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吉的报仇计划,经过一个礼拜的思考后大致已经形成。周吉是真心爱着真弓,但只要想到妻子背叛自己,气愤就使他无法成眠,他利用这些不眠的夜晚,细细地研究推敲计划。他打算制造车祸的假相,先杀死和佐,让真弓彻底地伤心,最后再告诉她这不是车祸,是周吉亲手干的。当她知道意外的真相,一定十分惊讶和伤心,到时候,再慢慢杀死她。

当他幻想着这两桩杀人案时,他激动的情绪,就像婴儿听到摇篮曲一般,会逐渐稳定秘,没过多久就会渐渐进人梦乡。在失眠的夜晚,他在心中研究杀人计划,倒也算很好的安眠药。

报仇就得要杀人,这是一开始就决定的了。周吉可不像法国男人,老婆被人奸了,耸耸肩就了事。但是叫他和妻子离婚,让对方付一笔遮羞费,同样也无法弥补他内心的伤痛。对周吉而言,对付奸夫淫妇最好的方法,就是遵照古法,将他们砍成四段,心里才会感到舒服。他不委托私人侦探调查,完全自己着手进行,也是为了避免日后可能遭受敲诈。

关于杀死和佐的方法,连周吉自己都沾沾自喜,认为高明之极。以往那种跟踪其后、找机会下手的直接方式,周吉认为是最愚蠢不过了。他所想出来的方法,只要完成一切准备,再动动按钮,事情就完成了。他尽可以坐在远离事故现场的地方,喝酒看电视,就算是当局怀疑到他身上,也绝对找不出他杀人的证据。

对周吉而言,他大可不必急躁,只要耐心等待机会来临就行了。等到气温下降,和佐要回大矶时必须关紧车窗的季节来临。当然,这段时间里,真弓还是每个礼拜一次利用外出练钢琴的机会和画家幽会,但是周吉不再感到愤怒,他依旧装出不知情的样子。这个男人早晚要被周吉杀掉,就让他趁现在享受享受吧。周吉像悟道的高僧,平静地等待机会的来临。

“亚里土多德”酒吧位于东京站八重洲出口左前方的大厦地下室。它的风格和它的名字给人完全相反的印象,是家下流低级的酒吧。周吉每隔两三天会去喝酒,和女招待尽情说笑,直到打烊才走,借此等待与和佐见面的机会。

时间已经进入12月,酒吧里已经把装饰华丽的圣诞树摆出来了,从西德原装进口的昂贵音响不断地播放着圣诞歌曲。周吉虽然不讨厌喝洋酒,可是在这种几近胡闹的气氛中喝白兰地,却一点情味也没有。如果不是为了要接近和佐,他早就跑出去,找一个更愉快的场所喝酒去了。

12月15日那天晚上,已经是周吉第八次到“亚里土多德”酒吧了。他终于发现了和佐。和佐在最里面的包厢,已经喝得有七八分醉。周吉觉得心脏突然有被勒紧的感觉,脉搏的跳动也急遽加速。面对猎物实在很难保持冷静,但是他还是勉强让自己安静下来,坐在比较远一点的位子。

周吉和往常一样和女招待开玩笑,逗她们,眼光却谨慎地往里面瞄。和佐在上衣里面穿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一身便装打扮,十分潇洒。他还没有看到周吉。

“我忘了。”

他捏着身旁肥胖的女招待的宽裙子说。

“我忘了给老婆买礼物。”

“真叫人羡慕,你们真美满。”

“如果美满就不必送礼物了。不拍马屁进不了房间,这才得买礼物呀!我得趁蛋糕店没打烊去一下。你自己爱喝什么就喝什么吧。”

说是去一下,却花了20分钟左右,他跑了七家西点面包店去买冰淇淋留下干冰,其余的部分丢进水沟里,然后用早就预备好的钳子打碎,装入大衣的四个口袋里。最后,他才重买一个大蛋糕,拿回酒吧。

女招待忍着哈欠,无聊地等着。

“让我等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怎么会丢下你这么可爱的人不管,回到老婆那里去呢?哦?”

周吉扬起粗大的眉毛,假装刚发现和佐的样了。这时有三个女招待围着画家,都是一流的美女,看得出来,她们并不是为了生意才讨好和佐的。这个福气,是红脸粗脖子的周吉所无法享受的。

“噢,这不是和佐先生吗?真难得!”

周吉笑着走过去。

“从春天到现在,有八个月……不,九个月没见了,真是难得。”

“是,从玉川学院到现在……”

和佐假装迷糊,分明是心里有愧。可是周吉没有把内心的想法表现出来,他握着画家白皙纤细的手,像电影里的外国人一样,夸张地摇动着。

画家做出终于想起来的表情:

“真是好久不见了。尊夫人好吧?”

和佐也许是相信他和周吉太太偷情不可能被发现,还故意问候周吉的太太。他和周吉不同,喝酒以后脸也不会红,只是眼睛四周微泛红润而已,配上他英俊的面孔,看起来更高雅。

周吉在心里想,和我这个乡巴佬比,也难怪真弓会被他诱惑。

若是想让对方放心,最好的办法就是笑。周吉根据这种想法,只顾高声大笑,如此一来,女招待们自然会配合着发出性感的笑声。和佐原是万般无奈地跟着搭腔,最后也融入气氛,开些洒脱的玩笑,甚至拍着周吉的肩膀大笑起来。

到了12点多,周吉好像突然发觉似地看手表。

“啊,很晚了,出租车恐怕会拒绝载客。和佐先生,能不能送我一程?”

“没有问题,我要经过第三京滨国道回去。”

“还是你好,高兴玩到什么时候,也没有人管你。真羡慕单身汉。”

然后,又花了将近一个小时让和佐消退酒意,周吉也陪着多喝了两杯白兰地,两个人这才站起来。时间都已经计算好了,干冰也买好了,所以周吉一点儿也不慌张。

他们一同走到隔一条街的收费停车场,周吉故意装成喝醉的样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偶尔还停下来痛苦地深深吸着深夜的凉气。勉强走到停车场,坐上深蓝色的保时捷后,周吉突然拍了一下正在为引擎加温的和佐肩膀。

“糟了,我得回酒吧去。”

他打开车门,故意装出踉跄要跌倒的样子。

“怎么回事?”

“我忘了要带给内子的东西了。我把她最喜欢吃的蛋糕放在酒吧里了。”

“你已经醉了,我去拿吧,5分钟内就回来。”

事关真弓,和佐一定会热心帮忙,这也是意料中的。果然,他毫不怀疑地回到“亚里土多德”酒吧。

5分钟就足够把口袋里的干冰放到坐垫下面了。他关掉车门灯,镇定地抬起驾驶座旁的座位和后座的坐垫,洒下许多白色的小块状干冰。经过几次实验,他已经算好自干冰气化,到使车内充满二氧化碳,过程大约要两个小时。周吉在中途下车,不会受到特别的影响,可是和佐就不会安然无事。他在到达大矶以前,不是窒息死亡,就是会因为意识模糊而撞车。不论是哪一种情况,他一定会发生车祸。就算他运气好,没撞死,也一定会受重伤。即使是救护车立刻赶到,也不会发现无色无臭的二氧化碳。

周吉做完后,打开车内灯,仔细察看座位或车底有没有遗落的干冰的粉末,看到了就小心地捡起来。如果为了这些细节没注意而引起怀疑,实在划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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