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光棍节第五扬都过得很不爽,感觉做什么事都没劲,整天都在犯困,他称这个为“非典型性长期单身抑郁症”。

第五扬合上书,恶狠狠地说:“真失望!又是一个男女主角终成眷属的故事。”

这句话引来旁边一对情侣的白眼,第五扬装作没看见。出于报复的目的,第五扬临出图书馆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那女人丰满的胸部。

就在第五扬沉浸在刚才偷吃别人老婆豆腐的愉悦中,心里充满成就感地大摇大摆朝前走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他当刑警的表哥荆明。本来第五扬正为午饭犯愁呢,这下顿时来了精神。第五扬知道自己这个表哥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现在急乎乎地打来电话,一定是有事拜托自己,如果不合理利用一下资源,实在是对不起自己的五脏庙啊。

坦率地说,荆明其实是一个很帅的人,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柔和的唇线,属于那种女孩子看了一眼还忍不住看第二眼的美男子。可是为什么他和第五扬一样老大不小了还是裤子破了没人补的王老五呢——当然啦,第五扬的话我们完全可以理解——照理说荆明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才对啊。虽然曾经也有好几个女孩子喜欢过荆明,可最后都无果而终。

自从警校毕业后,荆明就兢兢业业地从事着刑警这一很有前途的职业,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是一直被别人领导,可是理论上我们相信咸鱼也总会有翻身的一天。不过第五扬可不这么认为。

“你真的晕了?”

荆明面色苍白,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无语……”第五扬叹了口气,“堂堂刑警竟然晕倒在凶杀现场,以后不要对别人说你是我表哥。”

“你不知道,现场有好多血啊,我头一次看见那么多血,心里一惊,就晕过去了。”

“真不知道当年你是怎么混进警校的,他们又怎么会让你这样的人去做刑警。”

荆明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说:“当时我们吴队长的表情就和现在的你差不多。”

“那你们队长后来对你说了什么没有?”

“他说我是一个很优秀的刑警。”

“这么违心的话也说得出口。”第五扬钦佩地说。

荆明幽怨地望了第五扬一眼,说:“队长还说,现在的案子对我来说可谓是大材小用了。”

“言下之意就是炒你鱿鱼,让你另谋高就喽?”第五扬幸灾乐祸地说。

“不,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我们队长可是个厚道人,他单独交给我一宗大案。”

“大案?怎么会?你这样连老鼠从眼前窜过都要吓得哇哇大叫的人,怎么可能肩负大案的调查工作……哦,我明白了,”第五扬狡黠地一笑,“是几年前的‘大案’啊?”

荆明不情不愿地回答:“十年前。”

“哼哼,我就知道,你们队长是不想看你这个大型垃圾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阻碍地球自转,所以干脆让你去随便调查一宗陈年旧案,免得你影响刑侦队手头案件的侦破。”

“……”荆明一脸的尴尬。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大冷天的专程跑来请我吃火锅肯定有什么事,说吧。”

“队长他们如此看重我的侦破能力,把一宗困扰了他十年之久的谜案交给我,我一定要把这宗案子破了,争口气给他们看!”荆明目光炯炯地说。

“有条毛毛虫爬到你裤子上了。”

“哇——”荆明发出一声可以说是非人类的高分贝尖叫声,刺激着第五扬的耳膜,“在哪里、在哪里?!”

“唉,我看这宗案子你是很难侦破喽。”第五扬无奈地摇摇头。

“你又骗我。”

“堂堂一个刑警连毛毛虫都怕,真服了你了。”

“你自己不也怕鸡?”

“我只是怕鸡而已,而你除了怕毛毛虫、蛇、蜥蜴、老鼠、蜘蛛外,还怕黑怕鬼、晕血晕针、恐高恐水!”第五扬恼羞成怒。

“……”荆明的脸红了起来,“所以我才要你帮我。”

“我就知道你要扯上我。”第五扬伸了个懒腰,“反正现在我也没什么事干,索性就帮你破破案,抓出个把潜伏在人民内部的罪犯吧。”

荆明顿时来了精神,从公文包里摸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说:“我把案情都记录下来了。这起案子发生在十年前的十月二十九日。死者叫陆美娟,死时三十一岁,死前系C市XX大学附属第二医院护士长,死因是氰化钾中毒。现场同时发现一具男尸,经查该男尸身份为XX大学化学系副教授徐自川,三十五岁,死因同样是氰化钾中毒。”

“听起来很像是殉情自杀啊。”

“当时的确是以殉情自杀结案的。”荆明说。

“什么?哎——呀——呀——”第五扬差点儿从椅子上跌落到地下,“拜托,都已经结了案的事情你还调查什么呀?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这个的确是已经了结了的案子——当时队长还是一个普通刑警,那时全刑警队的侦察重点全放在了调查死者丈夫这一点上,可是侦破工作却卡死在了一个难点上。无论是咱们队长,还是当时他的上司都无法突破这个难点,最后整个案子因此只能以自杀草草了结。这些年以来,咱们队长一直利用业余时间琢磨这宗案子,可是一直没有什么突破。你想,如果我能破了这宗案子,那我在刑警队的地位可就一下子扶摇直上了。”荆明两眼放光地说。

第五扬看了一眼这个在心理年龄上小自己好几岁的表哥,无奈地点了点头,又顺手多加了几样菜,说:“那你慢慢说,我慢慢听,边吃边听。”

望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荆明咽了咽口水,满腹委屈地拿起笔记本介绍起案情来……

“也就是说调查思路最后都卡死在了那短短的二十五分钟上?”听完荆明冗长的叙述后,第五扬叼着牙签说,一脸满足的神情。

“是的。”望着桌上的杯盘狼藉,荆明的胃一阵接一阵地抽搐着。这也难怪,从刚才到现在的两个半小时里除了两块豆腐以外,他几乎什么也没有吃到——毕竟在第五扬的筷子下抢到食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的确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哈哈哈,”第五扬拿起一个桔子,说,“我一直以为所谓的‘时刻表诡计’在推理小说里才会出现,没想到在现实中居然真会有人采用。”

“要实现这一诡计,需要精密的计算、缜密的思维和敏捷的行动力,如果宋誉德是凶手,那么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对手。”荆明抓起一个桔子,准备先勉强填一下肚子。

“大错特错!”第五扬突然用少有的严肃表情直视荆明,顺手拿走了他刚刚剥好、正准备塞进嘴里的桔子,“如果宋誉德是凶手,那么他真是一个愚蠢到家的人。”

“这……”荆明被第五扬的话惊得一愣,顿时忘了桔子的事,忙问道,“此话怎讲?”

“所谓的‘时刻表诡计’实际上就是由无数个巧合组合而成的事件,因此只能存在于小说的虚构世界中。你想想,凶手在几班汽车、火车、飞机甚至轮船中来回换乘,利用彼此的到站时间差制造自己的不在现场证明,这一切无不需要建立在所有班次均正点到达的理想状态中。可是假如中间有一班车稍微延误了一下呢?比如因为堵车、发动机出了毛病或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被迫停在了路上,那手上沾着鲜血的凶手岂不是要被急死?计划中换乘的班次越多,对于运气的依赖程度就越大,试问,有哪一个精明的凶手会把自己的赌注下在这样一个几乎是完全依赖运气的杀人计划上呢?所以‘时刻表诡计’在我看来,和‘俄罗斯轮盘赌’(一种赌博游戏。规则是在左轮手枪的六个弹槽中放入一颗或多颗子弹,任意旋转转轮之后,关上转轮。游戏的参加者轮流把手枪对着自己的头,扣动扳机;中枪的当然是自动退出,怯场的也为输,坚持到最后的就是胜者)没多大的区别,根本不需要参与者有多大的智慧,只需要有愚昧的勇气和对运气盲目的自信就可以了。”

“不过‘时刻表诡计’一般都出自日本推理小说里吧?听说他们那里的汽车、火车啥的都挺准点的,少有延误。”荆明小声说道。

“难道运气的成分仅仅就停留在汽车、火车的准点率上吗?”第五扬反问道,“当然准点率的确是整个计划中运气成分所占最大的部分。但是在咱们国家,无论是汽车还是火车,我还从来没见过真正准点的,我就曾有过一班火车等了整整三小时的经历。所以至少在中国,是不可能有什么‘时刻表诡计’的,我挺佩服宋誉德近乎愚蠢的勇气和绝佳的运气——如果他是凶手的话。

“至于那个‘密室’,倒是还能体现出宋誉德的几分智慧,因为在最初的调查中,一个简单的机械密室就使调查人员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自杀’的结论上。而在推理小说中,这样的机械密室是早被用滥了的东西,几乎没人再屑于使用。可是在这件案子里,它可是很有用的,不是吗?在推理小说中特有的‘密室情结’影响下,渐渐地,小说中的密室并不是为了犯罪计划构思出来的,而是反过来,小说中所有情节都围绕这个密室产生,可以说完全是为了‘密室’而杀人。在我看来,这样的‘密室’其实就是为了满足另类审美的女人小脚,实际上非但没有任何用处,反而还会造成大大的拖累。

“如果我是凶手,我才不会为了设计什么不在现场证明或是制造完全密室而伤脑筋,我只需要在周末拥挤的天桥上或是上下班高峰段的站牌前轻轻地一推,哈哈,这个世界顿时就清静了。”说完,第五扬为自己的理论得意地大笑起来。

“这个……”荆明打断了第五扬忘乎所以的傻笑,说,“关于推理小说的话题,我们还是留到下次讨论吧,先说说现在的这桩案子。”

“现在的这宗案子嘛,”第五扬愣了一下,说,“我还什么想法都没有呢。”

听到这话,荆明差点儿咬掉自己的舌头。

“不过我会帮你好好想想的,把你的笔记本留给我,我还得好好琢磨琢磨。”第五扬站起身来,“现在我想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啊,吃饱了以后最大的享受莫过于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了。”

望着第五扬踱着方步一步三摇离开的背影,荆明开始有点儿担心自己所托非人了。

“急急忙忙地把我叫来是什么事啊?”荆明一见第五扬劈头就问。

“当然是关于那件案子的事啊。”第五扬悠哉游哉地喝着茶,桌上照旧是一片杯盘狼藉。

“什么,难道你有什么眉目了吗?”荆明急切地问。

“坐下说,坐下说。”第五扬拉着荆明坐下,“既然找你来,当然是有事和你商量啦。”

“什么事啊?”

第五扬神秘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字条,递给荆明,说:“上面的事你好好查一查。”

荆明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调查一下陆美娟、徐自川死前一段时间有没有定期服用药物;二、当时检验陆美娟、徐自川尸体的法医是谁?

“就这两件事?”

“哼哼,你把这两件事查清楚就不错了。”

“可是这两件事到底说明什么呢?”荆明疑惑地问。

“天机不可泄漏,”第五扬掏出怀表来看了看,说,“你先调查清楚了再说吧。总之我认为这两件事可能是通向真相的关键点。”

荆明将信将疑地收起纸条。

“对了,你还没吃饭吧,那你吃完了再走啊,我已经替你叫了炸酱面了。我有事先走了,我交代你的事一定要调查清楚了。”

照例,话未落,人已去——第五扬的一贯作风,留下荆明一个人为一桌子菜和一碗炸酱面买单。

第五扬万万没想到医学院那个猥琐的罗教授就是当年负责检验陆美娟、徐自川尸体的人。说起来第五扬和这位罗教授倒也有过几面之缘,不过第五扬只知道罗教授调来C大医学院之前是在XX大学教解剖学,却不知道他以前还经常受公安局的委托检验尸体。于是第五扬和荆明决定去拜访罗教授。

罗教授的家很乱,随处可见各种书籍、报纸、手稿和方便碗面。罗教授此时正一边手忙脚乱地摆弄着电视机遥控器,一边招呼荆明、第五扬他们坐下。荆明透过沙发前的玻璃茶几,看到下面放着一套日本女星写真集的碟片,看来刚才罗教授手忙脚乱的就是为了这个啊,荆明大致明白为什么罗教授年过不惑还是光棍一条了。

荆明简要说明了他们的来意,罗教授点点头,从沙发下的饼干盒里拿出一片饼干啃了起来。荆明发现那饼干盒上落满了灰尘,盒盖上还粘着一层蜘蛛网,饼干的样式也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忙拒绝了罗教授的好意。

“不吃吗?那请喝点水吧,”罗教授遗憾地把准备递给荆明的饼干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自言自语地说,“纯净水应该没什么问题,我记得今年元旦才换的纯净水瓶。”

听到这句话,荆明差点没把水喷在罗教授的脸上。

“在您的验尸报告里,曾经提到您认为女尸的死亡时间可能略早于男尸,是吧?”

“嗯?”罗教授一脸白痴相地望着荆明,“有吗?我不太记得了,毕竟是十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头顶上还有头发呢,哈哈哈。”

荆明觉得他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你等等,我看看记录……”说完,罗教授径直起身朝书房走去。不一会儿,便从书房里传出一阵重物倒地和男人惨叫的声音。

荆明紧张地看了第五扬一眼,后者正悠闲自得地看着茶几下那套写真集的封面图片,不以为然地说:“不用管他,大概被书柜上的书砸到了,这事常有,要不然怎么不长头发了呢?你想啊,一块地长年这么砸来砸去夯得跟石头一样硬,自然就不长庄稼了。”

“找到了,”罗教授捧着厚厚的一本剪报夹走出来,“我看了记录终于想起来了,一共两个死者,女的叫陆美娟,男的叫徐自川,是吧?”

荆明忙点了点头。

“是的,两人的死亡时间很接近,一般的法医或许会认为他们是同时死的,但是经过我的仔细研究,我认为女尸的死亡时间大概略早于男尸。”

“早多久?”第五扬终于加入到对话中。

“嗯……这个嘛,”罗教授卖关子似的扶了扶眼镜,说,“很不好说,我认为大概是半个小时左右。”

“能确定吗?”

罗教授从口袋里摸出刚才那片饼干,边啃边说:“你也知道,即使是现在,我们也不可能很精确地知道一个人的死亡时间,只能根据现场痕迹以及尸体解剖情况推测出一个大致的时间,误差也肯定是有的。所以说到时间的确定,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我只能说我个人认为有这个可能。”

“这样啊。”荆明看了第五扬一眼,后者满意地点了点头,于是便起身告辞了。

出了罗教授家的门,荆明便迫不及待地问第五扬:“怎么样?”

“情况虽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但是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

“这么说有希望啦?”

“不过还要看你另一条线索调查得怎么样,有什么结果了吗?”

荆明掏出笔记本,说:“我调查陆美娟昔日的几个同事,据她的生前好友说,陆美娟患有失眠症,而她值早班的时候又需要早起,所以她就服用安眠药让自己能很早地入睡。”

第五扬拍了拍荆明的肩膀,说:“不错,和我想的一样。”

“怎么?”荆明兴奋地望着第五扬,“你是说……”

“我找到了打开真相房间的那把钥匙。”第五扬得意洋洋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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