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说的手段,不用想就很肮脏。卿如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辰时,小厮按照名单划分将参与选拔的人依次带进考室。萧殷被划在七室,进来的时候看见卿如是并不惊讶,稍颔首,算是与她见过礼了。

每人的桌上都备有笔墨纸砚,甚至早有小厮帮忙铺好纸、研好墨,只须参选者动笔即可。

待所有人就位,提笔铃响,同时,小厮点燃炉中香。

真要这般坐一炷香,卿如是自认坐不住。她见月陇西在看书,便也凑了过去。

她歪着头瞥了一眼半立起来的书封,赫然写着《月氏百年史》五字。

卿如是狐疑看向读得津津有味的月陇西,“?”自家的历史,他还不清楚吗?有必要看?

月陇西看懂她眼中的疑问,压低声音,如实回,“族中一位有真才实学的先辈写的,遣词用句十分有趣,我多读几遍而已。不如一起看?”

卿如是思忖了下,估摸着这本书就和叶渠给她的《史册》大致无差,此时左右无事,她点头,将椅子搬近了些。

为照顾她刚起头的进度,月陇西将自己看的那页折了痕迹,而后翻到第一页,陪她重头读起。

既然是百年史,那倒数回去,起篇差不多又是讲月一鸣的。卿如是心下无语,但也耐着性子看。

果然,第一页写的是月一鸣娶妻的事情。夫人进门时月一鸣方满十八。第二年月一鸣奉旨纳秦卿为妾。纵然一妻一妾,却不曾想,直到秦卿去世月一鸣也未有子嗣。

秦卿去后第二年,夫人却有了身孕。当时有人说秦卿是妖女,压了月家的福,秦卿一死夫人就有了。

卿如是没想到月一鸣的子嗣是她死后第二年就有的,更没想到还有她压了福气这说法,兀自一笑,顿时对下文来了兴致。

说是这些流言传入夫人的耳中,夫人不是很高兴,禀了月一鸣后,吩咐下去,将乱传谣言的人统统送进衙门打了板子。坊间欲跟风传谣的人都老实了。

后来夫人难产,险些没有保住孩子,月一鸣花重金聘了最好的稳婆,又找来宫中御医才得以保住母子。

因夫人产后身体羸弱,月一鸣就将母子二人送到一处僻静的宅子将养身体,差遣了好些可靠的老嬷嬷老管事,还有些天生哑嗓的丫鬟仆人给夫人使唤。

卿如是又生疑惑,“为什么要天生哑嗓的?”

月陇西凑到她耳畔解释,“少说多做。有些东西,看到归看到,不能传出去。当然,这是我的解释。书中的解释是,将养身体的时候,少些碎嘴的人,宅子里能清净些。”

卿如是似懂非懂,倒是更愿意相信月陇西的解释。月一鸣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将正夫人送出府里将养身体这种事,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

她思考了番,凑近月陇西的耳畔,低声问,“你的意思是……或许当时月府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辛?”

月陇西敛了敛眸中得逞的笑意,回道,“我可没说。接着看罢。”

接着看下去的重大事件就是,惠帝的势力被架空,朝中出了潜伏极深的反贼,女帝里应外合顺利推翻惠帝登基。

“反贼?”卿如是皱眉,苦思冥想当时朝中的局势,想不出来,她凑过去无声问,“你祖上身为宰相,就没察觉出一点猫腻吗?”

月陇西在她耳畔道,“书中说,在秦卿被禁足西阁的那段时间里,反贼应该就已经开始谋算,这人在朝中凝聚叛党势力,搞了不少小动作。祖上没有察觉,可能是因为反贼潜伏期太长了罢。”他说完,嘴角翘起些弧度,故意在她耳尖处轻轻呼了下气。

卿如是怕痒,当即捂住耳朵,红着脸看他,后者满脸无辜,似乎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卿如是以为是自己太敏。感,也没说什么。

回味着他的话,卿如是觉得许多地方都不太对劲。上次叶渠告诉她,女帝十分欣赏月一鸣,甚至给出依旧以相位待之的承诺……连个搞小动作的叛党都察觉不到的宰相,女帝会欣赏?

是月一鸣无能,察觉不到,还是说……月一鸣其实也在背后纵容叛党?

卿如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想,可莫名直觉这事没这么简单。一句潜伏期太长就成为理由,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她还想要再看下去,急于在字里行间寻找答案,月陇西却将书合上了。

“好了,今天就看到这里罢。”他淡笑着,凝视她道,“看书这件事,得慢慢消化,才能悟出东西来。”

卿如是蹙眉不满,想了想自己可以晚上回去看那本史册,也就作罢。

一炷香的时间已过半,月陇西吩咐小厮端来茶点给她吃着打发时辰,“先垫垫,一会带你去吃好的。下午要开始审批文章了,兴许要撑到夜半,你先尝尝看哪个糕点好吃,我让人多做些,免得下午饿。”

她瞧着碟中各色精致的糕点,心中莫名异样,拿起一块咬了口,她轻声道谢。

底下几名考生闻到刚出炉的糕点香气,忍不住抬头看过来:我们做错了什么,要这么虐待我们?

思及诸位都是清早起,早点根本来不及吃的人,卿如是十分愧疚地将食盒盖上了。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落笔铃响,最后一截香灰掉落。

但凡没有停笔的人将直接被小厮叉出府。这个规则在动笔前就交代了,因此格外珍惜来国学府这个机会的参选者都不敢违反。

卿如是帮着一起收卷,走到萧殷面前时,他已将笔墨纸砚归位,又排好文章的用纸顺序,呈给她,“有劳卿姑娘了。”

卿如是点点头,垂眸偷看他的文章。

他的字迹就像他这个人一般,灵秀而消瘦,然则笔锋处带着刀,尖利非常。

起头是崇文的字句,紧接着阐述他自己的观点,角度新奇,但主旨不离崇文的核心思想,他的论述亦十分精彩,常拿戏文作引,又爱举出戏中人物的生平以解释观点。文思一流,这篇文章实乃佳作。

卿如是颇为欣赏地看了萧殷一眼,后者抬眸看向她,眸中有淡淡的笑,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你要偷看我写的文章。

“卿卿,走了。”月陇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那声“卿卿”喊得余韵悠长,仿佛是故意的。

卿如是收回眼神,不与他多说。

此时由小厮将参选者带到厢房通铺安排住下,这些文章也将交由小厮统一分发给审批者。

月陇西带她回院子里等午膳。

“我看见萧殷写的文章了。”卿如是蹲在火炉边看顾快要沸腾的水,“写得不错。但市井气太重,就像我们前几日说的,他的出身,决定了他以后就算在官场如鱼得水,走的也还是野路子。”

“皇帝不会介意出身。”月陇西想到了采沧畔,怅然叹了口气,“皇帝介意的是会威胁到他的一切。”

卿如是拿棉垫将开水壶从小火炉上取下来,起身后正巧看见朝这边走来的斟隐。他皱着眉头,神色凝重。预感不是什么好事。

走到月陇西跟前,斟隐也顾不得行礼了,凑到月陇西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

顷刻间,月陇西的眉也皱了起来,他的脸色瞧着比斟隐还要严肃。

卿如是瞧见,他的指头又在桌沿边敲起来,斟酌少顷,他吩咐道,“通知衙门,就说那处遭了匪徒洗劫,请衙门派人前去,务必保证里面的人都安全。调查清楚,背后这批人和前几日乱传谣言构陷崇文党的是不是同一批。派人潜伏在那里,总能等到那些人再下手,揪出来,留几个活口我亲自审。”

斟隐迟疑了下,“可是,世子……月长老听说了这件事,已经派他的护卫去了。”

敲在桌沿的指尖停了。

月陇西抬眸看他,似笑非笑,“这么快?”

“暗杀的事发生在卯时,待消息传出来已是辰时,月长老听说后当即就派人去了。”斟隐皱眉,“说是拼了一把老骨头也要护住那地方。”

月陇西笑了,笑意不达眼底,无不讥讽道,“果然是开智了。去,通知刑部,把长老他老人家的护卫都给我拿下。”

斟隐:“???”

“他那派护卫的速度比我得到消息的速度都快,只能说明,派人去行刺的就是他老人家。”

“那些护卫显而易见地是一早就潜伏在那边,等着一到卯时就进行刺杀行动,结果行动失败,如今脱不了身,月长老只好再派些护卫过去,和原来的护卫混在一起,杀人的瞬间都变成了护人的。”

月陇西笑,抬手示意站在不远处用扇子给茶壶降温的卿如是坐过来,“卿卿,饿了没有?”

卿如是:“……你先好好谈你的正事罢。”

她听出了这件事的严重性。月世德要杀人,恰好要杀的这个人是月陇西要护的。

“我的正事结束了。”月陇西回道,转头吩咐斟隐,“去把那些护卫都给我关起来,我要让月世德来求我放人。”

说完,他轻笑了声,翘起唇角的模样慵懒又撩人。

待到斟隐离去,卿如是才问,“倘若我方才理解得没错,月世德和他的下属就是前些天造谣构陷崇文党,企图引导陛下怒火的那批人?”

月陇西点头,补充道,“他想要杀的人,是采沧畔的主人。你知道采沧畔的主人是谁吗?女帝旧臣,叶渠。”

卿如是震惊,“那他有没有事?”

“暂时没事。”月陇西道,“叶渠为人有趣,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卿如是愣了愣,随即点头。叶渠把珍贵的画借给月陇西,月陇西要护的人是叶渠,这般看来,他们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可是,叶渠是崇文党啊。

月陇西不帮族里的人,反倒偏帮崇文党,甚至说出“要让月世德来求我放人”这种话。

最关键的是……他当着自己这个外人的面说这些真的没问题?

卿如是琢磨着他,“你那日不是提点我这院子兴许隔墙有耳?怎么今天你自己说话又这般肆无忌惮?”

“怕你这一个月不慎说了不该说的,会受罪,周围的人我已经处理了。”月陇西说得风轻云淡,仿佛处理几个人就像碾死几只蚂蚁。

顿了顿,他看向她,笑道,“我的话,肆无忌惮还算不上。月世德不犯我,我就不犯他。他一来扈沽就掀起流言,刻意引导陛下,如今又对崇文党起了杀心,我不欺负欺负他,他会以为扈沽城真能随便把玩。”

卿如是听后,垂眸沉吟,“如果崇文党真的死了人,陛下是不是也不会说什么?叶渠是前朝旧臣,本身活着就是陛下的眼中钉,死了自然更好。你们长老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敢去下狠手。”

月陇西凝视她,“卿卿对这个皇帝很失望是吗?他看似放任崇文党活动,看似经营着言论自由的晟朝,其实心里却更偏向月家皇权至上的思想。”

卿如是捧着两腮抬眸看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眉眼弯弯,“还好,至少对你不失望。”

月陇西怔然。

她说什么?她笑什么?她在跟我笑?答案在一瞬间轰然灌入脑中,他想起昨晚那个梦。前世她坐在窗边的那个笑。

捧着两腮,眉眼弯弯。

这次是对他笑的。月陇西以为自己看错了,愣了许久,方找回动作,端起茶杯小啜一口,他的眼睛也浮起笑意。

两相对视,凝神许久。

忽地,卿如是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在月家长大,却能明辨是非,很不容易了。如果你能再多了解些崇文的思想,不要被月家禁锢得那么狭隘卑鄙的话就会更好。”

月陇西皱眉:“???”这语气什么意思?

尚未想明白,有小厮端着饭菜来,两人用了午膳。

饭后月陇西劝她小睡一会,自己也在榻上小寐。审批文章枯燥又繁琐,若没个好精力,撑不到晚上。

审批的流程分为三轮,先统一划分给各审批者进行一审,并在纸上画上是去是留的痕迹,一是去,二是留。二审时将文章相互交换,重审一审的结果,三审由月世德和卿父两人把控,确定最终一选通过的人选。

卿如是午睡醒来时小厮已将一摞摞的文章送来了院子,月陇西在书桌后逐一审批,她走过去坐在旁边,拿起桌上早给她备好的朱砂笔,一同审批。

其中不乏有上等佳作,每每看见,卿如是就十分愉快地在文章下面写一堆评语,愣是将审批搞成了思想交流与学术研讨。

月陇西看了几眼,依旧是她端正秀气的簪花小楷,好多好多年未见过了。他笑了笑,斜眼去看她,“文章并不会再发回到他们手中,你写了他们也看不见。”

“……”那你方才看我写得那么兴起都不提醒一下的?卿如是只得作罢。

一审花费的时间不多,重要的是次日的二审。重审别人审过的文章会更挑刺一些。

二审时,卿如是拿到了萧殷的文章。扫了眼下边的痕迹:二,是留的意思。

在考场上时她看过这篇,但没来得及看完。此时读至结尾,看到一句“骂名无畏,人言可畏。”

莫名有些熟悉。

让她想到了叶渠那日的话:“背上骂名不可怕,可怕的是千夫所指”。这话是云谲对叶渠说的。

云谲……卿如是狐疑地皱起眉,回忆叶渠的那段话。

叶渠一再强调云谲这人不简单,能从采沧畔盗走《论月》,还很会洞察人心、揣测心思。

卿如是的目光逐渐涣散,思绪回到沈庭案。

半晌,她的思绪合拢,目光也凝聚起来,最终汇于一点。

低头看向手中的文章,卿如是轻声叹道,“萧殷啊萧殷……够可以的啊。”

能从采沧畔偷走东西,他的身份真的只是照渠楼的戏子?凭他一己之力,如何能从采沧畔盗走《论月》?最重要的是,他怎么知道那书在叶渠的手里?他为何要偷那本书呢?

卿如是百思不得其解。罢了,她在文末画上“二”,搁置到一边去。

明日三审,夜间,月陇西出门办事,卿如是独自待在房间里,捧着《史册》在桌边读,这本和月陇西那本稍有不同,且她这上边有叶渠的注解,因此,她没有跟着月陇西给她看的那本的进度,而是翻到头回看的那一页,简写月一鸣生平的地方。

灯火葳蕤,凉风习习。卿如是在衣橱中寻了件兔绒毛披风,把自己团起来,缩在椅子上看。

刚归置好披风,忽然有人敲门,是从隔壁月陇西的房间外边那扇门响起的。她唉声叹气,将书折起棱痕再合上,拖着鞋子去开门。

卿如是微讶,“……萧、萧殷?”

萧殷的惊讶不比她少,恍惚半晌才反应过来要施礼。

待施完礼,他迟疑着,仍是忍不住问道,“卿姑娘……你怎么在世子的房间里?”

卿如是指了指里面,“我睡这儿啊。你来做什么?”

她随意一指,萧殷当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看见中间隔断的门时,似乎松了口气,眉尖又微蹙起,好半晌,恢复了平静。

拱手对她道,“听说我的文章到了世子这里,我来拿,今晚便要给月长老和卿大人过目。”

“……”卿如是挑了挑眉,“你进来一起找罢。今日我看过之后随手搁置在一边了,兴许是夹在书里,也或者是在送来的那摞二审的文章里。反正,要找的话,有些麻烦。”

萧殷并不推辞,走进房间,不忘将门大开。而后跟着卿如是走到她那一边,不动声色地扫过这间房,他的眸中几丝恍然。

收眼,垂眸。

“你找找这一摞文章里面有没有,我翻翻桌上的书什么的。”卿如是说动就动,不待他犹豫拒绝。

萧殷很听话,安静地在那摞文章中找着,他翻得很快,用四指压住一摞纸的边沿,拇指翻滑,三遍过后就能确定一小摞中没有他的文章。

他伸手拿旁边另一小摞,不慎碰到了一本折好棱痕的书,书轻弹了下,合上了,露出封面。萧殷只瞥过一眼,不予理会。

卿如是似乎弯腰累了,斜坐在书桌上,一边翻看书中夹页,一边在开口问,“萧殷,你真的是在照渠楼里唱戏长大的?”

萧殷的动作滞了滞,又继续翻,“是。不骗你。”

“在照渠楼里唱戏就能学到那么多阴损手段?”卿如是直言道,“有时候会觉得你那样很卑鄙,但有时候又忍不住欣赏你这样的人。你是为了活,不杀沈庭,迟早也被沈庭给磋磨死,还不如拿来利用。这样说的话,你好像没什么错。”

“卿姑娘会欣赏我?”萧殷反问,稍作一顿,他回答道,“在照渠楼唱戏不能学到那些手段,但想要与那些低贱卑微的人不一样地活着,自然而然就学会了。还有,心口有道疤的人,也能很快就学会。”

卿如是凝视他的心口。

萧殷被她盯得耳梢有些红,但这回他没有躲避,思考过后,他伸出手,从自己衣襟处向下扒,直到露出胸膛。

这几日白天不冷,穿得少,不用解开腰带也好扒。

萧殷一手握着自己的衣襟,保持胸膛露出的样子,另一只手缓缓去牵卿如是,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手。

最终,带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卿如是狐疑地看向他,“?”

萧殷见她没有排斥,这才放心地将她的手掌整个捂在自己心口处。

怦怦的心跳声,掌心接触的皮肤也是光滑的。

他的手覆在她手背上,须臾,抬眸看向她,“摸到了吗?你掌心的那一块,是没有我心口的温度的。”

卿如是微讶,仔细感受了番,似乎是真的,“为什么?”

“幼时在牢里,被烙印烫了一个‘贱’字。出去之后我就自己拿刀剜掉了那块耻辱的疤,找专门的师傅做了假皮蒙上了。”萧殷轻描淡写地说,“现在假皮长进肉里,连为一体了。撕不下来,不然的话,可以给你看看。”

卿如是震惊。她在刑部的时候,听过这种手艺,能做到和人原本的肌肤无异。不过那些师傅一般都和死尸打交道,因为要用死尸的皮。他怎么认识那些人?三教九流,他似乎都认识一些。

死尸的皮……她想了想,猛收回手,睁大眼盯着掌心。

“得罪。”萧殷低声道,“所以,我没骗你。”

“你幼时为何入狱?”卿如是问道。

萧殷淡笑了下,“这是下次要和你讲的故事。这回讲完了,下回没得讲了。”

卿如是:“???”怎么,说书呢还按章回分?

她不强求,低头继续帮他找文章。

萧殷却忽然从一摞文章中抽出一页纸,“我其实刚刚就找到了。”他向卿如是道谢,随即又告辞,临出门时,忽然别有深意地说,“卿姑娘,你桌上那本《史册》……我好像在采沧畔里见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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