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都对小动物感兴趣。小元宝看着鸟笼中的猫头鹰,问林芳洲:“这猫头鹰,吃什么?”

“同猫一样,吃老鼠。”

“我有老鼠。”

林芳洲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小元宝下床,引着林芳洲来到厨房,指指那灶台。林芳洲好奇地掀开锅盖,看到漆黑的锅里下趴着一只小耗子。

林芳洲:“……”

小元宝:“我看到一只老鼠掉进去,就把它盖上了,防止它逃跑。”

林芳洲:“你有病吧?”为什么要防止它逃跑?不应该让它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吗???

小元宝低头抿着嘴,不说话。

林芳洲弯腰,从锅里捏着那小老鼠的尾巴,提着它出来。那小老鼠大概也就刚刚断奶,很小的个头,毛色尚浅,被林芳洲抓着尾巴,它拼命挣扎,吱吱乱叫。

林芳洲赞道:“真嫩!不如今天晚上合着半块萝卜炖一下,给你补补身体。”

眼看着小元宝惊得脸色大变,林芳洲哈哈大笑,捏着那小老鼠扔进鸟笼。它的身体滚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逃,便被猫头鹰一口叼住。

猫头鹰吃老鼠的情形有点……一言难尽,林芳洲和小元宝都不想看。然后林芳洲指着那口锅,说道:“我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

她站上灶台,笨拙地把那口锅挖出来放在一边,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大圆洞,她跳进那圆洞里,也不知鼓捣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身体一沉,整个人都不见了。

小元宝吓了一跳,忙凑近些看,却见她正伏在那洞底,仰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灶下竟另有乾坤。

原来林芳洲的娘一直觉得自己能发财,在发财之前,就把藏银子的地方想好了——往灶下挖个地洞,用石板盖着,平时烧火做饭,真是神仙也找不到的好地方!

林芳洲蹲在那洞底,对小元宝说:“这个洞很大,危急时刻,你还可在此藏身。”

“我藏在下面,上面有人烧火怎么办?”

“那你就成叫花鸡啦。”

小元宝眉毛跳了跳。

“要不怎么说你笨呢!”林芳洲从里头爬出来,抖着一身的黑锅灰,道,“只消把烟囱一堵,就算是三昧真火来了,也烧不着。”

……

林芳洲本以为想要把那老虎抓住需要些时日,哪知第二天天一放亮,她就被外面砰砰砰的砸门声吵醒了。

“大郎!抓到了!那老虎真的抓到了!”

林芳洲披起衣服跑出去,“真的???”

“真的!昨天夜里那老虎前来食肉,笼子里的人都睡着了没发觉,今早醒来就看到外面那老虎睡得死沉!”

“谁发现的?”

“陈屠户他们。陈屠户担心老虎醒来,用屠刀往它颈子上刺了两刀,放了血,那老虎想必已经死了。”

“死了好,要活的又没用……他们人呢?”

“他们还在路上,打发几个腿快的先回来报信。大郎,这次竟真被你算到了,我以后再也不嘲你纸糊的狮子了!”

林芳洲心想,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王大刀王捕头颠颠颠地跑过来,见到林芳洲,他招手道:“大郎!太爷叫你过去。”

“过去干嘛?”

“迎接打虎队凯旋。你要不要换身衣服?”

林芳洲紧了紧衣服,摇头道,“不用,我没有衣服可换了。走吧。”

那王大刀和报信的汉子一路把林芳洲奉承得有些飘飘然。到得县衙,太爷也是面带喜色,早已换好官服。林芳洲心想那老虎真是好大脸面,还要劳动太爷穿着官服迎接。

陈屠户他们抬着老虎,走路必定会慢,太爷倒也不急出门。

太爷毕竟是矜持的。

林芳洲一边吃着太爷家的小点心,一边对县令说:“太爷,如今天气炎热,那老虎已经死了,运回来怕不出一天就长蛆,咱们得早点将它剥了皮。”

“只是剥皮么,”县令摇头笑了笑,“何止是皮,这老虎一身都是宝。虎肉能吃,虎骨、虎胃等都可入药,虎鞭……”

“虎鞭怎么了?”

“咳,虎鞭本县倒是不稀罕。”

“太爷,老虎身上有这么多东西可用,那要找个精干的人来解虎才行。”

“说得也是。我这就派人去请猎户。”

“等等,太爷,不急。”

县令扫了林芳洲一眼,冷笑:“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太爷,我听说,你前番招请猎户上山打虎,那么多猎户都回绝了你,只有一个猎户去了。”

这事儿确实有。县令派人请过他们,结果都称病不来。畏死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理解归理解,不代表他心里能舒服。

此刻被林芳洲提及此事,县令心中自是有些耿耿,只是表面不动声色。

林芳洲继续说:“他们不给太爷脸,太爷何须给他们脸?这解虎的好事,万万不能落到他们头上。”

“嗯?解虎怎么成好事了?”

“你想啊,太爷。老虎闹得满城风雨,还害死那么多人,我们费那么大劲才把老虎抓到,这老虎一定要当众解,让全城百姓都晓得太爷你为他们扫除了祸患。”

这话说到了县令的心坎里。做亲民官的,谁不想图个好名声?在百姓中口碑好,对往后升迁也有帮助。

可是县令又有着读书人都有的矫情,摇摇头道:“不妥,本县不是那爱出风头之人。”

“可是老百姓们都想看,都爱看,太爷你就屈尊成全一番吧!”

县令发现这林芳洲心眼子很多,并不是他一开始以为的那种糊涂蛋。

于是县令最后“勉为其难”地点了头,话题又绕回到方才,他问林芳洲:“猎户不成,还能找谁?屠户吗?”

“我觉得陈屠户就很好,他做了许多年屠户,猪羊牛都杀过。”

“本官听说,你与那陈屠户是邻居?”

林芳洲一愣,“嘿嘿,嘿嘿嘿嘿……”

县令冷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与他是邻居,有此等好事,必定变着法揽到他头上。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太爷,陈屠户名声很好,刀工也好,而且这次的老虎是他抓到的,这等好事,也理应是他的。”

“话虽不错,可他毕竟只是个屠户,哪里杀过老虎?”

“那老虎又没有长八个犄角六条腿,和猪牛羊想来是差不多的,陈屠户怎么就不能杀了?”

“你这是歪理。”县令摇了摇头,却终究没说什么。

……

陈屠户抬着老虎回来时,听说县太爷委任他在全城老百姓面前解虎,一时又荣幸又激动,又紧张又不安。

林芳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陈大哥,趁此机会好好露脸,往后你就是永州第一刀了。”

“好兄弟,我知这事定是你从中周全,哥哥我客套话就不说了,有空去家里喝酒。”

“好说好说……我嫂子妇道人家,脸薄,给你打下手没问题吗?”

“她是人多了就扭捏,我也没办法。不过只是让她洗洗涮涮,想来不会出差错。”

“哎,我就好人做到底吧,”林芳洲拍了拍肩膀,“反正我无事可做,届时看情况给你帮个手。”

陈屠户很感动:“好兄弟,够义气。”

下午时分,陈屠户准备了好些个家什,去河边的空地上摆了台子解剖老虎。那里宽敞,方便人围观。

全城轰动,有腿都来看了,里三层外三层挤了好多人,还有好些个卖葵花籽冰甜水绿豆汤等小吃的穿梭其中。这么大规模的事件足以写进县志里了。

陈屠户把老虎剖开,先将内脏都扯出来扔在一旁,接着开始剥皮剔骨。林芳洲在一旁,帮着屠户娘子捡了一盆内脏,搬到河边去洗。

大部分人都喜欢看剥皮剔骨,挤不进去的人才去看洗内脏。

林芳洲端着盆,又过来捡内脏。她撸着袖子,把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装在盆子里,几乎装满了一小盆。她问陈屠户:“这是什么?”

“那是虎胃,可以入药。”

“哦,那这个胃,让嫂子自己切开吗?用哪把刀?”

陈屠户拿起另一把刀,刚要递给林芳洲,想想自家那不争气的婆娘,又担心她把手割破,于是他举着刀在哪胃上轻轻一划,动作流畅迅速,划出一道细细的刀口。

周围人一片叫好:

“好功夫!”

“好刀!”

“以后买了羊只管请陈屠户来杀!”

陈屠户面色有些意气风发,放下刀对林芳洲说:“直接拿去让她洗了便罢。”

“好嘞!”

林芳洲把虎胃端给屠户娘子,坐在旁边看她洗。她一打开虎胃,周围的人全吐了……

老虎昨晚吃的猪肉,到现在还没消化完,血淋淋肉呼呼的一片,恶臭熏天。

林芳洲拍着胸口,说,“要不,嫂子你直接把它扔了吧。”

屠户娘子强忍着恶心,将虎胃里的东西都抖下来。

周围人也不知是什么心态,明明恶心还一定要坚持看完,见她这样做,都朝她竖起大拇指,赞道:“女中豪杰!”

屠户娘子发现,倒出来的一堆恶臭扑鼻的血呼呼的东西之间,竟有一个白色扁圆形的物事,不像是肉也不像是骨头。她好奇地把它捏出来,发现竟是一块玉佩。

“啊!”她惊叫一声,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许多本来正在呕吐的人,也好奇地看过来,见她手中拿着块玉佩,便道:

“这是怎么回事?”

“老虎也吃玉吗?是误食吧?”

“我看不简单,定是吃人的时候不小心将这玉佩吞下。玉就是石头,消化不了,便存在胃里。”

“定是这样!老先生高见!”

“不敢不敢,也只是以常理推断而已。现今最要紧的是将这玉佩送官,看看是谁家的苦主。”

“是这个道理。”

“唉,可怜。”

众人都在讨论那可怜的苦主,谁也没发现,林芳洲撇过脸,轻轻弯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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