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冈勤正在十分认真地拾掇猩猩贝。这种大型海贝属于野菊科,栖息在日本南方大约五十公尺深度的海底,不是当地的渔民是采集不到的。由于过去托靠过的渔夫来了通知,说是好不容易弄到手,于是重冈勤为了取这么一个大海贝,专程搭乘飞机到高知县跑了一趟。他是一个热心的海贝搜集者,还担任“贝会”的副会长。

渔夫捉到这个海贝,把它绑在板上,然后放在淡水里,任它死去。重冈勤把它取回采后,放在醛瞠里浸泡了一个晚上把它晾干,然后把肉抠出来。现在他正忙着打磨贝壳的表面。此后只耍在贝壳内侧涂上除虫药剂,就成为完整的标本了。

一般是用毛刷手拾贝壳衷面的,但是由于表面呈朱红色的这种贝壳表面很粗糙,而且还长着长刺,所以必须谨重地处理。如果毛手毛脚地搞,就会把长刺弄断,仅仅这一损伤就会使它失去标本的价值。因为这是一种得来不易的珍贵的海贝,所以就连量冈勤也不能不感到有点紧张,他用镊子代替了毛刷。他头上扎着毛巾,不让头发聋拉下来,紧锁双届,那副表情真够严肃认真的了。重冈勤是尖下颌,细长脸,扎上毛巾后的那股严肃劲儿,活象一个武士同有杀父之仇的冤家狭路相逢一般。

晚上,重冈勤吃完面条,舍不得歇一会儿,就开始清除细,在贝壳衷面上的泥土。他一如往常,一收拾海贝就忘了时间的流逝。

聚椅会神收拾海贝的重冈勤没有听到叫门的铃声。铃声响了好几次,他才蓦然抬起头来,但仍然怀疑真的是铃响,还是自己听错了。可是,这并不是错觉。铃声还在继续响着,好象叫门的人生了气,对主人不开门接待大加责备似地,把铃按得震天响。

这时候会有谁来呢?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就把镊子放下,站起身来。从两年前和老婆分手以来,四十一岁的重冈勤一直过着独身生活。一有来客,他不得不亲自去开门。

“是你,真是稀客!”

“想来看看你的海贝……”

客人露着清白的牙齿说。来客说是到附近办事,顺便来看看。

经常有客人来看标本。对重冈勤来说,海贝是他最心爱的宝物,只耍一谈到海贝,哪怕对方是个让人打心眼儿里就恨的讨债人,他都耍笑险相迎,让进屋来。这是与重冈勤接近的人众所周知的享情。这天晚上的来访者,当然也是了解他这种情况而来敲门的。

客人把腋下的一个细长的纸包交给他,说这是送给他的白兰地酒。白兰地也是他非常喜欢的。一边浅斟低酌,慢慢地品味,一边欣赏着海贝标本,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他老婆之所以离家出走,正是因为丈夫对海贝的痴情超过了对老婆的爱,使她感到极为寒心。

客人快嘴地说过“你可真忙啊”之类的话,然后,就用机敏的目光环视着他的房间。

“忙啊。工作忙,制作标本也很忙。”

重冈勤所说的工作,就是他搞的翻泽。他学的是英国文学,而且主耍是搞推理小说的翻译,在爱好英美推理小说的读者中颇有些名气。但他自己对推理小说并没有多大兴趣,所以他坦率地说,搞翻译是为了解决吃饭问题。

“请找个适当的地方坐下吧!注意别碰坏海贝啊,屁股挨了扎可不得了!”

他自己则背向着桌子在转椅上坐了下来。这里是八铺席的日本式房间,铺着绿包的地毯,家具全是西式的,而墙上的横粱却在外面。整个墙壁除了大腿伸得老长的大紫蟹标本之外,都被海贝之类占据了。墙上是贝,桌子上摆的也是贝类,三个柜橱里装的全是贝,腹足贝,双壳贝,南方的贝,北方的贝等等。从深海贝到淡水贝,甚至陆上栖息的许多种蜗牛,他分门别类地收藏了几乎七千种标本。据说,日本产的贝类大约有五千种。日本产的贝类他已经搜集齐全了。

“听说,珍贵的贝是以财神贝为代表……”

“啊!准确地说是叫寿星贝。也叫长寿贝吧。”

他拉开桌子的抽屉,从塑料袋里取出一个,给客人欣赏。那是一种淡棕色的贝,从侧面看略呈正三角形,并不漂亮。

客人有些失望的样子。客人好象认为既然价钱高,就应该更美丽些才是。

“美丑并不能说明问题。物以稀为贵,问题就在这儿。”

客人一边点头,一边看着标本橱,用更兴奋的声调说:听说有一种安胎贝价格也很高。他见客人只问价格,脸上表现出扫兴的神色。

“这种黄色贝是……”

“这一种叫黄宝,南方土人现在就拿它当货币。所以在他们看来,这是一种很贵重的贝。但在我们搜集者看来,还是这边的日本宝、少女宝、寺院宝价钱更高。”

重冈勤手指着的贝虽然个儿较大,但都是淡棕色的,外形没有什么好看的。

“你看的这个颜色并不漂亮的就是安胎贝。就是因为它数量稀少,所以价钱就高了。”

客人一边频频点头,一边眼珠滴溜溜乱转地巡视着四周。突然,眼光伴留在一种使人能联想到鱼骨的贝上。

“这个是……”

“这叫骨贝。但是英国人把它称作‘维纳斯女神的梳子’,它比骨贝的叫法更富有浪浸色彩呢!”

客人问价格是否很贵,他摇了摇头说。

“到它栖息的地方去,要多少有多少。”

这位客人只对贝的价格感兴趣,所以重冈勤心里很不高兴。过去来访的客入们都象事先商量好似地赞扬贝美,对造化之神深表敬畏。今晚的参观者还是第一次遇到。

童冈勤觉得扫兴,同时也由于工作受到干扰而生起气来。此时他很想赶快请他离去,好继续他那偷快的作业。

“礼品一到手就馋了,爱喝酒的人真是没出息啊。来,喝杯白兰地吧!”

客人摇手谢绝了他的提议,又问起哪个是大蜥蜴贝。重冈勤心里想:你还要问下去呀。于是,他皱起了眉头。因为大蜥蜴贝也是一种有代表性的珍奇的贝。

“那边的淡棕色的腹足贝就是。有个小孩儿说它象化了的冰激凌呢!”

重冈勤认为:说他象化了的冰激凌,不如说它象用奶油涂抹过的洋梨呢。然而客人根本不了解重冈勤的心境,还在说些这种贝的价格“一定很贵吧”之类的话。重冈勤装作没听见,也不搭理他。他真想说:“你适可而止好不好?”

就在这时,客人突然从背后对他进行了袭击。他实在太麻痹大意了。他个子瘦小而且无力,刚感到后脑勺上遭到猛击的一刹那,立刻就神志不清了。虽然他想使出仅有的力气转过身来抓住对方,却被对方轻轻地挡了回去,被扔倒在地上。之后,他只能任人摆布,再也没有反抗的意志了。

当他醒来时,已被用绳子五花大绑地捆住。他还想挣扎一番,但已经无济于事,嘴已被一块大胶布粘住,喊也没法喊。畜牲,我竟相信了这个家伙,还把他引进家来,这真是失策。重冈勤哭丧着脸责怪着自己。但事到如今,这已经是为时太晚的自艾自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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