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休沐,林芳洲闲来无事,就和小元宝一同去城外的卧佛寺里玩。卧佛寺的香火很旺,和尚们很有钱,用金子把卧佛镀了。好大一尊卧佛,连脚趾缝都是金的,太阳下一晒,金光闪闪的,亮瞎人眼。

诸神佛鬼怪,小元宝统统不信,不止不信,还有些反感。林芳洲很理解他,毕竟他爹就是因为信了和尚道士的话才鲜少与他见面,他从小就被其所害。

不过,小元宝觉得佛门劝人向善这一点也还可取。

林芳洲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去卧佛寺玩,纯粹就是去玩,顺便买些卧佛寺特有的素食。卧佛寺的和尚们很会迎合俗人口味,用素食做了各种仿荤菜,什么假鱼翅啦、假燕窝啦、假蟹粉啦,应有尽有,吃起来很像那么回事,还便宜。

卧佛寺建在半山腰上,大殿东边是一条环绕各殿的小路,路边种着许多树,郁郁葱葱,时有鸟鸣,往山下望,是一个月牙形的湖,波光粼粼,湛蓝清澈仿佛嵌在山间的一块宝石。倒好一个观光的所在。

林芳洲顺着小路往上走,一边玩一边看,见到那路边种着的一排大桃树,此时节桃花已经谢了,树上结了许多桃,还没长开,只有弹丸般大小。大桃树上边,有个鸟窝。

卧佛寺不许杀生,这里的鸟尤其多。

林芳洲玩心顿起,爬上桃树,想要看看那鸟窝里的是什么鸟。小元宝在下面说道,“不要掏了,掏回去还是要被九万吃掉。”

“我不掏,只是看看。”

“你当心些。”

林芳洲爬上树,见那鸟窝里的是三只小黄鹂,大鸟不在。黄鹂鸟一般住在高树上,卧佛寺不杀生,惯得这些鸟胆子也大了,不怕人,在桃树上筑巢。

小元宝在下边问:“看够了吗?”

“看够了,是黄鹂,不能养。”林芳洲有些遗憾。

黄鹂鸟不能养,倒不是因为它难养活,而是因为它的毛色深黄,与龙袍的颜色相近,寻常人家禁养此鸟,只有皇室才有资格养。

“看够了就下来。”小元宝说。

林芳洲正要下去,不经意间往下一瞥,看到那高墙里边一个院落。院子不大,种一棵老梅,几株花草,疏疏落落,倒很别致。

梅树下一个石桌,桌旁坐着一个小娘子。

小娘子打扮得素净淡雅,身段风流,林芳洲往下看时,她也抬头往上看,四目相对,林芳洲暗暗赞道:好一个美人!

小娘子歪着头,好奇地看她。

林芳洲朝她咧嘴一笑。

小娘子看着那墙外桃树上的年轻人,也笑了,问道:“现在桃子还没熟,又不能吃,你摘桃子做什么?”

林芳洲有个见到漂亮娘子就想调戏的臭毛病,见院中这娘子穿得朴素,想必不会是什么富贵人家,她又嘴欠了,淫-笑道:“我这里却是有个熟了的好桃。”

小娘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林芳洲调戏过很多姑娘,都是听到她说荤话就红着脸逃开的,头一次遇见这种不怕的,她也有些愣,心道:难道没听懂?

正在这时,那屋子里走出一个丫鬟,手里端着一个茶碗。那丫鬟,林芳洲是认识的,正是县衙里头奉茶的丫鬟月香。

月香走过来,一看到树上的林芳洲,登时柳眉倒竖,怒骂道:“林芳洲!你狗胆包天!杨太爷的如夫人,也是你能冲撞的?!”

林芳洲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松,竟从桃树上掉下来。

幸好被小元宝接个满怀。

小元宝拦腰抱着林芳洲,见怀中人面如土色,他问道:“怎么了?”

“小元宝,我好像闯祸了……”

此刻,那院中,月香将茶碗呈给坐着的如夫人——也就是杨仲德的小妾,接着月香说道,“夫人没受惊吧?”

“没事,”如夫人摇了下头,接着美目一转,问道,“方才那人是谁?”

“是咱衙门里二门上的林芳洲,一等一的登徒子!夫人,他没有跟你说什么荤话吧?”

“那倒没有。他喜欢说荤话?”

“何止呢!成天流连花丛,是个色中饿鬼,据说他与那美玉娘子……”月香说到这里,突然把话停住了。

如夫人追问道:“与美玉娘子怎样?美玉娘子又是谁?”

月香红着脸道,“没什么,底下那般人乱传的,我也只是听了一句,过后就忘了。”

如夫人了然笑道,“我知道了,那美玉娘子多半是风尘中人吧?”

月香面色一变,“奴婢不是有意提起她的,奴婢该死。”说着就要掌嘴。

如夫人拦住她,道:“你这又是何苦。我出身青楼,满世界人都知道。你不说,人家也知道。”

……

林芳洲回家打听了一番那杨仲德的如夫人。

原来这如夫人名唤春露儿,原先是一个青楼的头牌,被杨仲德一眼相中,买来做了妾室,春露儿自此从良。杨仲德十分喜爱她,走马上任也只带她在身边,正妻儿女都放在老家。

林芳洲在衙门里,人人噤若寒蝉,没人敢传杨太爷的闲话,因此对于杨仲德这位妾室,她反而知道得晚了。

“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林芳洲吓得六神无主,“杨老虎若是知道此事,定不肯轻饶于我!”

小元宝安慰道,“不要担心,此等丑事,她未必会和杨仲德说。”

“万一说了呢!”林芳洲哭丧着脸,“你说她也是,都是县太爷的如夫人了,怎么也不打扮的好一些,我一开始以为是哪家的漂亮村姑呢!”林芳洲也不是谁都敢调戏的,她又不傻。

小元宝道:“佛门清净之地,她怎好打扮得花枝招展?再者,妓-女从良,为显其志,也不肯再插金戴银涂脂抹粉。”

“你说得有道理,那现在怎么办啊!”

“不要担心,”小元宝温声宽慰道,“先想办法能在她面前说句话,再送些礼品,她一个妇道人家,肯定也不愿惹这种事是非。”

“对,”林芳洲一拍手,“就是这样!找谁与她说话呢……男人肯定不行,必须找女人,找……”

“美玉娘子?”

“你闭嘴啊!”林芳洲翻了个大白眼,“这事已经揭过去了,谁都不许再提。”

“好,你也不许再和那等人厮混了。”

“好了知道了,”林芳洲摆了摆手,突然眼前一亮,“我知道找谁了!”

过不几日,骆少爷的媳妇提着礼品登门去拜访,与那春露儿叙了些闲话,后来又说起林芳洲,道:“那小子得知自己冲撞了你,回到家就病了一场,我只说他是活该。那厮胡作非为,佛祖都看着呢!他还千求万求的,非要托我带些东西与你赔罪,只求你能消消气。我家官人与林芳洲称兄道弟的,他算是我的小叔,我却不过,答应他了。这些香料都是他托我带来的,你看若是能用便用,若不喜欢,便随意赏了底下的人吧。”

春露儿笑道,“我只是看他一眼,我又没与他说话,他又没与我说话,没料到竟然把他吓成这样,这是我的罪过啊。东西怎么敢收,烦劳你再带回去。”

两人推辞一番,春露儿最终把礼物收下。又打点了一些玩意儿赏给林芳洲,这笔账就算勾销了。

骆夫人把春露儿赏下来的东西带给林芳洲,告诉他如夫人已经原谅他了,此事休提。

林芳洲满心欢喜,送走骆夫人之后,将那东西打开一看,登时色变。

那竟是一盒子寿桃,白面做的,点了颜色,栩栩如生。

林芳洲吓道:“这是什么意思?摘桃吗?她不会是想阉了我吧?!”

小元宝想起林芳洲在树上说的那荤话,面上不自觉竟带了几分讥讽:“也许是看上你了。”

“别瞎说!小元宝,我问你,你看到这寿桃,第一想到的是什么?”

“断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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