炬赤峰

所谓厨房,也是普通人的食宿地,灰黑破败的几间屋子,农妇打扮的中年妇女在忙碌,光着膀子的大汉来往,见着衣着光鲜的赵炯等人,纷纷低头退避。

“周笙在哪个屋。”赵炯拦住人询问。

“周笙?”中年汉子面带疑惑,又很快恍然,“您是要找周疯子!他又惹上谁了?”汉子了然,看了看叶天阳又转向吴胖子,憨厚地冲着后者暧昧地笑笑,“咱这儿的管事也在,适时厨房旁的小木屋传来嗯啊的声响,汉子局促地看了眼,脸色很不自然,“咱凡人不像各位道长,白日做些事玩闹而已,还望各位大人在此等候,小的去给您叫来。”

“什么意思?”雷火问胖子。

吴大仁啧啧出声:“真奔放,走走,去看看。”

赵炯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晚了一步,要拦也拦不住。

“无妨,打个招呼而已。”叶天阳若有所思,并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抬步就往屋里走。

其实今日探听到的新鲜事,就已经不枉此行,只要知道炼制妖兽兵器的炼器师还活着,对万兽峰而言就是个好消息,只是赵炯百般声称从圣殿降下的炼器师不能离开炬赤峰,叶天阳也就暂时断了招揽的心。

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万兽峰没有炼器的工具及布局,想供养一名炼器师代价高昂,还得看看周笙此人值不值得培养,也就是叶天阳看好的法器,虎王满不满意。成了再谈合作,否则从长计议。

而让叶天阳不得不在意,师父容玄现在遭遇的和要去见的这位炼器师,有些异曲同工,所有弃卒都不会有好下场,师父却一门心思把他往外推,不准他插手,要他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这对叶天阳而言内心简直在煎熬。

炼器师等特殊能力者头顶着的压力不比修士小,因为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想要专精炼器、炼药或是布阵,就得主修精神力,舍弃灵体修炼,各大势力都争相拉拢的特殊身份能助他们高人一等,但与道修一样,他们也会朝夕间失去一切。

有可能是一次意外,一场天灾……

联想到师父现在的处境,叶天阳对周笙有些好感,他潜意识里希望这位被圣殿驱逐的炼器师能相安无事,这样他才能安心。

谁知刚一靠近,便听到有节奏的吞咽声,以及粗重的低喘,难过的低吟。

“敢背着我偷吃,我要罚你……啊宝贝你里面真棒!不愧是在圣殿待过,皮肤真他娘的滑。”

叶天阳觉得不对的时候,已经走了进去,看清眼前的一幕,表情有刹那僵硬。

两男人赤着上身,正对着门方向的正是周笙,相貌年轻,此刻正被人按着头压倒在床,面上哭得梨花带雨却只发出好听的哼哼声,这人确实长得好看,棱角分明的脸很有阳刚气,迷茫呆傻的眸子看不出丝毫屈辱,粗布衣袍褪到腰际,浑身青紫,除了脸之外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被粗糙的手掌掐出道道暧昧的红痕,配上无缺的脸,像画作一般蛊惑人心。

周笙趴在管事的胯间,越过管事的背脊看到叶天阳的刹那,有些错愕,继而媚眼如丝,舌尖舔了舔上唇,像妖精一般,冲着叶天阳轻笑。

“又浪了,你这里真不老实。”管事打扮的男人把周笙的头往下按,发出舒服的呼声,用脚分开周笙的长腿,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叶天阳脸色如常,眼前白皙修长的大腿晃啊晃,一声声轻喘像极了欲拒还迎。

管事背对着大门办事正爽,丝毫没察觉到外头有人:“听说最近圣殿出了个跟你当年差不多的人物,不过比你还倒霉,中了什么诡毒,不止修为废了,连精神力也……”

“会不会被分派到咱们这儿来,那就有意思了。”还是管事在说话,“不过应该不可能,听说那位是个很了不得的炼药师还是灵纹师什么的,

叶天阳出乎意料地没有打扰,转身就走。

“这是周笙?大爷还以为会是个老头。”吴大仁觉得恶心得不得了,跟在叶天阳身后挡住正想进去瞧瞧的雷火,“小孩看什么看,倒胃口瞎眼睛。”

跟来的赵炯也惊呆了,道修一心潜修灭人欲,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清心寡欲,除非正式结为伴侣,一般相处都是很单纯。而悖人伦的双修只在不朽山等上古邪教盛行,一直以来为上清仙宗所不耻,他以为管事亲自上门,所谓的玩闹还以为是施虐打骂,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的活春宫。

“人活着我就放心了,下次有机会我再来拜会。”叶天阳语气平淡,大步往副峰山门方向离开,没有半分留恋。落在赵炯眼里,所谓的下次拜会似乎遥遥无期了,到手的买卖就因为疯子的人品给搅黄了。

赵炯一路小跑跟着,好说歹说:“凡人毕竟跟道修不同,以前很高傲的人,不服管教被逼疯了,能生存怎么样都行。当年周笙脾气倔得很,更洁身自好,反抗挣扎的时候差点毁了半个大堂,所以说他是疯子……其实他原本不这样。叶峰主还要不要问他法器的事?”

“下次再说吧。”叶天阳淡笑着,没让赵炯跟来。

叶天阳和吴胖子就往外走,边走边问道。

“他们到了么?”

吴大仁回答:“早就到了,在炬赤峰外等候。”

炬赤峰山门前的密林间,挤满了体型威武的妖兽,兽吼声惊天,有一百多头,令不明事理的弟子忌惮不已。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妖兽!”

“妖兽集体进攻了么,连成年玄煞虎也来了,那可是堪比灵皇强者的妖兽,怎么办?杀无赦?炬赤峰峰主很快就到了,莫慌。”

“等等,妖族来了一刻钟,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倒像是在等什么。”

陪同叶天阳和吴大仁来的成年玄煞虎和巨蟒融入兽群中,所有妖兽正是二者号召来的。

赵炯一路跟随,直到大门边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叶天阳对天穹招了招,百兽齐嘶,一声声嘹亮高昂的灵鹰鸣叫声响彻云霄,眨眼间两头成年雄鹰一上一下停在两人头上,长翅展开足有五丈宽,更显人类体型渺小。

凶猛的雄鹰张开嘴,赵炯后退一步差点没站稳,便看到鹰头亲昵地靠在叶天阳身侧蹭了蹭,吴大仁脸不变色心不跳,适时叫了一声。

“峰主,该回万兽峰了。”

叶天阳点头,跃上鹰背,对吓傻了的赵炯道:“多谢招待,后会有期。”

狂风肆掠,周遭弟子双耳轰鸣,听清那句万兽峰的不在少数,极为震惊。

随来的一众妖兽也有凶禽,苍穹上雄鹰翱翔,闪电般飞掠而出,悬在下方某处。有视力不俗的人看到,站在那地方的两人跃上雄鹰的背上,一人一只,出现在妖兽群的上方,顿时群兽呐喊奔腾,如潮水般远去,场面极其壮观。

“万兽峰的方向!”有弟子大叫,“方才那两位是万兽峰之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有某些势力弟子脸色大变:“以万兽为名,竟然真能驱策妖兽。快、快回去禀报峰主!”

道修大多只能有一个认主灵兽,而且条件极其苛刻,还得灵兽配合自愿认主,就只能挑幼年小兽下手,把小兽养大成年又是艰难的过程,而万兽峰之人却能驱动这么多成年妖兽和灵兽,简直深不可测,难怪哪怕人少也能杀了罗烽,夺取竣虎峰。

“难不成现在的万兽峰其实就有堪比竣虎峰的实力,不该把它当普通新峰对待。”有弟子分析形势,只觉悚然。

新峰势力不可小觑,就连前去一探究竟的赵阴副峰主面对他俩也收敛气焰,赵炯越想越觉心惊,万兽峰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叶天阳行了一路,回到万兽峰,立即停住对吴大仁道:“我要去圣殿一趟。你先带着这些法器回去吧,等我回来在与虎王交涉也行。”

**

圣殿。

谢宇策到达圣殿的时候,有种物是人非的错觉,最直观的差异便是容玄的居处已经被另外的学员占了。

无论是随处可闻的轶闻八卦,还是花重金购买的内部消息,无一不与浮屠烙血、神火、鸿老或容玄有关,谁能想到鸿老会不惜一切开启圣域,以法则之力保住一位学员。关键是这位学员还不是他的弟子。

法则封住天赋及诡毒,谢宇策再次见到容玄,是在圣殿某处极为庄严的大殿外,一棵灵花树下,树梢花团锦簇,风吹过,花雨簌簌而坠。

一位高挑男子一手扶着树,另一手拿着卷轴细读。明明是晴空万里,却略显萧索,整个人罩在宽大的衣袍内似乎瘦了一圈,清风一吹,一缕墨发划过白玉般的鼻梁,如画中仙人般的男子微微皱眉,似乎感受到寒冷般单手拢了拢外袍。

来往道修毫不客气地对他指指点点,后者均置若罔闻,以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与压迫感荡然无存。偶尔有不识时务的学员或弟子冲他破口大骂,语气低俗露骨至极,可无论别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容玄仍旧静静站在那里,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表情,让骂得人兴致缺缺,不解气地走了。

谢宇策一直走到他身后三丈处,要在以前不说三丈,就是三十丈,容玄也能提前知道他来了。可现在谢宇策停了三刻钟,后者毫无反应,而且从头到尾只说了两句话,还不是对他说的。

往日星阁的手下败将来耍威风,想给这人点颜色看看,便拿出道台徒手布阵逼他就范。

容玄弯腰捡起一枚石子,丢进正欲成型的阵法中,被击中的某个重要节点,阵纹瞬间崩塌,那星阁学员惨遭反噬疼得哇哇直叫。

“一味追求高阶阵法,却不会灵活运用,布阵速度太慢,起手式没有半点障眼法,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破绽太多。”容玄淡淡道,“我虽然成了凡人,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谢宇策各种复杂的思绪缠绕在一起,刚接到消息时的焦急在来的路上就被理智取代了,现在却又有些蠢蠢欲动。

可没等他露面,就有人走近院门,一干弟子躬身行礼的声音由远及近,往外退去。

“参见各位阁主。参见阁老。”

谢宇策侧身躲开。

所有学员侍者纷纷向外退去,然而容玄站在那里没走。

“此等重地不是小小弟子该来的!把他赶出去!”说话的是星阁阁老,为首的是现任星阁阁主林阵一言不发,药阁阁主朱参,药阁大阁主黄元身侧站着极为较为面熟的药阁阁老,还有另外的三位炼器阁阁老不认识,但这几位均面色不善,带着蔑视不屑。

其中就只有鸿老在看着容玄的时候略带欣慰。

“老朽没说错,此子是天生的灵纹师,能断大局,单凭眼力可瓦解玄阶上品法阵,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药阁阁主冷冷道:“嗯?你来作甚。”

“我有事要和诸位阁老商量。”容玄道。

“吃穿用度去找管事,来见我等,你还没这资格。”药阁阁老冷声道。

星阁阁主林阵看都没看容玄一眼,冷声道:“鸿老太偏袒这人了,但这不能成为破坏规矩的理由,圣殿高层应以大局为重,不能徇私枉法,我身为现任阁主,必须给星阁学员一个交代。圣殿不养废人。”

强者为尊,有实力才能得到一切。上古大教内部争端极其残酷,不只是主峰副峰之争,就连圣殿也一样,人人都憧憬渴望着想成为圣殿学员,但学员也并非一劳永逸,踏进去就是另一个战场,地位尊卑,高低立鉴。

炼器阁阁主千炼道:“圣殿制定严格的规矩,给予学员最大的保护,就算这样也挡不住有人无视纪律私自离开,自以为是地插手争端,中了诡毒是他自己不小心,却还要圣殿费心费力去救。老夫以为,必须将此子逐出圣殿,予以严惩,才能让其他学员警醒,遵守圣规。鸿老您身为元老却带头破坏规矩,对圣殿的声誉影响极为恶劣。”

“你说老朽假公济私?”鸿卓眸光一凛。

说话的毕竟是阁老级别,尽管尊敬这位星阁元老,但在原则性问题上亦不会轻易妥协:“我不是这个意思,鸿老息怒,此子心思不存,树敌无数本身就有问题,他无视圣规,鸿老不该包庇他。”

“老朽包都包了,怎么着!”

所有人均是一愣。

“千炼,老朽虽不懂炼器却也不会学你,捡回来的学员忽悠去学炼器,发现不行说丢就丢了,毁了一个个大好灵修苗子。”鸿卓很严肃,扫向一旁站着的炼器阁阁老,冷冷道,“容玄是老朽看中的弟子,假以时日定能布阵大成,名动五洲。”

千炼是元老中样貌最年轻的,其实跟鸿卓年岁相仿,看上去却跟容玄差不多大,只是眸中沧桑,不同于年轻人。他炼器阁的确放弃了很多学员,但这也是为了圣殿的发展着想,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身为前任阁主的确不该过多插手星阁内务,此次违规由老朽一力承担,就是离开圣殿也罢,日后不会再管星阁之事,还是那句话,老朽走可以,但这孩子必须得留下。”鸿卓对林阵道。

林阵眸光闪烁,他才是现在的星阁阁主,原本前老阁主鸿卓常年游离在外很少回归,结果为了个小弟子竟然留在圣殿十几年,这十几年来谁人都唯前老阁主马首是瞻,只知道圣殿元老,灵纹圣师鸿卓,谁还知道他林阵。

鸿老阁主能自愿离开不管事,实在再好不过。

“既然鸿老阁主心意已决,做晚辈的哪有不听的道理,不知朱参老哥以为如何?毕竟这位也是你们药阁的学员。”药阁阁主林阵道。最后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依旧还是要追究责任。

“你想要留下?”朱参问容玄。

“我来正是为了此事。”容玄如在局外,毫无代入感地听他们吵闹完毕,轮到自己了才缓缓开口。

“你说。”

“不用为难鸿老,也不牢各位费心,等我身体痊愈,我就离开圣殿。”

容玄神情淡淡,“多谢鸿老开启圣殿领域修复我的魂魄封住了诡毒,我当以神火相赠以报救命之恩。我对圣殿忠心一片,希望就算他日离开圣殿,也还能是圣殿弟子。”

几位阁老身后包括丹王姜尘子在内,大多是圣殿长老及高层,一听这话,不由得多留意了几眼。

容玄抬起掌心,一缕极纯的漆黑火焰跳跃,感觉不到半分热度,空间几分扭曲。吞噬本源力自主吸引天地灵气,刹那间天地律动,肉眼可见的天地灵气聚集成有形之雾被吸引而至。

容玄作势抹除了魂印,抛向鸿老。

一刹那间数十道禁空咒术打入虚空,不让神火逃逸,在场各位炼器和炼药宗师甚至圣师眼睛发直,当初大长老去星阁找挖墙脚的时候,朱参没有阻止,正是因为炼化灵药液时能让灵药升灵实在太过罕见,原以为是天赋使然,现在看来全凭这种诡异的神火!

简直前所未见。

上界三千州,天地剧变,无奇不有。经常有不知名的天地异宝孕育而生,除了榜上有名的神火之外,不知名的古怪神火于混沌中降世被大气运者得到,也不无可能。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把吞噬本源力当成了异变神火的一种,毫不怀疑。

吞噬本源力能像神火一样提炼灵药和灵料,其实也可以称之为神火的一种,只是来源不同……炼化的条件有些讲究。容玄眸中诡光一闪而逝。

许是容玄自愿,漆黑神火落在鸿卓手中很安分,但和容玄预料的分毫不差,鸿老阁主淡然处之,抬手一掀:“老朽要这种东西有什么用,谁爱要谁要。”

刹那间,吞噬本源力暴动。

“封住它!”各位长老,炼丹宗师,炼器宗师全都红了眼,参与抢夺。

鸿卓上前一步,扣住容玄的肩膀,提了起来:“谁让你起来的,神火不要也罢,你有大局观,一心布阵即可。你说得不错,圣殿弟子名额必须牢牢握在手中,方便日后参加五洲盛会名额选拔。别被眼前的乌云迷了眼,老朽看好你,孩子你的路,长着呢。”

“鸿老真的要走么?”容玄问道。

“老朽本就一直云游四方,外头大着呢。”鸿卓盯着容玄看了看,突发奇想,“你要不要跟着老朽去游历三千州?”

容玄眼睛一亮,有些动容:“鸿老,这……”

“上界之大,真仙不是没有,历经苦难方成上人。人活这一世,不该光顾着眼前,你去外头看看就会发现,现在这些人、事、争端,太渺小了。”鸿老温声感慨。

容玄面带挣扎,眼里有些茫然,他只是看着身侧的这位老者,突然由衷地涌现出敬意。

鸿卓很开明:“你可以考虑考虑,圣殿也**了,这些人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等事情解决了你再做决定也不迟。”

容玄微微点头。他手里拿着的卷轴隐于袖中,无意识地摩挲。这是庄林的指环空间中得到的,容玄醒来后一直在看。

卷轴上头记载了两种秘法。

其一是化骨遁地咒,用途是脱骨缩形,土灵遁地;另一种是淬炼体魄之法,里头有九招擒拿术,单凭肉身就能化腐朽为神奇,捕风捉影杀人于无形……

化骨遁地咒又称土遁,很容易逃出束缚和囚笼。容玄回想起来,庄林不过灵王境,就算自己毫无防备,这人也不大可能中伤他,当日庄林化成叶天阳的模样因该是一次性禁术,刺向容玄的染毒的匕首并没有灵力缠绕,用的是擒拿术第一招,那一刹那容玄能避开完全是对危险的本能反应,否则真要被刺中,定会当场死去。

最开始容玄想想便觉心悸,现在已经归于平和。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进入圣殿领域时,他浑身都被查探了数百遍,好在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修炼混元噬道中卷,体内灵气还是太虚剑意占了主导,吞噬灵力攻击外侵之物格外疯狂,被诡毒摧残了个干净,万幸似乎并没查出什么。

容玄在鸿老安排的住处,除了在院子里走走,几乎整日闭门不出,他放下卷轴,一门心思默诵混元噬道中卷,没有灵力相辅,只有艰涩难懂的古字领会起来很困难,如果不能用灵力亲身示范,容玄试着靠精神力去推演,配合大局观神图掌控大局的部分,从中领悟大道本源阴阳相合之术,小有收获。

容玄从回到圣殿闲来无事都在琢磨识海中的大局观神图,要掌控全局,和推演分不开。

他发现推演是一项极其深奥的绝学领域,丝毫不弱于炼丹布阵。推演就像把布阵中对全局的掌控给分了出来,更加细化深入再无限制展开,更合大局观,像极了棋盘上的博弈之术,只是棋盘是整个中州,整个上界,甚至整个宇宙。

所谓的赌其实并不叫真正的智慧。

若能提前推演出任何可能的变故,那么未来发生的一切都将尽在掌控。任何变故与巧合,都是事情发展的必然结果。

所有巧合,都是必然。只有面面俱到,才能长胜不败。

一朝顿悟,容玄心如擂鼓,像是眼前展开了一扇大门,他迫不及待想要冲进这个新的世界,废寝忘食般汲取新的知识领域,更是打从心底里佩服留下大局观神图的那位无上存在。署名有个天字,正希望有朝一日能见其本人。

古往今来,多少大能神威震世,创出了逆天宝法传承后世,多少震天动地的奇迹淹没在岁月滚滚长河中,古有真仙,一手遮天,一脚碎地,天崩地裂。神图由谁人所绘,混元噬道又是有谁所创,逆天仙兵圣器又是怎样的情景,容玄很期待。

那些均是上界三千州搅乱大陆风雨的人物,容玄憧憬且向往着有朝一日能参与其中,并坚信总有一日他也能成为其中一员。

容玄深信,当他勘透整个大局观神图精通推演之际,就是上清仙宗覆灭的时候了。所以他会暂时韬光养晦,以便日后全身心投入争端,用副峰争端来练手,让自己从认知上蜕变壮大。

总会有办法的。

他深知精通推演之法不能一蹴而就,容玄深陷其中,日夜废寝忘食,前路明确,收获不小,只是精神力总会很快告罄,修为最初靠丹药会导致根基不稳,容玄只靠身体自愈,精神力枯竭人会感到极致的疲惫,容玄强撑着去推演,有时候什么时候睡去也都不知道。

这种几乎自虐般透支精神力的方法,竟然让精神力在短时间内提高了不少,而且对精神力的掌控力度比以往更精准了许多。

容玄心情好了不少,打算等空闲下来,试试布阵,操控仅有的精神力得细化到每一丝每一寸,布置黄阶法阵应该没问题……容玄对修行很有耐心,他有预感,这条路走下去,他定会比以前更加强大。

一连十日过去,有天清晨,模模糊糊中只听嘭地一声脆响,容玄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冰床上,腿脚都冻得僵硬,他不想起来。

房间很暖,布置讲究,名贵灵木精心雕琢的桌椅,散着温润华芒的璞玉灵晶,宽敞明亮,是星阁殿堂居室的一贯风格。

现在睡觉是真睡,不像以前整夜打坐,没那精力。容玄扶着头,想要起身。

有个人蹲在一旁捡起打翻的茶壶,一脸错愕地看着他,玩味地笑着。

“你醒了,感觉如何?”

“叶天阳?”容玄脱口而出,猛地睁开眼,便看到谢宇策唰地沉下来的脸。

“修为倒退五感减弱,落魄就算了,你不会已经到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吧。”

“你怎么在这里,出去。”容玄并没有太惊讶,只是挡住谢宇策试图帮扶的手,自己撑着床半坐起来。

容玄虽然气海跟着诡毒被封,但精神力尚存,空间能够打开,女王正在转醒,容玄靠着女王足以感受到周遭的声响,其实他早就知道谢宇策来过一次站在他身后数久一句话都不说,不过容玄以为后者一样是来看笑话,没想主动搭理他。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都昏睡半个月了,鸿老一意孤行保住你,不惜违抗圣规,现星阁阁主林阵定会趁机把鸿老扳倒,老东西们现在还未争辩出个结果来,你暂时安逸了。”

“这些我比你更清楚。”容玄毫无波澜。

“你怎么不哭?”谢宇策认真地看着他。

容玄瞥了他一眼:“哭什么。”

谢宇策掩饰似的咳嗽了下。

“药阁戒备森严,你又被软禁了,我好不容易偷溜进来看看你,你就这么不欢迎,我好心痛。”谢宇策按着胸口想逗他,见后者没好脸色,于是收敛了笑意。

谢宇策趴在床边,手肘抵着床板,一改昔日霸道猖狂的性子,支起头看着容玄:“才刚信誓旦旦要干一番大事,怎么才一转眼,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就这姿势上望,容玄半躺着的脆弱模样实在难得一见,白皙的脖颈下淡青色筋脉清晰可见,漆黑的墨发随意的披散着,更显得那张脸出人意料的年轻,见之忘俗。不像平时那一副闲人免近的姿态,似乎手轻轻一带,就能拥之入怀。

奈何,都只是错觉。

容玄不习惯被人用可怜的眼神盯着,甩手就是一巴掌。

谢宇策握住他的手腕:“别白废力气,你越催动灵力,后果越严重,还是老实些好。”

谢宇策非但不恼,反而觉得这样也不错,能不以实力杀人不以实力怠慢一人,看来他是真的喜欢容玄,无论这人弱势还是强势,无非是并驾齐驱或者相濡以沫。

只要容玄愿意,他可以照顾一辈子。

“理由?”容玄道。

谢宇策没反应过来:“啊?”

“你的目的是什么。”

“能有什么目的!我只是想对你好点而已。”谢宇策诧异,“你都这样了,还逞什么能,我还来看你,我以为你该明白我的心意……”

“万兽峰出事了?”容玄突然蹦出一句。

谢宇策这才回神万兽峰是哪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跟万兽峰有何关系,你还惦记它作甚!明知道夺峰难,守峰更难,你们几个一盘散沙,根本成不了气候。你现在众叛亲离,听说连吴大仁也背叛你,要不要我去杀了他,为你出气。”

“没有信任哪来背叛,识时务而已。谁知道你插手是不是居心叵测,想从内部瓦解一峰?”容玄拒绝。

吴大仁那种人是极品,得了仙宗再多好处也不会感激半分,他唯利是图到哪怕覆灭一大古教也义无反顾,死再多人连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丝毫不讲道德。这人依附他或者丢下他,容玄半点也不奇怪。

峰内需要这种懂得取舍的人。容玄还没死,脑子还能用。万兽峰是他的心血,绝不允许起步就被扼杀在萌芽中。

万兽顾名思义,与妖兽为伍,只要实行必定能崛起,甚至一飞冲天,容玄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峰内人和不和,是峰主的事,与他无关。作为军师谋士,容玄只在乎自己的计划谋略是否可行,势力如何顺利壮大,才能一步步达成自己的最终目标,仅此而已。

容玄很清醒,他的目标一直是上清仙宗。

谢宇策皱眉:“你这是什么话!有闲心考虑破峰,怎么不多想想你自己。圣殿容不下你,你徒弟年幼半点忙也帮不上,所有人都丢下你不管,唯一放心不下你的只有我了,你为什么还是不领情?”

容玄很冷漠:“如今我已经没了实力,对你有什么用,你能给我什么,能帮我复原?特地雪中送炭,然后我该怎么报答你,欠几个人情,还是连我这条命?浮屠烙血毒能得到控制,这样就够了,我不需要你的帮助。谢谢。”

谢宇策愣住了:“……”

这是人话么,有这么把好意帮忙的人全部拒之门外的么。

“别跟我谈感情,任何感情都是建立在利益之上。我只谈利益。”容玄道。

谢宇策像脑子被夯了一闷棍,眼前有些发晕:“命都没了,哪来利,我是好心帮你,不图你什么。”

一直以来自负魅力,自诩只有他想要没有他得不到的谢大峰主几近石化,这才明白一直以来全都是他自作多情,容玄不拒绝他的亲近一直让谢大峰主很是沾沾自喜,其实人家根本连你什么心思都不知道。

这种心是铁石造的人怎么会流泪?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刺激会变成现在这样,谢宇策很好奇。天知道谢宇策来的时候,想象过容玄见他出现感动或惊诧的神情,或是一本正经让他出手带走,再看到他在花树下怕冷似的拢衣襟的样子,谢宇策心都化了。

“只要不是联手掀翻圣殿,只要是你说得出,我都会去做。”谢宇策并起四指。

果然,容玄眸中带火:“听不懂人话吗,我的事我自己解决,难道还要你背我才能走出这圣殿!”

谢宇策腾地一下站起来,憋了半晌的气,最后道:“背就背,又不是背不起你。”

“滚!”

谢宇策脸上的表情垮了。

很久之前有人对他说:谢宇策你没有心,你的心是玄铁石做的,金刚不坏!这话他想完封不动给眼前这人。

什么叫不开化的硬石头,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示个好也这么难!完全想象不出容玄喜欢别人的样子,哪有人受到毁灭般的打击还能冷血到这种地步,没有半点绝望,冷静地分析事实,不给任何人可趁之机。

难怪按照容玄一贯做事风格,直接表露心思,男的只能被先阉后杀的份。

谢宇策长这么大,投怀送抱的不断,可他没有追求过任何一个人,无论男女。他连时常挨打的叶天阳都不如,凭什么容玄对叶天阳那么上心,做梦都不忘喊后者的名字,相比而言,对他这位口头上的朋友,顶多也就客气客气。

“夺峰难,守峰更难,还以为你那修为不过四阶灵王的徒弟当峰主能镇得住两大灵皇么?万兽峰没了你就是一盘散沙,成不了多大气候,你还想靠它还想当我的对手?别逞强了。不说你完好无损时我只是跟你说着玩玩,没当回事,就凭你现在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拿什么跟我斗。容玄,是不是在圣殿过得太安逸了,你继续留在这里是打算逃避现实么。”

谢宇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一直软硬不吃的容玄,总算因为这激将法有了反应,他勾了勾手指:“你站近些。”

容玄翻身拿起盛满茶水的杯子,挥手一掷,要不是谢宇策闪得快,差点被茶水泼了满脸。

容玄沉默,翻身下床,外头传来说话声。脚步声凌乱,叫喊声嘈杂,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容玄微微弯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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