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意默默记仇,趴在桌子上,一整天都懒得搭理他。

临近放学,学委往大屏幕上投影了作业整理,教室内埋怨声此起彼伏。

“苍天啊,灭绝师姐是把一周量的作业布置上去了吧?不就是考试不理想嘛,不用这么残忍吧?”

“化学课代表呢?出来受死!”

许昭意还在奋笔疾书,抽闲往旁边瞟了眼。

梁靖川只带了一部分作业,背包相当单薄,就快把“不想写、写不完、随便吧”的意愿写在脸上了。

看看,果然存在即合理——

难怪他考37。

梁靖川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过来送东西,许昭意不胜其烦,有些无语。

其实同桌以来,两人还算相安无事。一个不主动招惹,一个不主动搭话,没事全靠眼神交流。

虽说学校贴吧和匿名群已经起了高楼,“学霸和校霸关系恶劣”的传闻,闹得一中人尽皆知;但是许昭意乐得清净,甚至想给梁靖川的表现鼓鼓掌。

唯一让她烦的,就是每个课间给梁靖川送零食的女生,实在太吵了。

为传闻对他避之不及的很多,但为颜值趋之若鹜的也不少,至少塞情书送东西的人从不缺席。

梁靖川压根没收过,回回直接往垃圾桶里送。后来他孝敬垃圾桶前,赵观良就很自觉地直接抱走了。

许昭意不理解送零食的行为,毕竟每次都被梁靖川贡献给垃圾桶。

难道真有人觉得,成年累月送就会很有效果?

参加“感动中国”吗?

胡思乱想间,许昭意倒是记起清晨的事了。

“对了,早晨那个谁,是叫何芊芊对吧?”许昭意推了推前桌,“她在哪个班哪个位置?”

“就咱们班隔壁,中间第三排。”赵观良以为许昭意因为早上的事儿不爽,“你还想把人打一顿啊?”

许昭意弯了弯唇,轻笑了声,“没有的事,我认识认识新同学。”

“别了吧,”赵观良有点于心不忍,“梁哥刚跟她友好交流完,我看她已经快哭了。你要是再去认识认识,妹子多惨啊。”

许昭意稍怔,“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你上台那会儿,欸,说曹操曹操到,门口那个。”赵观良眼尖,示意她看身后,“她怎么又来了?”

许昭意还没去找何芊芊,后者先找上门来了。

并不是找茬,是道歉,而且上来就直奔主题。

“对不起,今早的事是我做错了,我给你道个歉行吗?或者你想怎么解决都行,就是这件事能不能……”何芊芊咬了下唇,声音低了低,“能不能别闹太大?”

“我跟你不认识,更谈不上有什么恩怨,说实话我觉得你这人挺匪夷所思。”许昭意并不是个计较的人,“这次你道歉了就算了。但是同学——”

她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下一次。”

许昭意本以为这种素不相识也能害人的,都是高段位绿茶,很难缠。结果对方连敷衍都没敢,全程在小心翼翼。

意料之外,事情解决得出奇的顺利。

回到座位左思右想,许昭意也没猜出里面的门道。她已经开始考虑,屈打成招的可能性了。

“梁靖川跟她说什么了?”

“这我哪儿知道。”赵观良刚拿了五杀,满足地打了个呵欠,“可能是,放学后别走?”

“……”

-

困惑持续了整整一夜。

许昭意实在太费解了,昨天记仇的事也就抛诸脑后。梁靖川一进教室,许昭意的心就揪起来了。

她自个儿安静地写了会儿笔记,最后冷漠输给了刨根问底的心。

“同桌?”许昭意偏过头来,拿笔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亲爱的同桌,亲亲亲亲爱——”

“亲几下都没用,有事说事。”梁靖川眼皮都没掀一下。

许昭意微顿。由于实在太好奇,她对他占便宜的行为自动免疫,“你昨天把何芊芊叫住了?你找她做什么?”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抓错了重点,“欸,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没把人怎么着吧?”

梁靖川将背包撂下,懒懒散散地回了句,“哪儿能啊,我遵纪守法好公民。”

许昭意无言以对。

前排赵观良啧了声,怎么听都觉得,梁靖川这句话和许昭意昨天的“没有的事,我认识认识新同学”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俩怎么不组合去说相声呢?

“怎么,难道我看上去不友好?”梁靖川眼风掠过她,问得还蛮认真。

其实他真算不上凶残,他就夸了何芊芊一句:你监控里的身影真漂亮。

无威胁,无把柄,但耐不住对方做贼心虚。

“友好友好,您可太友好了。”许昭意很给面子地附和两句,总觉得太扯,“所以人家快哭了,是被你的友好感动的?”

梁靖川似乎蛮认同她的胡扯,勾了勾唇,轻落落地撂下一句,“你说得很有道理。”

“……”

我信了你的邪。

跟一个人唱反调唱久了,会养成习惯,对方说一句就忍不住想反唇相讥。

许昭意懒得回敬,轻哼了声表示不稀罕听,抱着自己的小板凳往旁边挪了挪。

刚挪了一步,赵观良从前排回头,双手合十央求道,“江湖救急,妈的太多了,老子实在编不下去了。”

“又想抄作业?”刚拒绝施以援手的同桌宋野嗤之以鼻。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抄呢?那叫借鉴!”赵观良怒而拍桌,义正言辞道,“不懂你就别瞎比叨。”

说完他恳切地看向许昭意,“共享作业了解一下,小仙女?”

昨天布置的化学作业确实超标了,成绩好的熬夜勉强做完,成绩差得连抄带编。

许昭意将作业丢给赵观良,后者眼尖地从梁靖川桌面上拎起两套卷子,幸灾乐祸。

“梁哥,你昨天也落作业了吧?除了习题册,还有卷子呢。”

“写不完,懒得带。”梁靖川言简意赅。

“我操,灭绝师姐的课你也敢不完成作业?”赵观良照着许昭意的作业奋笔疾书,“你要不要一起抄?建议你连抄带编也得填上,不然她肯定当你故意找茬。”

“连抄带编有什么意义?”梁靖川懒洋洋地反问。

许昭意记笔记的手一抖,这话听得她有些震惊。

敢情他还是个有底线有追求的校霸呢?

但是大哥您看看自己的卷子,看看上面刺眼的37,这是您的台词吗?

“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啊,咱化学老师就是看着年轻漂亮,这姐们平时可太暴躁了。”赵观良好心地劝解道,“反正你敢不写她的作业,她一定在线教做人,灭绝师姐真不是喊着玩的。”

赵观良一语成谶。

课前几分钟化学老师就把作业检查了遍,查完面无表情地把课本往讲台上一摔,“你们都以为自己是为我学吗?”

全班同学安静如鸡。

“自己考出什么成绩自己不清楚吗?试卷上最后一道大题,我讲过三遍,就在这个位置。”化学老师敲了敲右边的黑板,冷笑,“我告诉你们,如果黑板能成精,它都能上一本。”

她喝了口水,继续炮轰,“就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居然还敢不完成作业。你们要上天吗?”

没人敢应和,话虽然是对全班说得,不过意有所指。毕竟全班只有梁靖川一个人这么“实诚”,写到哪儿算哪儿。

果然,化学老师的矛头第二秒就指向了他,“梁靖川同学,请起立。你卷子上的大片空白,是留给老师的做吗?”

梁靖川慢慢悠悠地站起来,“作业太多,没写完。”

许昭意手指微抖,黑色签字笔在书页上划出一道难看的痕迹。

“那怎么其他同学都完成了,就你完不成?”化学老师脸色铁青。

她执教生涯就没遇到过这么敢接茬的学生。

梁靖川面色依旧平静,嗓音依旧清朗,“因为熬夜影响效率,抄作业和题海战术毫无意义,浪费时间,不如不写。”

许昭意屏住了呼吸,在桌子底轻轻扯了下他的校服衣角。

梁靖川低了低视线。

也不知道他是没领会她的暗示,还是故意找茬,他又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

“而且老师,你昨天布置的作业有很多重复的题。”

“行,效率。”化学老师被气到发笑,“那梁靖川同学,你来念一遍答案,告诉老师什么叫效率。”

“老师,我还没做。”梁靖川抬了抬视线。

“我知道你没做,我让你念答案,”化学老师冷着脸重复道,“读一遍题意,念一道答案。”

化学老师铁了心让他现做现答,空书念答案了。

虽然有点为难人,但闹了这么一出,她面子上不好看,有心借此机会杀一儆百。

许昭意做好的卷子还没掀开,先听到一声厉喝,“同桌把自己卷子收好!”

这声断喝成功地把底下所有施以援手的小心思给绝了。

万众瞩目下,梁靖川漫不经心地拿出自己空白的试卷,平静地开始读题意。

“第一题,《本草纲目》记载:‘烧酒,其法用浓酒和糟人甑,蒸令气上,用器承滴露’,‘凡酸坏之酒,皆可蒸烧’。这里用到的实验方法可用于分离——”他扫了眼选项,几乎没思考,“选D,溴苯和苯。”

答案正确,虽说他有瞎猫撞到死耗子的嫌疑,但所有人下意识地跟着松了口气。

梁靖川继续往下念。

这场面可太刺激了,周遭鸦雀无声,心都跟着他读题做题起起落落,时刻等待着他出错,灭绝师姐爆发。

不过梁靖川的运气似乎很好,从开始后就没给化学老师批评的机会。直到从第三道题开始,底下有异议。

“这道题是不是错了,我选项怎么跟他不一样啊?”

“我操,我更绝,我跟你们俩都不一样。”

“他的答案正确,”化学老师僵着脸冷言,“继续。”

教室内窃窃私语声不绝,小范围的骚动,开始又擦又改。

许昭意略微诧异地抬眸。

从她的位置可以看到他清冷的侧脸和漂亮的下颌线。他半垂着视线,漫不经心地拿着试卷,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

他自始至终从容而沉稳,但轻慢的意态,有种说不出来的邪气。

“第七题,莽草酸可用于合成药物……”

渐渐地,不仅是许昭意,基本教室内所有同学都发现不对劲了:

一两道蒙对那叫运气好,都他妈蒙到第七题了,居然还没出错。

他是欧皇吗?

化学老师显然也有这样的困惑,脸色凝重地站到他身边。她拿着梁靖川其他作业翻看了半晌,也没叫停。

全班鸦雀无声,渐渐陷入死寂。尽管难以置信,但梁靖川整套试卷的正确率实在高到离谱。

从头到尾,万无一失,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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