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芳缓步向灰衫人走来,一旁众人纷纷让路,至桥头岸边,看向灰衫人,淡然一笑,朗声道:“李元芳。”

“斛律冲。”灰衫人回施一礼,笑道。见开溜无望,他也不紧不慢起来。

李元芳眼中光彩闪过:“‘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恐怕斛律兄今晚是白费力气了——那包袱中不过几件婴儿衣物,并不是你想要的东西。”

斛律冲抚掌道:“狄公爱将,果然不同凡响。”转而又懒散一笑,略显几分无赖:“既如此,就请李兄拿那件东西来换罢。”

李元芳淡淡道:“此物不在我手中,又事关我一位好朋友至亲之人的生死,自然也不能给你。”一面环顾四周,只见人群中有两人缩头缩脑,躲躲闪闪,心道果然推事府之人不肯罢休,当下也不点破。

阿玉听他说到自己,心中欢喜,几步走到李元芳身旁,却早对斛律冲看不顺眼,忿忿道:“明明是你偷了我的东西,现下打又打不过,凭什么不还我!”她哪知李元芳与斛律冲二人一番恶斗,又历此生死惊险之事,相识之时虽短,倒似相知已深,故二人面上看着淡然,却都彼此尊重,客客气气起来。

斛律冲故意胡搅道:“姑娘此言差矣,胜负未分,怎地就是我输了?此刻李兄耗力过甚,也不好再在大街上打打闹闹,不如我们另比一题?”一面笑意盈盈地看向一旁几匹舞马,暗道,打是打不过,跑我还跑不快么?他虽信得过李元芳所说,但今夜打得痛快,一时起了性子,不想就此认输,可惜此刻浑身脱力,不能再斗,只想有个什么法子,既可不丢面子,将包袱还给阿玉,又可与李元芳结交才好。

阿玉与李元芳对视一眼,目中狡黠之色一闪而过,抢在先头道:“不就是驱马之术么,雕虫小技,又有什么稀奇了?我就与你比一比。”不待斛律冲多言,已取出短笛吹奏起来。

李元芳见状微微一笑,暗喜阿玉又回复了那活泼机智的女孩模样,只是要胜过斛律冲,却有些拿不准了。三年前,自己虽曾亲眼见她以笛声退了群蛇,难道她的笛音真有魔力,能叫马儿也乖乖听话么?转念一想,好在并不危险,就由得她去闹吧。只见斛律冲也是一脸好奇之色,待看阿玉究竟有何能耐。

阿玉笛声一起,果见那数匹舞马越众而出,竟都排列整齐,奋首鼓尾,应着阿玉乐声的节拍,跳起舞来,舞马们身姿骏美,颈挂金铃,鬃毛系珠,踏着节拍腾跃飞旋,精彩异常,众人本已扑灭了桥头火势,此时见马儿踢踏舞动,是平日里看不到的,哪里舍得走开,又自觉让出一片地方,围观了起来。只听笛声欢快跳跃,早有几个乐工也拿起诸般乐器,随着调子合了起来,原来阿玉吹的仍是一曲《倾杯乐》,本是专为舞马表演所配的乐曲。能被选为舞马的马匹都是西域进贡的名贵马种,十分聪慧,由教坊专门训练后,用于宫庭盛宴的大型表演,故寻常百姓大多不曾见过,今日出现在洛阳街头,想是为了正月十五的献舞而作试演,此时马儿们骤然听到乐声响起,又是日常训练时听惯了的,才会不自觉地按着节拍跳起舞来。

李元芳又惊又喜,不想阿玉真有此奇技;斛律冲却大为懊恼:早知如此,方才不论找几匹什么马都好,不该随手顺了那艺人的舞马,一面又不禁对阿玉的笛声大为钦佩。他哪里知道,阿玉自幼随师父在乐坊长大,才会熟知这舞马乐曲。

路上游人更是大开眼界,笛声中,舞马时而小步频迈,步态轻巧,时而腕足齐行,两膝作跪拜状,和着乐曲踏蹄行进;忽又旋转如飞,气势动人,当时在场的不知何人作赋,记述了所见舞马风姿,此后数年,一直为人所津津乐道,其赋曰:“……或进寸而退尺,时左之而右之……知执辔之有节,乃蹀足而争先。随曲变而貌无停趣,因矜顾而态有遗妍。既习之于规矩,或奉之以周旋。迫而观焉,若桃花动而顺吹;远而察之,类电影倏而横天……”

一曲终了,众人犹沉浸其中,阿玉拿着短笛,笑嘻嘻地看向斛律冲。

斛律冲哈哈一笑,嘴上却道:“姑娘神技,佩服佩服。只不过,方才是我与李兄的比试,怎好由姑娘代劳?”

阿玉见他耍赖,一急之下正要发作,斛律冲忙道:“不如我与李兄打个赌——若李兄能找出那件东西驱使鬼兵的奥秘,便算你赢了,我自会把包袱送还;若不能,就是李兄输了,须把那件东西让给我——就以两日为期,两日后我自会来找你,可好?”

阿玉脱口道:“这不公平!包袱本就是我的,怎能用作赌注?”

斛律冲看向李元芳,拿起腰间弯刀,笑道:“那好,若我输了,不但包袱要还,再加上我这把刀,这可够了罢!”

李元芳想也不想,应道:“好。”

斛律冲暗松了口气,一声告辞,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玉还在暗自想着赌局,抬头看天,不觉已过中夜。

这里众人方渐渐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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