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不答应,就亲你”,不要脸!

顾慈颤着眼睫,瓷白小脸慢慢飞上霓霞,还想说“不”。

可抚在唇角的指尖越发滚热,一如他此刻的眼神。

她心头乱撞,小小地咽了下喉咙,最后还是没出息地点头答应。直到回到家里,脸上的热意仍不减分毫。

云锦和云绣以为她中暑,或是发烧了,赶忙取来冰帕要给她敷上。

不想她盯着冰帕瞧了许久,脸颊更红上一个度,烫得几乎能烤地瓜,以至于夜里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还全都是戚北落坏笑的模样。

没想到这个呆子,表面上瞧着一本正经,背地里竟也会说这样油腔滑调的话,到底跟谁学的!

如此恍惚度过了一夜,翌日一早,赐婚的圣旨便送去了定国公府。

婚期定在来年开春,东风解冻,百花初盛之时。

连同圣旨一道送去的,还有一箱接一箱的赏赐。一部分是宣和帝和皇后送给顾老太太的寿礼,另一部分则是赏给顾慈的。

抬箱子的内侍在顾府门前排成长队,衔头咬尾,足足占去大半条街。路人勾着脖子远远眺望,依稀能窥见其中奢靡,无不欣羨。

定国公府也一跃而成为帝京第一名门,风光无限。

上门道贺的宾亲,络绎不绝,都快把顾家门槛踏破。就连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也攀亲带故地特特寻来道贺喜,坐下喝一盅茶,说两句话,那就成了一家人。

裴氏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嘴上一劲儿抱怨麻烦,眼角眉梢却喜色难掩。老太太亦是日日挂笑,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越活越年轻。

顾慈照旧窝在自己的玉茗轩里看书,可目光却透过书卷,落在案头供着的圣旨上,两眼弯弯,痴痴低笑。

一整日下来,书都没翻几页。

转目望向窗外,昨夜一场瓢泼大雨,不知把院子里才开的花朵打落多少,她盯着满地纷散的花瓣,眸光隐隐染上些许落寞。

今年雨水颇丰,黄河洪讯频传,沿岸几处地势低洼的村庄直接成了川河。朝廷多次下发赈灾银两,终究杯水车薪,治标不治本。

戚北落这几日为这事焦头烂额,已许久不曾来顾家教习顾飞卿剑术,都是凤箫在代班。

细算起来,自那次宝萃斋一别,他们已有十数日不曾见过面。顾慈心中虽想念得紧,但也知轻重缓急,遂从未抱怨过。

左右现在亲事已经定下,他们将来还有无数日子可以黏在一块,不必计较这一两天。

可......如果真能再见一面,那该多好。

顾蘅就这么瞧着她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由不得摇头嗟叹:自己好好一个妹妹,就这么傻了。

日子忽忽又过几日,转眼便是顾老太太大寿。

老太太礼佛多年,好清净,不喜大操大办,往年都是自家人聚在一块吃顿便饭,说几句吉祥话,便算作过寿。

今年原也打算如此,家里的福寿宴都已经预备妥当,门外却突然来了几辆马车。

王德善笑吟吟从车上下来,进门先给老太太道了声喜,转向顾慈又问了个安,才道:“太子殿下说,今日逢老太太甲子寿,应当好好庆贺。”

“殿下已在丰乐楼订好上等厢房,知道老太太爱听戏,还特特请来城中最好的戏班子,您想听什么戏,他们就给您唱什么。”

丰乐楼是帝京城里出了名的销金窟。宫中这几年一直尚俭,东宫更是如此,今日却这般奢侈,当真就只是为了祝寿?这司马昭之心,谁人看不穿?

众人齐齐看向顾慈。

顾慈亦震惊不已,很想马上点头答应,但毕竟是祖母的寿宴,她不好替祖母决定,只能忍下心思,仰面,眼巴巴地望向顾老太太。

自己的孙女什么心思,老太太一眼就瞧出来,肚里暗骂了句“没出息”,到底还是笑着应道:“那就请公公带路了。”

王德善拱手福了个礼,哈腰在前头引路。

一家人陆续坐上马车,在路人们充满欣羨的目光中,缓缓向丰乐楼驶去。

丰乐楼正门口。

掌柜的早已领着几位伙计,一字排开恭候。

眼瞧马车就快到眼前,旁边忽然冒出个多事的女子,气势汹汹地指着他鼻子叫骂,正是王若身边的大丫鬟侍画。

“我家姑娘早在半月前就已经订好顶楼厢房办诗会,钱也已经付给你了,眼下人都到齐,你怎能临时变卦?”

掌柜的斜她一眼,不耐烦地摆摆手,招呼人将她轰走。

侍画被人推搡着,却还不停回头,不依不饶道:“你可知我家姑娘是谁?说出来,吓死你!”

丰乐楼在闹市,周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大伙听到动静都纷纷凑过来看热闹。马车已经很近了,而门口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掌柜的心下焦急,朝她呵道:“你家姑娘怎么了?身份再金贵,难道还贵得过太子殿下?去去去,趁贵客来之前,赶紧走!别当爷爷的财路!”

说完,朝身边人使眼色,方才推搡侍画的人便一左一右架起她,不由分说地将她拖走,丢麻袋似的将人往角落重重一扔。

侍画气急败坏,回去马车上,将这事添油加醋地告诉王若。

王若脚踝上的扭伤还未好全,今日也是为保自己颜面,强行拆了纱布,忍着疼强行过来,不想最后竟落了这么个下场!

纤手紧捏成拳,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目光裹着霜雪,透过车窗,寒津津地漫扫过才从马车上下来的顾家人,最后定在顾慈身上,嘴角缓缓扯起个冷笑。

顾慈下车后,便挽着顾蘅的手,一块跟在祖母和母亲身后上楼。

才走两步,凤箫突然走来,拱手行礼,起身时四下溜了眼,张张嘴,欲言又止。

顾蘅心思玲珑,很快了然,抽回手,肩膀推了下顾慈,挤眉弄眼道:“去吧,太子妃。”

顾慈剜她一眼,红着脸随凤箫过去。

今日天色不错,夜空如洗墨蓝中悬着一轮半圆的镜月。浅淡月华柔柔泼洒,照得□□池塘波光点点。蟋蟀簌簌叫着,从一片草叶尖,蹦到另一片叶上。

池边一株老木樨树才刚抽芽,花骨朵凝了层薄薄的白光,隐含暗香。

树下站着个人,衣袍如水,丰神俊朗,正凝神盯着枝头花朵,若有所思,像一幅画,安静地装点了这个月夜。

许是太久没见面,又许是彼此的关系已彻底明朗,顾慈有些紧张,胸口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没完没了蹦跳个不停。

戚北落耳朵微动,仿佛听见了,转过身来,看见她,眉眼间便染上笑意,张开双手,柔声道:“过来。”

顾慈躁动的心,突然有了归处,蹦跳着过去,拥入他怀抱。

“这几日实在忙得抽不开身,并非有意不理你,你莫要生气。”

戚北落觑着她脸色,眼神专注又小心。

想是还在对前几日,自己在宝萃斋发火的事心有余悸,才会在寿宴开始前,特特先寻她过来解释。

顾慈忍笑,下巴抵在他胸膛,仰面瞧他,有些讪讪道:“我没生气,真的。那日是我不对,不该问也不问就冲你发脾气,日后我一定注意,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戚北落一笑,轻轻捏了下她的脸,“无妨,在我面前,你想笑便笑,想发火便发火,不必刻意拘着自己。我娶你过来,又不是让你做个只会笑的泥塑木雕。”

忽而又凶我眉头,语气陡转直下,“只两点不行,不可再叹气,更不可哭,听见没有。”

这幼稚的霸道模样,还是没变。

顾慈抿唇憋笑,抬了抬眼皮,故意抬杠,“那伤心了怎么办?不让哭,眼泪都憋在心里,憋坏了怎么办?”

戚北落一愣,想是被她问住了,抿直唇角忖了忖,抬手拍抚她后脑勺,带到自己胸前贴好,下巴搁在她发顶,嗓音微带怅然。

“倘若真有那时,就是我戚北落无能。你若真忍不住,就来寻我,到我怀里哭,有我哄着你,应当能好受些。”

顾慈本有些感动,听到最后又忍不住差点笑出来。

要他这木头脑袋来哄,只怕自己要哭得更厉害。

心里如是想,手还是很老实地拥紧他,轻轻“嗯”了声。

“还有一事......”戚北落抚着她如瀑长发,歉然道,“明日,我要离京去治洪,可能要有些时日才能回,你......”

他不说话了,身体微微僵硬。

顾慈搁着绫罗,依旧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紧张,失笑,抬手在他后背轻轻拍抚。

汛情如雪片般飞入帝京的时候,她就早有所料,也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方才凤箫来寻她时,她便猜到会是这么回事。

若从自己的本心出发,她当然不愿他走,可他毕竟与常人不同,先是太子,然后才是她的未婚夫婿。自己也要先做好这太子妃,才能是他的妻。

“嗯,你去吧,我在京中等你。路上小心些,你要是敢出事,我就敢改嫁,绝不给你守活寡!”

边说,边瞪着眼睛,凶神恶煞地瞪他。

戚北落原已做好她大发雷霆,或是泣不成声的准备,袖子里早藏好几条姑娘爱用的手帕,方才都预备拿出来了。

不料竟是这么个结果。

看着怀中小东西张牙舞爪的模样,他寒潭般空寂的心,似有春风拂过,幽幽荡起涟漪,顷刻间春暖花开。

人海茫茫,能觅得一知己已是比登天还难,他何其有幸,竟还能将她娶做自己的妻。

心头云翳尽扫,他亦挑高眉头,捏着她下巴,半威胁半亲昵道:“怎的?现在想反悔?晚了!”凑到她耳边,大肆宣扬道,“你已经是我的了,这辈子都休想再离开!”

顾慈原只想给他吃颗定心丸,没意料他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登时满面羞红,垂着眼睫,跺脚,“怎、怎么就是你的了!你你你不要脸!”

戚北落望着她娇羞到跳脚的模样,满心甜腻,从背后摸出个画轴,递去,“之前答应你送给你的画,拖到现在才画好,对不住。”

顾慈微讶,上回在蒹葭洲,她不过是随口说说,逗他玩的,没想到真被他记在心上,都忙成这样了,竟还没忘......

鼻头一酸,她忙眨巴两下眼,低头抢了画轴,慢慢展开看。

雪白的宣纸上缓缓露出一张娇面,眼眸含露,樱唇微微挑着,两颗梨涡若隐若现,栩栩如生,竟是她的脸。

而那眸光中,隐约还藏着个人......仔细瞧,顾慈心头一蹦,脸上更热。

真真不要脸,竟把他自己藏在了她眼中!

“我……你……”

她又羞又恼,语无伦次,抬眸却见戚北落昂着下巴,笑容得意,她更气了,一把将画塞回他手里,“我不要了!”转身就要走。

戚北落从背后揽住她的腰,明知故问:“为何不要?”

手绕到她身前,还要展开画。

顾慈脸皮薄,忙摁住他的手,“好好好,我要我要,你不许再打开了。”

戚北落挑眉,勾了下她红得几欲滴血的小耳朵,柔声道:“这画是我送你的聘礼,你既收下,就不可再毁婚。”

顾慈侧眸瞋瞪,“不是都有圣旨了么?作何还拿这个?”

戚北落郑重摇头,“不,那不一样。圣旨是父皇给的,这是我给的。”迟疑了下,“你……是当真要嫁我,不是别人逼你的?”

语气忐忑小心。

顾慈轻笑出声,这个呆子,明明方才还那么霸道,这会子又在怕什么?故意逗他,“你这样囚着我,分明是在逼婚,一点诚意也没有,让我怎么答?”

戚北落笑了笑,松开她的腰,绕到她面前,平举着画轴,撩开下摆咚声跪下。

“慈儿可愿,嫁我为妻?”

顾慈吓了一大跳,忙上前拉他起来,“你这是干嘛,叫人看见可如何是好!”

可他身体仿佛千斤坠,哪怕她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根本拉不动半分。

“你可愿,真心嫁我?”他抓住她的手,双目炯炯如火,只堪堪映出她身影。

顾慈像被这火烧到,呆呆怔住,眼里慢慢蓄出泪花,知道自己该张口说话,开口却哑然,只能一个劲儿点头。

戚北落舒然一笑,起身将她搂入怀中,“想哭便哭吧,没人瞧见。”

“去你的。”顾慈哽咽着锤他胸口,“你都说不让我哭,偏偏还要弄哭我,你怎么、怎么……”

好呀。

吸了吸鼻子,她红着眼气道:“你还准备了什么,一并拿出来吧。”

戚北落失笑,“慈宝儿还想要什么?凤冠?日后我也这般给你戴上,如何?”

顾慈嗔他,“你少来,我要有凤冠,你都是……还敢跪,满朝文武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我淹死。”

灵机一动,她抬手指了指天,高高翘起下巴,狡黠道:“我要月亮,你现在就给我摘下来,不然我就不嫁了。”

戚北落果然愣了一瞬,双手交于胸前,挑起高低眉,看着她,沉沉吐出一口气。

顾慈越发得意,两眼弯弯,眸子似浸了水的琉璃,明艳得不可方物。

戚北落偏头莞尔,“你不是都已经有了么?怎还向我要?”

“我......哪有?”

他抬手轻轻摩|挲她娇俏粉嫩的眼尾,乌沉眼眸流光溢彩,喃喃道:“这儿有。”

说完,便俯身,在她眼尾落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摘月亮真实内心:

慈宝儿:“我要天上的月亮,不给我,我就不嫁!”

大萝北子:“啧,这败家媳妇儿。”

我是个憨憨,竟然又忘了定时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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