小归，你的意见呢？”

见程乐拐弯抹角邀请自己去他哥哥家，归剑明心中自然喜悦万分，赶忙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还微笑着看了程乐一眼。

虽然看到的……只是别过头去的后脑勺。

在医院待了几个小时。程悦就说：“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儿碍手碍脚的，要不，程乐你陪着小归，我先回去准备今晚的饭菜吧。”

程乐怕自己跟归剑明独处，他又说出什么令人心跳的话来，赶忙起身说：“哥，我跟你一起回去，夏羽留这吧。”

归剑明知道跟程乐复合的事一时半会也急不得，再加上夏羽明显有话要跟他说，只好点点头，说：“你们路上小心。”

程悦笑道：“放心吧，我们坐地铁回去。”

等两人走后，夏羽才坐回床边，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怎么？看来你们和好了啊？”

归剑明耸耸肩，“还没有，只是……稍微有了点起色。”

“啧，你这招英雄救美肯定让程乐感动坏了，你不知道，昨晚你出事的时候，他一脸快哭的表情，抱着你反复叫着你的名字，还一直握着你的手上了救护车呢。”

归剑明怔了怔，没想到……自己在他心里也有这么重的分量，他居然会……因为自己而如此难过？

想到这里，心头一喜，脸色也不禁红润了起来。

夏羽见他神采飞扬的样子，根本就不像个大病初愈的人，心中轻叹，看来小归是真的很喜欢程乐，而如今，他也终于放下过去的包袱，愿意去为幸福而努力了。

夏羽知道，归剑明是最重情义的人，他从小就以“大哥”的身份保护和照顾着孤儿院里一群年纪小的孩子们。可是，他生病的时候，却很少跟人说，也很少有人会去注意。因为在大家心里，归剑明是最懂事，最不需要别人操心的。他一直把坚强的一面展现在大家面前，也从不埋怨自己的身世，所有人也都以为，他是整个孤儿院里最坚强的一个。可是在一次深夜里，夏羽起身上洗手间的时候，却听见他裹着被子，哽咽着说，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那时候才知道，其实归剑明心底有一份掩藏得很深的脆弱。听院长说，当年他妈妈扔了他的那天，他在树下淋了整整一天的雨，接到孤儿院大病了一场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他的母亲。

没有提，并不代表他不介意。

正如他看似坚强独立，并不代表，他不需要人的体贴和关心。

或许，程乐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可以让他放下防备，不再逞强，交出自己的心的那个人。

如今看着他们两人终于有了和好的迹象，作为归剑明的知己好友，夏羽心里也为他高兴。

想到这里，夏羽不禁轻轻握了握归剑明的手，低声说：“小归，机会要好好把握，相信自己，也多给点信任给程乐。你们……会幸福的。”

昨晚程乐神情恍惚的模样，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知道他俩关系的自己，那表情明显是满满的紧张、不舍和心疼，夏羽站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也正因此，才确定程乐也爱着归剑明，所以他们才有和好的可能。

归剑明听了夏羽的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会努力。”

夏羽满意地笑了笑，这才说：“还有件事跟你说，全国歌手大赛报名启动了，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啊？咱俩弄个组合去秒杀评委，怎么样？”

归剑明怔了怔，“不了，我不太喜欢在公众面前露面。”说罢又微笑着看着夏羽，“你终于要为梦想迈出这一步了？”

夏羽斜了他一眼，接着又是一笑，轻叹口气，“是啊，读了几年的音乐学院，总不能白费吧。希望我这次能有好的成绩，将来等我发了专辑，第一张肯定送你啊。”

归剑明知道夏羽从小就喜欢唱歌，如今他决定去参赛，作为好友也替他高兴。于是笑道：“好，我等着你在专辑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顿了顿又调笑道，“对了，你也该练练字了，你的字那么丑，将来要是发了专辑，签了名反而要降价销售吧？”

“切，我的字才不叫丑，我那只是抽象了一点。”夏羽厚着脸皮说。

下午的时候验单结果出来了，请示了医生说没问题可以出院，夏羽忙着办好了出院手续，还去外面给归剑明买了件衣服。原先的衣服被血染得不能看，总不能穿病号服上街。

归剑明喜欢深色的衣服，夏羽买来的便是深灰色的毛衣和浅蓝的牛仔裤，他穿毛衣很显身材，宽阔的肩膀让人有种“靠上去很踏实”的安全感，双腿又长又直，走在街上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夏羽肚子饿了急着去地铁站，归剑明却转身往商场走，说什么“空手去不太好，还是带点礼物吧。”

夏羽取笑道：“哟，你这怎么跟拜见岳父岳母似的，还带礼物呐？”

归剑明严肃道：“如果只是去见无双，自然不用客气。可他是程乐的哥哥，性质就不一样了。”

夏羽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好吧，怎么说也是第一次上门的女婿，哦不，弟婿……”夏羽还在那纠结称呼的问题，归剑明却早已走到玩具店那边，挑了个漂亮的游戏机给叶谦，然后又买了好多水果和两瓶红酒。这才满意地往地铁站赶去。

夏羽昨天来过，却依旧找不到程悦家，他从不掩饰自己是路痴的真相，带着笑脸到处找警察问路。

归剑明有些头疼地跟着他像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大半个小时，最后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打电话给程悦问路。

两人这才找到了小区的入口，一路走到程悦家里，按响了门铃。

有个小朋友蹦跳着跑来开门，见到两人便咧嘴笑道：“爸爸，你说的两个哥哥来了。”

程悦正在厨房忙碌，听到叶谦的话赶忙擦了擦手走过来，笑道：“你们迷路了多久啊，怎么现在才来。”

归剑明无奈道：“没办法，夏羽是路痴。”

程悦见他提了满手的东西，有些惊讶地道：“你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老朋友还这么客气，空手来就行了啊……”

归剑明笑了笑说：“给你带些礼物。”接着又看向小叶谦，问：“你就是叶谦吗？”

叶谦点点头，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着特别机灵。

归剑明很喜欢这个孩子，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把游戏机送给他说：“这是给你的礼物。”

“谢谢哥哥！”叶谦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拿去拆，一边还在那叫：“小叔叔，哥哥给我买了礼物哦！”

程乐从书房出来，看见冲自己微笑的归剑明，心头一震，赶忙别开眼去看向叶谦，一拍他的脑袋，斥道：“叫我叔叔叫他哥哥，差了一个辈分，我有那么老吗？”

叶谦回头看了程悦一眼，道：“爸，我想有个哥哥，怎么到处都是叔叔？”

家里两位叔叔一个比一个坏，加上新叔叔程乐又动不动拍他头，送自己游戏机的那位帅哥那么年轻，为什么不能叫哥哥？叶谦心里纳闷，看程乐正沉着脸，只好改口说，“好吧，叔叔就叔叔。”

说罢，就转身跑去书房自顾自地玩起游戏机来。

倒是程悦心里有些纳闷，怎么归剑明给小谦送游戏机的时候，那表情就跟当年的叶敬希给小程乐送游戏机时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