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顾慈就不知该怎么接了。

浑浑噩噩间,脸蛋似乎又被他亲了一口。云锦和云绣捂着嘴巴,好像在笑?

她不是很清楚,恍恍惚惚地用了早膳,梳洗完,还是没回神,又迷迷糊糊地被戚北落抱上马车。

直到被香了第三口,她才猛地霎一下眼睫,涣散的眼神慢慢归位,人也终于有了反应。

“你、你干嘛呀!”

顾慈捂着红彤彤的脸蛋,坐在他怀里蹬腿,扭着身子要起来。

戚北落剑眉微蹙,仰身靠上车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动作,只在她快站起来时,圈着她的柳腰,猛地将她摁回怀里。

小姑娘面皮薄,成亲之前害羞,不肯同他亲近,这也就罢了。怎的现在都名正言顺了,自己亲她一口,她还能羞成这样?

他轻嗬一声,恶狠狠地揉捏着她白里透粉的小耳垂,道:“小娇娇。”

“哎呀,你别闹!别闹!”顾慈不胜其扰,舞着两条小细胳膊推他,推搡间,又被香了第四口。

“你、你你......”她圆着眼睛,彻底结巴上了。

“我?我怎么了?”

戚北落扬起下颌,竹帘筛下的光纹映上他微扬的唇角,氤氲开一抹浅金色的光,仿佛金箔打造的浮萍,竟一点也不脸红。

就模样而言,这人当真出挑得没话说,可就性子而言,也是真的叫人无话可说!

顾慈哼了一声,气鼓鼓地垂下脑袋,兀自生闷气。戚北落在她耳边哄了几声,她都不搭理,最后干脆捂起耳朵,不听就是不听。

如此僵持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身边的男人终于安静下来,车厢内一片静默,只闻车轱辘“碌碌”转动声。

隔着手掌,隐约传来纸张和衣料轻擦的细碎声响,顾慈抬头,一封书信正好递到她面前。

这信大约是经过太多人之手,纸张布满折痕,但因被仔细压平过,还算平整。封皮上的墨痕有几处圆圆的皲皱水渍,一滴一滴,晕染开那刚劲有力却又苍老颤抖的字迹。

至于这字迹,便是化作灰,顾慈也认得。

“爹爹......”

她身子如风中枯叶似的晃了晃,脑袋里轰地一声,仿佛有数架风车在齐齐转动,轰鸣不止。

“你从哪儿弄来的?”

她一把夺下信,捏在手中反复看。

信纸边角不慎被揉皱,她指尖一颤,慌忙松开,轻轻放在膝头,小心翼翼地拿手腕擀平,纤白十指不由自主地细细打颤。

食指拂过那行“慈儿亲启”,这么多年的思念,顷刻间再克制不住,顺着脸颊滔滔垂落。

戚北落在旁默默看着,眼睫微垂,掩住眸底暗然,心像被人放在热锅上煎一般,阵阵抽疼。

定国公领兵常驻北境的时候,小姑娘才九岁。本该在父母膝下肆意嬉闹的年纪,却别了父亲。为此,别家孩子还会围着她们两姐妹,笑话她们有娘生,没爹要。

顾蘅性子烈,且多少会点武。谁敢戳她脊梁骨,她就敢撸袖子直接跟他们打架。况且她身边还有奚鹤卿护着,倒也没人敢把她怎样。

可小姑娘就不一样了。

她素来温顺软糯,面团子似的一个人,被人欺负了,也只抿着嘴巴一声不吭,等人都走干净了,才一个人偷偷藏起来哭。顾蘅在时倒还好,倘若顾蘅不在,那真是什么人也敢来戳她一下。

大约她这玩捉迷藏能永远不被人找到的诀窍,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吧。而自己也是在那时候,无意间摸透,她爱去的地方都有何特点。

是以后来,她无论走到哪儿,他总能第一时间寻过去。

后来,他实在看不过去,出手帮过她几回,可又因为下手太重,弄巧成拙,反还把她吓到,叫她更加不敢靠近自己,当真头疼。

但至少,没人敢再欺负她了,倒是件好事,被讨厌,也就被讨厌吧。

旁人都说小姑娘性子凉薄,亲生父亲出远门,不知归期几何,大家都在哭,唯独她能冷眼瞧着,不掉一滴眼泪。

只有他知道,小姑娘私底下对着星星,哑着嗓子喊了多少声“爹爹”。

车外日影渐高,金芒映在顾慈脸上,纤长的睫毛如扇子般轻轻颤动,杏眼水光潋滟,像是刚下过一场春雨,倏尔又坠落一颗晶莹。

戚北落叹了口气,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去那颗泪,将她心中的酸涩都埋入自己心头。

“莫哭了,父皇已经下旨,准许岳父来年回京,与家人团聚,从今以后也不必再去北境吃苦受罪。”

顾慈心弦一动,倏地抬头,“当真?”抿唇忖了忖,慌忙抓住他的手,急切道:“难道是陛下要收回兵权,革去爹爹的职?”

戚北落简直要被她逗笑,无奈地将人揉进自己怀里。

“你这小脑袋瓜里头成天都在想些什么?怎的还能想到这事上去?岳父功勋卓著,无半点错处,父皇无缘无故为何要革他的职?你放心,就只是念他多年辛苦,让他回来享天伦之乐。”

顾慈小小地松了口气,捏着裙绦讪讪道:“我......我着也是......关心则乱嘛......”

她只是忽然想起前世,爹爹被没收兵权时,也是先被召回帝京,再慢慢被架空,所以才会这般担忧。

戚北落轻嗤一声,帮她擦干眼泪,又板起脸,佯怒道:“还有,你方才是不是喊错什么了?”

“喊错......什么了?”

顾慈诧异地看着他,忽而心念电转。

适才她一时着急,像是将“父皇”错喊做“陛下”了......

“我、我当真不是故意的,不会有下回了,我发誓。”说着,便举起右手,煞有介事地朝天比出三根指头。

戚北落“嘁”了声,戳了下她额角,“你啊你!”

白她一眼,又从怀里摸出四封信,递给她,“这都是岳父写来的,老太太、岳母、你姐姐和弟弟,每人各一封,等待会儿到家,你就转交给他们,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顾慈看着那叠信,心头微微发疼,钝钝地疼,可等这阵疼过去了,又溢出满满的甜。

两辈子加在一块,已经有多久没见过爹爹,连她自己也记不清楚。甚至,连爹爹长得什么模样,她都快忘了。

眼下梦想终于要实现,她反倒情怯。

这辈子,他们一家人竟真的能团聚了......

眼泪再次决堤,她一手捂着眼,一手拼命捶他胸膛,似怨非怨道:“都怪你都怪你,你明明都答应过,不会让我哭了,怎的......怎的又、又把我弄哭了......”

戚北落淡笑着,任她捶打发泄,不气也不恼,待她稍稍安静下来,“嗯,都是我不对。”展开双臂,柔声道:“过来,到我怀里哭,乖。”

顾慈愕然抬眸,撞见他眉眼温柔如三月春风,徐徐融化她心中苦涩。

她很清楚,北境守卫事关重大,陛下是不会轻易让爹爹回来的,定是他上御前苦苦求来的恩典。

这世间,能一眼看透她藏匿在内心深处的小心思,且肯不惜一切代价去帮她实现的人,两辈子以来,也就只有他一个。

她是何其幸运,能重来一世,同他做夫妻;又是何等幸福,能让他捧在手心里疼爱。

她再忍不住,埋入他怀中,不管不顾,将两辈子的委屈都哭出来,像个迷失路途的孩子。

而他亦像个寻到孩子的父亲,耐心地哄拍她的背,一遍遍擦去她眼角渗出的泪珠,在她耳边玩笑又宠溺地道:

“傻瓜。”

待回到定国公府,顾老太太和裴氏早就领着顾飞卿,在门口等候。顾蘅和奚鹤卿也是今日回门,与他们同时到。

见顾慈抽抽嗒嗒,满脸泪痕,一家人大吃一惊,狐疑地瞧眼戚北落,忙将人拉回来仔细盘问。顾慈拿出书信解释完,便又是一阵泪如雨下。

顾老太太见过大风大浪,哽咽了两声,便沉住了气。

顾飞卿自诩是家中男子汉,男儿有泪不轻弹,背过身吸了吸鼻子,将泪珠憋回去。

“哎呀,这死老头,回来就回来,还学人家写信,能写明白么?”裴氏捏着帕子不停摁眼角,嘴里抱怨得厉害,捏在信封上的手,也紧得厉害。

顾蘅则直接哭成了个泪人,无论奚鹤卿怎么哄,都没用。

最后实在没法,他将人拉到角落,给她学了几声猪叫,又偷偷亲她一口,让她气得来打自己,没空再哭,这才勉强哄好。

午膳时,戚北落俨然成了大功臣,一家人又是给他夹菜,又是同他道谢,他都只谦虚推辞,说是皇恩浩荡,他充其量只是个传话的,不敢居功。

说完,便往顾慈碗里夹了片菜叶,叮嘱道:“多吃菜,不准挑食。”

众人相视一笑,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裴氏越瞧,心里越欢喜。

头先她还不大喜欢,将女儿嫁给武人。但因着人家是太子,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可眼下,看着他放下太子身段,为女儿做的一切,便是她这个做丈母娘的,都挑不出一点不好。

她的慈宝儿,是真觅到良人了。

待到午后未时末,天际渲染一片浓烈的橙黄,四人分别告辞回去。

预备马车的档口,顾老太太忽然抓住戚北落的手,唇瓣翕动。

“慈宝儿,以后就交给殿下了。她打小被我惯坏,任性了些,还望殿下多多担待。倘若有朝一日,她真惹殿下不快,还请殿下看在先太后和老身的面子上,莫要同她较真,啊?”

戚北落垂眸,那只苍老的手就攥在他腕间,因太过用力而微微发抖,知她还在为之前抗旨的事担忧,心头酸涩又感动,遥遥望了眼马车方向。

小姑娘正和姐姐一道,互相换信看,笑靥如花。

这样很好,他的小姑娘,就该是这样,被大家宠着爱着,每日无忧无虑,只需开心地笑。

他冷峻的眉眼不由温柔下来,转身,郑重神色,拱手朝顾老太太一拜,“必不负祖母所托!”

顾慈并不知祖母和戚北落之间的对话,回去的路上,还沉浸在家书的喜悦中。

上了马车,戚北落坐好,朝她招招手,她便乖乖过去,坐在他怀中,兴奋地同他说起小时候仅有的,与爹爹有关的事。

戚北落含笑听着,即便这些事他早就已经听过不下数遍,依旧没显出半点不耐,偶尔还配合地做惊讶状,哄她开心。

小姑娘笑了,他也就笑了。

气氛正当好,马车忽然停住,两人俱都一晃。要不是戚北落抱得紧,顾慈这会子已经摔了个狗啃泥。

“怎么回事?”戚北落掀开帘子往外瞧,语气里蓬着怒意。

王德善捏把汗,战战兢兢地回:“殿下,是潞王府的迎亲仪仗。奴才才刚想起,今日是王家姑娘和潞王殿下成亲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点,应该都睡了吧。

还是要说晚安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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