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生日歌会热热闹闹, 一直从七点开到了九点。

歌会结束后, 程乐便关了电脑,穿了件外套,拿起桌上的蛋糕往地铁站赶去。

虽然中午的电话闹了点不愉快, 可程乐从来不是小气的人,不会记仇, 有什么话说开就好。再说,蛋糕已经订了, 不送给他, 过了今天就没了意义。

还好现在这时段人很少,一路畅通无阻,赶到归剑明住的地方, 只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程乐循着记忆找到小区里的最后一栋楼, 楼下的门刚好开着,因为楼道里很昏暗, 程乐便打开手机来做电筒, 一步步慢慢走上去。

走到五楼的时候,发现归剑明的屋里亮着灯,门似乎开着条缝隙。

程乐走上前去,刚要推门,却听见屋内有些奇怪的声音。好奇之下, 忍不住凑过去从缝隙里看了一眼。

那一眼,如同当头浇下一盆冷水,让程乐全身都凉了个透。

冰凉刺骨。

屋内的场景是程乐做梦都没想过的。

他从来没想过, 归剑明那种温柔又复杂的眼神,会在注视着别人的时候出现。

他从来没想到,归剑明会那样带着无奈的,宠爱的表情,拥抱着别人……

多像啊,跟他抱着自己的时候多像?那眼神,那表情,就像复制粘贴的一样,一点儿都没变。

亏自己还为他那种目光而着迷,为他那样的表情而心跳,还以为那是因为他有多爱自己。

原来,他不过是最好的演员而已。

程乐手指紧紧攥着那盒蛋糕,站在门外看着屋内的画面,只觉得他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剑一样刺在自己心头。

归剑明,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你。

即使你的名声臭不可闻,即使你的谎言被我发现,即使你的身世背景有那么多的疑点。我还反反复复的说服自己,选择相信你,跟你站在一边。只因为,我爱你,我愿意去相信我所爱的人。

可是,这就是你给我的回报?!

这就是你当面打我的一个响亮的耳光吗?

很好,当初小飞说归剑明是新闻系一号人渣的时候,自己还反驳说,他追一个甩一个还不够渣,更渣的,是一脚踩n船。如今这话却真的应验了,归剑明果然深藏不露。

怪不得昨晚零点那么久不接电话,看来是有个跟自己一样白痴的人守着零点给他电话祝福,他被那人缠住了,只好甜言蜜语安抚了一个多小时?

怪不得今天说没时间跟自己吃饭,原来是有另一位傻瓜找上门来陪他过生日呢。

程乐越想越是心寒,大热天的,那种冰凉的感觉直从脚底往上升,就像冬天里突然发作的风湿一般,赶都赶不走。指尖紧攥在掌心里,划出一条条红痕都没有发觉。

程乐的目光紧紧凝在归剑明的脸上,两人只隔着一道门,程乐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认得他了。

屋内,归剑明怀里抱着的那个清瘦的男生,还在轻轻的颤抖着,像是撒娇一样把头埋在他怀里,一边哽咽着说

“剑明,我真的很爱你,在国外受再多的苦,我都忍了下来,就是为了早点回到你身边……”

男生抬起头来,眼中是迷恋的神色。

“别再丢下我好吗?我爱你……”

“你记得吗,我们说好每年都一起过生日的,你看,我还从国外带了礼物给你,这条项链是我专门给你订做的。”

看到这里,程乐忍不住笑了起来。

瞧瞧,屋里的那个男生多像个白痴。归剑明看着他的眼神中明显带着冷漠和嘲讽,可惜当事人看不见,自己这旁观者,却看得一清二楚。

自己差点也变成了那样的白痴吧。看在他眼里就跟可怜的小丑一样,一脸忐忑的给他送礼物,却不知,那精心挑选的礼物,在他眼里,真的一文不值。

其实,现在拿着蛋糕站的门外的自己,岂不是跟屋里那人一样白痴?

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假装没看见可不是程乐的作风,既然今天凑巧撞到了,问题也就到了解决的时候。程乐深吸口气,退后一步,轻轻敲了敲门。

然后推门而入,微笑着道:“哟,门没关啊。归剑明,我来陪你过生日了。”看到屋内的场景,假装惊讶地道,“有客人在呢?”

那男生长得倒是挺清秀的,一见程乐进来,瞬间涨红了脸,推开归剑明,冲归剑明轻声道:“他是?”

程乐耸耸肩,一脸灿烂的笑容:“我是归剑明的男朋友……哦,对了,具体是第几任,这你要问他,我也不清楚。”接着,走到桌旁,把手里的蛋糕放在桌面上,当着他的面打开来。

那行“loving you”,用红色果酱写上去的字,此刻看来竟是如此刺眼。每一个字母都像在讽刺自己的愚蠢。

程乐低头紧紧握了握拳,这才抬头看向归剑明,微笑着说:“这个蛋糕,留给你们俩好好享用吧。不过,这行字看来有点多余了。”说着,就把写了loving you的那个巧克力牌子拿起来,潇洒地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程乐沉下脸,转身要走,却被归剑明猛地拉住了手臂。

归剑明的脸色很阴沉,那种冷到极点的目光,带着残忍的目光,是程乐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他的手指太过用力,甚至像是要嵌进程乐的手臂里。

程乐皱眉,冷冷道:“放手。”

归剑明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把他拉进了卧室,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听我解释。”

归剑明把程乐按到床上坐下,自己则站在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程乐。

程乐耸耸肩,“好啊,你可以解释,最好在十点之前解释完,我还要赶地铁。”

归剑明沉默良久,才低声道:“你就是乐乐对吗?”

程乐低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归剑明继续平静地道:“直说吧。刚开始遇到你,确实是因为你很特别,但我当时没想惹你,因为我知道,你不是gay。”顿了顿,继续说,“后来,我无意中听到魔音社一个新人的录音,声音太熟悉,我怀疑那是你。查过你的资料后,就更加确定了。”

“哦?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程乐微微笑了笑说,“你果然深藏不露。”

归剑明淡淡道:“你是李唯推荐之下进的魔音社,你舍友又是李唯的男朋友,你跟乐乐声音这么像,名字又都有个乐字,我怎么可能连这都想不到?一直装作不知道,只是我想看看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原来我做的一切,在你眼里都只是演戏。就像看耍猴一样,你看得可尽兴?

程乐沉默一下,才轻轻笑着说:“你观察我一阵,然后对我感兴趣了,想追了再甩掉,来满足你的成就感?”

归剑明看了程乐一眼,道:“后来你又进广播台,我发现,你原来喜欢我,既然如此,我只好顺水推舟,陪你玩玩。”归剑明沉默片刻,低声说,“可是,我没想到你是无双的弟弟。”

程乐冷冷道:“这是什么意思?”

“今晚歌会的时候,其实无双也在,你说话的时候,他说你声音很像他弟弟,我才想起来,无双曾经说过,他弟弟考到t大读研,你又正好姓程,我才确定,原来,你就是他的弟弟。”

听着他平静地叙述着这些,程乐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刺痛。

原来,在他的眼里,“爱着他的程乐”,这个身份,远没有“无双的弟弟”重要。

甚至连他认识多年的网友无双,在他心里的地位,都比自己重要许多许多呢……

所以他才会因为不小心惹到了朋友的弟弟,而果断的选择断了这层关系吗?

程乐深吸口气,冷静地道:“我是他弟弟没错。所以?”

“我不想玩火玩到朋友弟弟头上,所以,趁你还没陷进去,我们还是早点分手吧。不然,我跟你哥也没法交代。”

你怎么知道我没认真?没陷进去?

程乐弯了弯唇角,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心底却被他无情的话划了一刀又一刀的伤口。

其实早就认真了,只不过那些愚蠢的认真,在他的眼里,只是无聊人士玩弄的把戏吧。他以为自己接近他是闲着无聊好玩吗?却不知,自己早就喜欢上他,才想方设法靠近他的。

自己买的蛋糕上还傻瓜一样刻了一行loving you,被他看笑话了。

白痴一样买了个项链,两百块钱,现在自食其力辛苦做程序赚学费,钱也来得很不容易呢,为了给他买个稍微精致一点的礼物,多贵的价钱眼都不眨一下,从小到大买过的最贵的礼物,现在却埋在口袋里,送都送不出去了。

那只可爱的小乌龟,背上厚厚的龟壳,每一条纹路都刻得那么精致,可惜,永远都没有人把它挂在脖子上了。

程乐强忍住眼中的酸涩,塞在口袋里的手轻轻摸了摸包装精致的礼物盒。

抬起头来,冷淡地说:“归剑明,你觉得,我会对你认真吗?”

“不会。”很果断的答复,甚至没有半秒犹豫。

不会?

果然在他眼里,那些表达心意的方式,都是愚蠢的作秀。

自己精心准备的蛋糕,歌会上唱的歌,还有,通宵好几日帮他做的宣传视频,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发的短信,抱着他亲密的吻,等等。

全都是在演戏?

程乐笑了笑:“没错,我当然不会对你认真。你还真了解我。其实我接近你也只是一时好奇罢了,我只是想试试跟男人恋爱的感觉,跟你在一起这几天,不过是一次新鲜的尝试。”

归剑明沉默了良久,这才点点头,低声道:“你这样想也好。我们在一起才几天,和平分手,对彼此都有好处。”顿了顿,又淡淡地道,“你不是天生的同性恋,还是找个女朋友比较合适。”

“找个女朋友,是吗?”程乐慢慢站了起来。盯着归剑明的眼睛,微笑着说,“虽然很想揍你一拳,可是,我真怕,脏了我的手。”

“别再见了。”

扔下最后四个字,程乐转身摔上了门。

屋外的那个男生正在沙发上坐立不安,程乐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疑惑的目光,径自走出门,再大力的把门关上。

楼道里很黑,一个人的脚步声显得格外空寂。

程乐突然想起,不久之前的那个下午,窗外的阳光其实很温暖明亮,可这里能透进来的光线却微弱得可怜。于是,归剑明就走在前面,体贴地牵着他的手,每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他都会捏一下手心来提醒,自己接到暗示,就会放慢脚步,免得踩空了。

那一刻真的觉得,两人的心贴得很近,连心跳和呼吸的频率都渐渐融在了一起。

现在想来,却是那么的讽刺。

也不知,在这楼道里,他牵过多少人的手。

如今自己一个人走在这黑暗的楼道里,窗外也没有阳光,只剩漫天繁星来告诉他此刻的时间。

此时是夜晚,吹着很冷的风。

有个白痴大老远提着蛋糕和礼物,兴高采烈地跑来给人庆祝生日,却只听他说了几句伤人的话。

我只是玩玩而已,现在不想继续了,我们还是分手比较好。

理智的分析,冷静的结论。

自己只能接受,还要顾忌自尊不吵不闹,微笑着,假装若无其事地留下蛋糕,再攥着手心里花了两百块钱买来的项链,灰溜溜地原路返回去赶地铁。

那个叫程乐的人,一向潇洒乐观,快活自在的人,独自坐上最后一班地铁,在空空荡荡的车厢里看着自己的影子。

投射的窗上的自己,脸上居然还带着笑容。程乐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笑得出来,还在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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