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虎为患,余大人还无知无觉。萧殷从未在余大人面前露出过他的狼子野心,待露出之时必是一击即中。

月陇西稍抬眸,看向正起身收拾整理东西,准备回国学府的萧殷。他将那封勒索信放在桌上,用书本压住,向他和余大人告辞后才走出了门。

月陇西唤来一名寻常较为亲近的下属,低声吩咐了句。那下属微讶,随即领命应是。

余大人看向他,投以疑惑的目光,他只是淡笑了声,“无事,处理一些私事罢了。”

他身兼两职,论品级不比自己低,他不愿意说,余大人也就不再多问。

过了丑时三刻,正是夜深人静之际。

如卿如是所料,绑匪并不打算将她们久困在此,甚至不打算让她们过夜。地窖中,卿如是和余姝静两人的神志都有些模糊了,前者到底是撑不住睡了过去,仅留着两分清醒,睡前交代余姝静务必在她熟睡的这段时间里注意着外间的动静,等她醒后两人再轮换。然则,后者显然也没能撑住,只是放纵自己打了个盹儿就眯了过去。

直到上方传来一声钝响,两人残留的几分神志才猛地将她们拽清醒,几乎同时从稻草铺里坐起来。铁链在幽暗静谧的地窖中发出清脆的响声。与此同时,漆黑的地窖里,自上而下,漏下了缕缕昏黄的光。

光从上方来,证实了卿如是的猜测。这的确是个地窖。

卿如是微蹙眉,反手握紧藏在袖中的簪子,满目提防地盯着从上边下来的人。

余姝静往她身边躲了躲,有点害怕地缩起身子,眸中亦是戒备。

下来的有两人。一前一后。瞧不清样貌,只依稀可以借助他们手中握着的烛台看到他们披着一身粗布麻衣,似乎……蒙着面。

卿如是没有出声,并不狭窄的空间里就只有余姝静怕到轻泣的声音,和那两人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随着这两人走近,卿如是屏住了呼吸。她担心会有迷。药。

谁知她的担忧刚浮上心绪,倚着她的余姝静就低呼了声头晕,径直倒了下去。卿如是亦跟着假意晕倒。

她听见其中一人说,“成了。药效只有一个时辰,得快些。”

另一人“嗯”了声,就将她一把扛了起来。

卿如是憋着一口气,缓缓地吐,一直等到身体感知到外界与地窖不同的凉意,才敢呼吸。她微睁开眼,虚着眸子打量周围。

入目净是白色的蜡烛,并没有被点燃,她只能靠着方才那盏微薄的烛灯看见这些景象。扛着她的绑匪稍移动了些,卿如是便瞧见屋檐上挂着的白色灯笼,上面赫然都写着一个黑色的“薛”字。

薛家?也就是说,这个地方真的是废宅灵堂?

卿如是想了一圈,并没有在记忆中找到有关于薛姓的人。

她暂且压下疑惑不想,眸子微抬,倒立的视角让她清楚地瞧见地面落下的淡黄色的四四方方的纸块。大约有巴掌大小。似是平常写字用的,只是被折成那般。

或许跟这些绑匪通信往来有关。

卿如是思忖着要如何不动声色地将那纸块捡起来。想了一圈无果,却看见绑匪将余姝静放在地上,用麻绳绑了双手双脚,然后抬起来放进槛外一口棺材中。

这些人是想要用棺材把她们转移?!

阴时出殡,官兵只问来去,一般不会揭盖检查。

可……今次不一定罢?

卿如是正想着这些人要靠什么作遮掩,就见绑匪搬来了两块厚实的木板,搬棺材的人脸抹了灰白之物,显得凄惨枯槁。

卿如是明白了。他们是要在棺材中间打个隔板,下面是余姝静,上面是伪装成真尸体的人。隔板现做是不可能的,应该是一早就想好了这办法,打造了这种能搁置隔板的棺材。虽说是烂俗低劣的法子,但不得不承认想出这办法的人心思玲珑。

紧接着,她也被放在了地上,临着手边便是纸块,卿如是暗道好机会,趁着几名绑匪忙着整理绳子以及搬“尸体”进那边的棺材时,迅速攥紧纸块。而在被人抬起手时松开四指,纸块顺势进了袖中。无人察觉。

她的手被绑住,人被抬进棺材。

绑匪一阵忙活,却不急着走。不知过了多久,卿如是隐约听到棺材外面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

隔着厚实的木板,卿如是无法分辨音色,只听清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明日先把她放了。”

她?

卿如是抿唇,不难想到,这人应当是在说她。毕竟这次绑架就是冲着余姝静去的。抓她只是为防止她当时迅速报官,可现在官已经报了,着实没有留着她得罪月家的必要。

这个人的思路十分清晰,且能事先做好这两口棺材,那就是将突发事件也算在了计划中,且这人并不想横生枝节,目标极其明确。

卿如是躺在棺材中,悉心地发现棺材边留了几个孔给她出气。她动了动手腕,依旧绑得不是很紧,这位绑匪似乎很照顾她们。

她本想一会出了薛宅就撞响棺材,让街道上的官兵注意到,可在听到这人的话后,她改了主意。既然明日自会放她,那索性留下来交代余姝静一些事,若能的话,探清她们即将要去的地方,以便离开后能快些将余姝静救出来。

这么想着,她的眼皮又开始打架,强撑了会实在坚持不住,又睡了过去。

再次清醒过来,仍是因为周遭的响动。

棺材盖被打开了,隔板上的人也爬了出来。卿如是留意着余姝静那方的动静。清楚地听得那边传来一声女子的呜咽,想必是醒了过来。卿如是也跟着睁开眼,上面的隔板被拿开的一瞬间,她被人用一团白布迅速蒙住了嘴。

“世子夫人,得罪得罪……”蒙她那人边碎碎念,边把她从棺材里弄了出来。

两人再次被关进一间暗房中,这回不同的是,两人的嘴被堵着,手脚都被麻绳绑住。桌上有一盏烛台,灯火幽微。

房间门陡一关上,余姝静包在眼眶里许久的眼泪就下来了。

卿如是蹙眉看她,沉了口气,朝她眨眼,并抬了抬被束在背后的手臂,示意她。

余姝静看明白她是在打暗语,但看不明白她在打什么暗语,只疑惑不解地盯着她。

“唔……”卿如是看了眼她背在身后的手,费劲地挪过去,与她背靠背,稍微弯下腰,让自己的手能从她一双手的下方钻到袖子里去。这动作做完,她又握住余姝静的手,往自己的袖子里塞。

余姝静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试着用手把她被麻绳绑住的窄袖拽出来,然后往她的袖子里钻。卿如是“嗯嗯”地点了点头。余姝静摸了一会,在窄袖下的袖兜里摸到了一块似是纸块的东西。

“?”余姝静以为自己拿错了。她开始认为卿如是在袖中藏了可以割断绳子的东西,却不想是一张纸。她失望地把纸块拿了出来,这回无须卿如是指点,她挪动身子到她前面来,背对着她,然后打开了那张纸。

卿如是借着幽微的光去看纸张内容,发现余姝静拿反了。她只好挪动身体斜着脖子去看。刚扭了脖子,还没待看清一个字,房门吱嘎一声,再次被打开。余姝静的反应算快,赶忙将纸捏在掌心坐直身子。

进来两人,蒙着面,穿着粗布麻衣,端着两个碗。似是送水的。

他们蹲身在两人面前,压低声音道,“不许说话,就给你们喝水。若你们谁敢吆喝,我就把你们的舌头都割下来!”

余姝静被吓着了,连忙点头。

卿如是自然知道他们说的是假的,但此时叫唤了不一定有用,饶是绑匪为防万一将她们的嘴堵上了,他们选的地方也一定是较为偏僻的。况且这些人又不会伤害她们,今天她就能被放出去,不必如此冒险。于是她也点了头。

绑匪先拿开余姝静口中的布团,给她喂了水又给堵上了,动作有些粗鲁。再轮到卿如是的时候,动作明显轻柔了许多。

两个绑匪关门离去,木门一阵响动。是落了锁。

卿如是蹙眉凝视着那扇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要放她离去,那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把她给带到这个地方来呢?昨晚直接放人,对他们来说不是更轻松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隐约觉得自己进了一个圈套。但一时想不到,只好作罢。她示意余姝静转过来,继续方才的动作。

余姝静挪动身子,打开那张揉皱的纸。拿反了,字在背面。

卿如是眉头一皱,正打算唔声提醒,却被纸上隐约浸透的墨色吸引住了目光。

力透纸背。是将满腔无处发泄的情绪都落在了笔间。

字迹清瘦,笔锋遒劲。

落笔最重的是右边起首三字:鹊桥仙。

紧接着是——

“上阙:云幕幽暗,鹅黄独明。马蹄哒声更静。若为今夜赋歌吹,斩下月光一段音。

下阙:一灯未眠,满室空寂。笔墨落处动情。明知清风休去惹,不晓何时误慕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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