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华宫倒是一如既往的奢华冷清。

一路行来,夹道两边覆着厚厚的一层雪,只有零星几个宫人内侍在“吭哧吭哧”地卖力铲雪。

顾蘅虽好久没来长华宫,但关于皇后娘娘的传闻却没少听,好奇之余,更多的是忐忑,遂紧挨着顾慈走,不敢四处乱看。

顾慈比她好不到哪去,手心控制不住“哗啦”直淌汗,碍于太子妃的身份,不可露怯,这才强撑着挺直腰背,在前头带路。

说来也有趣,小时候姐妹俩在宫里小住半年,顾慈胆小,万事都是顾蘅挡在她前头,如今长大了,反倒调了个个儿。

堂屋内地龙烧得正旺,半人高的错金螭兽大熏炉端居正中,袅袅吐出香烟,热闹成片。

岑清秋刚送走各宫过来请安的妃嫔,正侧卧在美人榻上看书。

她腰上盖一张雪白的毛毡,底下探出点白嫩足尖,甲盖点着丹蔻,宛如一对静静窝在雪地里的白兔,华贵又不失娇俏。

姐妹俩入内,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两人昨夜都“伤亡惨重”,屈膝时,虽努力遮掩,可动作还是不大自然。

岑清秋目光越过纸页边沿,淡淡投到两人身上,哼笑一声,看向秦桑。

秦桑心领神会,招呼人赐座,又亲自扶两位新妇坐下,趁没人注意时,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两个瓷瓶,分别塞到她们手中。

顾慈和顾蘅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秦桑轻咳,凑到姐妹俩中间,低声道:“这是皇后娘娘赐给两位的膏药,抹上后,不出两个时辰就能消肿。”

消?肿?

顾蘅还有点懵懂,顾慈已经反应过来,脸颊蹭的烧着,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偷偷打量岑清秋的脸色,心跳如鼓。

到底是没瞒过去。

新婚第一夜就闹成这样,连请安都迟了,陛下虽没说什么,可皇后娘娘素来治下甚严,她心里头会不会有微词?

她不愿给皇后娘娘留下坏印象,攥紧瓶子,尽量用最平静地语气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岑清秋合上书卷,漫不经心地回:“成了亲,那就是一家人,没必要谢来谢去。早日给太子绵延子嗣,开枝散叶,就是对本宫最大的感谢了。”

不仅没摆半点架子,语气透出几分可亲。

顾慈心内稍安,脸颊却“呼”的一下,更热了。

以前,她只想着嫁给戚北落,孩子的事倒还真没考虑过,冷不丁被提起,她心底还真生出点期待来。

她和戚北落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的?老天保佑,可别跟他一样呆头呆脑的。

此时刚好是午膳时间,岑清秋看了眼天色,让姐妹俩留下一道用膳。

秦桑得了吩咐,转身去小厨房命人准备,外头忽然匆匆忙忙跑进来个小宫人。

“皇后娘娘,宜兰宫里的那位打发人过来,说是她那里备了几样时新小菜,请太子妃和奚二夫人过去,一道用午膳。”

顾慈猛地捏紧手,两道细细的眉毛往中间挤,大好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王太妃请她能有什么好事?左不过又是一场鸿门宴。她不想去,可又不得不去,谁让人家是长辈,就连陛下都要给她几分薄面,更何况是自己?

姐妹俩齐齐叹气,起身预备告辞,岑清秋突然道:“既是太妃的邀请,正巧,本宫最近吃腻了这长华宫里的小厨房,就借你们的光,一道过去尝个鲜儿。”

顾慈眼睛一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长华宫小厨房里头的厨子,那都是陛下从御膳房精挑细选出来,手艺最拔尖的几人。有回戚北落想从里头挖人,塞去顾家,不仅没成功,还被陛下狠狠教训了一番。

若是皇后娘娘连他们的手艺都看不上,那宜兰宫的那些歪瓜裂枣,就更不用提了。

她之所以会这么说,实则是怕她们过去挨欺负,想给她们撑腰吧?

顾慈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低头再看膏药瓶,心底生出缓缓流淌过一阵暖意,将适才那点慌乱冲散。

皇后娘娘她呀,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就是嘴硬了些,跟某人一模一样。

宜兰宫。

今日天色不错,大雪已歇,日头高照,雪色曳着金芒,明晃晃地照漫进屋子。

王太妃坐在南窗底下,捏着细竹枝,边晒太阳边逗雀鸟。

三抹倩影踩着光毯,款款而来。附近的宫人们都被吸引过去,一时忘了手里头的活计。

王太妃眯眼瞧去,目光从顾蘅、岑清秋身上晃过,最后定在顾慈身上,瞳仁骤然缩紧。

小姑娘今日穿了一身海棠红缕金梅花纹样的袄裙,下系大红细褶绫裙,袅娜又不失灵动,连案头一枝蔫了好几日的剪梅,仿佛也因她的到来,忽而明艳生姿。

而那衣裳料子,正是内廷司近日急缺的雪缎。

她早早就打过招呼,将料子定下,前儿打发人去催的时候,那几个蹭楞子的积年还信誓旦旦地说,料子一齐全,就先紧着她宜兰宫,怎的现在穿在这死丫头身上了?

视线下移,皓腕上的一抹嫣红跃然入她眼眸。

果真是有人给撑腰,来她宜兰宫请安,竟连她赏的镯子都不戴,存心拿这么艳的颜色惹她眼。死丫头,一定是故意的!

咯吱——

王太妃一时收不出力,竹枝生生在她手中断成两截,她又若无其事地丢开,笑盈盈道:“哟,今儿吹的是什么风,竟把皇后都给吹来了。可真不巧,哀家宫里头没预备那么些午膳,恐怕得饿着皇后了。”

她边说,便耷拉下眉梢,做惋惜状。

岑清秋浑不在乎,也不等她邀请,便一提裙子,盈盈坐在她对面,“这个无妨,左右本宫三个,也没打算多叨扰,知道太妃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就行了。午膳就算了,都给您留下,好好补补,争取再活久些。”

说完,她便手肘支在桌案上,手掌拖着粉颊,看着王太妃,笑吟吟眨了下眼。

一见面就争锋相对,火力全开,竟连粉饰性的表面功夫都懒怠做了。

顾慈惊了一瞬,很快也冷静下来。

顾蘅是头一回见这阵仗,看直了眼,可慢慢地,眼里湛开光,变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王太妃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摞金甲套深深嵌入掌心,直到掐出深痕,她方才勉强把这口气咽下去,捋了捋鬓角碎发,笑吟吟问:“皇后来了也好,也省得哀家为这事再跑一趟。”

“哀家那个不成器的侄女,皇后应当还记得吧。说来也是家门不幸,怎的这孽根祸胎,都托生我们王家来了?不过还好,至少芍儿还是个不错的,就让她给你们戚家做媳妇,如何?”

顾慈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儿。

给戚家做媳妇儿,难不成她还惦记着要把人塞入东宫做侧妃?

不等她开口,岑清秋就先一口拒绝:“如今东宫刚迎来一位正妃,本宫瞧着挺好,不需要什么侧妃,平白给人添堵。”

顾慈松了口气,感激地望向岑清秋,还没等高兴起来,就听王太妃捧着袖子,笑得两眼弯弯,花枝乱颤。

“哀家几时说过,要让芍儿去东宫做什么侧妃?皇后生的太子,自然是人中龙凤,可还没好到,非要哀家求着把人送去给做侧妃的地步吧。皇后可莫要想太多,会折寿的!”

岑清秋一时愣在原地,顾慈和顾蘅亦是一头雾水。

王芍做了这么多,不就是想入东宫做侧妃,将来再一步步挤掉她正妃的位子么?怎的才几日功夫,就转了性了?

可,皇室适龄的皇子中,除了戚北落,她还能嫁谁?

顾慈隐约猜到,俯身在岑清秋耳边低语。

岑清秋凤眼微眯,绵长地“哼”了声,纤指轻快地点着桌案,“原来王姑娘瞧上潞王了,果然是眼光独到,本宫佩服。”

四面响起低低窃笑。

连这么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都要,可不“毒”到么?

王太妃的脸沉了一沉,假装没听懂。

岑清秋轻嗤,继续接上:“只不过......陛下心里还惦记着上回宫宴的事,恐怕不会同意这门亲,王姑娘恐怕要失望了。”

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口气,正待呷一小口润嗓,前头忽然爆发一阵铜铃般的笑声。

当真是铜铃般的笑声,差点没把她手里茶盏震脱手。

“哀家还当皇后和陛下间的感情有多好呢?陛下竟连这事都没告诉皇后,啧啧啧......着实过分!”

王太妃一手捂着嘴,另一手激动地攥紧雕花扶手,两眼投射出异常明亮的光,“那哀家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吧。这门亲啊,就是陛下亲自决定的!”

仿佛一颗石子落入渊潭,立马在三人心中溅起一个不大不小的水花。

顾慈眉心深蹙,玉指绞绕着帕子,心思飞快转动。

武英候王家有兵权,但急缺靠山;而潞王有夺嫡的可能,但缺实权。双方臭味相投,即便出了王若那样的事,还是会选择联姻,这点倒不难理解。

只是陛下......他明明深谙这点,却依旧同意了?

似有一股阴冷的寒风,从不知名的角落吹来。顾慈两只细细的多胳膊,在袖底一点一点冒出鸡皮疙瘩。

岑清秋缓缓坐直身子,脸上笑容褪去,凤眼眼尾慢慢凝出一痕凛冽。

王太妃是不是还在嘲笑她,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只在乎......

这么大的事,某人竟都敢不跟她商量一下,就这么答应了?

咯吱——

她座椅扶手上的一朵幽兰浮纹,被她硬生生掰了下来。

这个狗皇帝,皮痒痒了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各位仙女,又双叒叕发晚了qwq

还是全员红包补偿。

有二更,就是要晚一点,可以明早起床在看,么么哒~

给大家推一篇文啊,叫《王爷,能不能不撩我!》by水墨染。

感兴趣的小仙女可以去看一下鸭,笔芯~

文案如下:

冷宫新来了个小太监叫苏果,唇红齿白,模样比女子还秀气。

然而,她也的确是女的。

守着身份的秘密,苏果每日都去冷宫净室里洗澡,好巧不巧,她被抓住了。

阴影里,男子身量颀长,长相俊美,为保小命,苏果只能撒了个大谎。

苏果:QAQ,大人,你别过来,其实…我是摄政王的人。

陆则琰:摄政王喜欢太监?

苏果:是啊,他超喜欢我的….

陆则琰:那我真是孤陋寡闻了。

苏果松了口气:嗯啊,所以别人不能靠我太近,王爷会生气。

摄政王呵呵一笑,内心OS:说的跟真的一样。

后来,陆则琰有些头疼,因为他发现,小太监的每一句话都成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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