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轻人随时会穿越刺藤追上自己。提瑟一边想一边歇斯底里地爬行。刺藤越来越低、越来越稠密,他只得匍匐身体蠕动前进。即使如此,低矮的树枝刮过他的背部,钩破了裤子的臀部。当他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时,枝蔓又戳伤了他的肩膀和手臂,可他全然不顾锋利的芒刺拼命向前,皮带的搭扣也坠落在泥泞的地上。

可该往何处去?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自己是否来到了那小子的身旁?提瑟惊恐地停止爬行。对,他一定在斜坡的另一端。如果自己继续向下爬行,潜伏在灌木深处的那小子就会立即跟上。提瑟恨恨地诅咒这个狗娘养的家伙。很快就会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真的吗?

他从泥浆里抬起头,一时想不起自己爬行了多远。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回想起自己刚才昏厥了。他紧张不安地环顾四周,唯恐那小子蹑手蹑脚地猛扑过来,像对待米奇一样把他的喉管扯破。上帝啊,他大叫道,喉咙里发出的沙哑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上帝啊,他又叫了一遍——为了使嗓音恢复正常——但撕裂的声音就像碾碎的冰块一样难听。

不,我错了。提瑟的头脑慢慢清醒了。他不可能在我昏迷时将我击毙,而要把我唤醒之后才动手,他要让我知道眼前发生的事情。

那么他到底在哪儿?是不是在密切地监视我?发现我的脚印循迹而至?提瑟屏息凝气地听了片刻,灌木丛中没有异常的噪音,于是他继续移动,与灌木丛保持一段距离。

不过,在迅速挪动身体的时候,他并没有使出全部的力气。刚才他一定昏迷了很久。天色渐明,到处灰蒙蒙的,他看见四处都是浓密丑陋的刺藤。他用手摸了摸脊背,感到自己像一头箭猪似的,背上戳满了钉钩。他睁大眼睛注视着血迹斑斑的手,继续向前蠕动。那小子可能就在附近盯着自己,得意洋洋地观望着他的痛苦。

突然,他又糊涂起来。不久太阳冉冉升起。透过刺藤的缝隙,他看见天色发亮了。他不禁大笑起来,可为何而笑?

为何而笑?我根本不知雨是什么时候停下的,现在是天高云淡万里晴空。他不停地笑着,接着感到有些头晕,忍不住又狂笑不止。他在不知不觉中,爬出了刺藤,钻进了秋日的耕地。这太可笑了。他眯缝着眼睛试图望见耕地的尽头,但太远了,看不清。他又试图站立起来,可头昏眼花一阵眩晕。突然他意识到那小子可能就隐匿在附近举抢对他瞄准。这个婊子养的杂种,他想目睹我被撕成碎片之后才扣动扳机,我会让他……

豆角熏肉汤。提瑟的腹部膨胀起来。

他感到好笑。因为他早已是饥肠辘辘,连日来滴米未进、腹中空空。地上有什么东西?木莓馅饼。他露出了笑容。可一想到食物他又呕吐起来。

接着,他爬出了耕地,穿过两三道垄沟之后瘫软在地。不过,他又坚持不懈地越过几道垄沟。两道垄沟之间有一个小池塘,里面的水污浊不堪。整个夜晚他的脸部始终对着天空,张开嘴接着雨水。现在他仍感到窒息、喉咙干燥肿胀。他把头埋在水里贪婪地吸吮着泥水,由于喝得太急差点被水淹死。他的嘴角上挂着少许沙砾。他鼓励自己继续向前。几英尺,再走几英尺就会拽住那个杂种,把他扯成碎片。

因为我是一个……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我是—个,可是他似乎什么都记不得了。他不得不停下休息,他躺倒在地上,脸颊贴着肥沃的垄沟边。阳光照射在他的背部,暖洋洋的舒服极了。不能停下,停下你就会昏死过去。振作起来向前移动,他很清醒地警告自己。

但他无法动弹。

他无法从地上爬起匍匐前进。他伸出手试图抓住前面的泥土,可身体仍动弹不了。起来,绝不能再次昏死过去。他用脚抵住垄沟吃力地挪动,他的心脏怦怦狂跳,身体在泥泞的地上一寸寸地移动。不能倒下。他知道如果倒下了,将再也没有力量继续,便用脚抵住垄沟,身体向前蠕动。他一次次地重复这几个动作。那个年轻人,对,没错。他终于想起了自己行动的目的:他要让那小子付出同样的代价。

我不是一个好的士兵。呃,那小子比我强。

不久,他的脑海又是一片空白,只见他机械地重夏这些动作——脚抵住垄沟、身体前倾、蠕动向前。他的眼睛无神地望着远处,两手紧抓着泥土,拖拽着身体笨拙地移动。对,组织。他的脑海里一直在搜寻这个词。他咬紧牙关继续爬行,突然他的手碰到一样东西。

他恍恍惚惚地定神一看。那是一根电线。

他抬起头,一眼瞥见了更多的电线。一座栅栏。仁慈的上帝啊,透过栅栏,看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东西。一道壕沟、一条砾石路。他高兴得快要发疯了,大笑着低头颤巍巍地钻过电线,钉在棚栏上的电线戳破了他背上的皮肤,但他并不介意。他大笑着滚进了壕沟,沟里的水漫过了他的背,灌进了他的耳朵。他挣扎着爬上高坡朝砾石路移动,不时地又滑倒在地,再摸索着爬起,终于笨拙地攀过山坡,一只手臂触摸到砾石的路面。他的手指早己麻木不堪毫无知觉,但一块块砾石就在他的眼前。他眯起了眼睛凝视着路面。

组织。对,就是这个词,现在他终于想起来了。

我知道怎样组织。

那个年轻人是个好兵。但我懂得怎样……组织。

为了奥尔。

为了夏力顿、沃特、米奇、李斯特及所有参与者。

为了我自己。

一定要把那个杂种碾成肉泥烧成灰才肯罢休。

阳光洒满大地。提瑟躺在路边,闭上眼睛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誓言。然后,他望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和褴褛破碎的裤子咯咯地傻笑着,鲜血一滴滴渗进泥土里。而他仍咧着嘴巴笑着,喃喃低语着。

这时,一个州骑警疾驶而至。当他发现了衣不蔽体魂不守舍的提瑟,惊骇万分地叫道:“我的天哪!”便匆匆跑回巡逻车打开无线电向上级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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