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李元芳随意包扎了腿上伤口,仍与狄春过来,众人方高举火把,查看这边洞中情形,只见自河岸往山洞深处地势渐高,洞顶有许多石柱倒悬下来,或连接到地,或在半空中形成种种怪突之状,火光映照里,似有人影憧憧,光线无法到达处更显漆黑一团,难以看向深处。

沿陡坡而上,忽然一大片花朵映入众人眼帘,原来方才众人视角由下向上,且这花的植叶颜色极深,几与山岩相同,此时猛然见到这甚为妖异的花朵成片辅在黑暗的山洞中,直叫人一惊,狄春举了火把靠近前去,见花均有五瓣,开大的约有手掌大小,火光中难以分辨颜色,似是黑色的花瓣上又隐有一层五彩的油光泛出,想来是山洞中从无日光,故此花长得分外怪异。狄仁杰仔细看去,见层层植叶下,还落了几粒浆果,李元芳伸脚轻轻一碰,那浆果沿坡直滚下去,落入暗河的一瞬,忽听水声轻响,众人等了片刻,又见数粒果子自枝上落下,滚入河中,水花动处,竟是群蛇争而食之。

阿玉奇道:“原来蛇要吃这果子。”转而又想道:“那群蛇何不自己上岸来吃?”低头查看自己双手,却见驱蛇药丸所显现的淡淡蓝色已然褪下,不由惊叫道:“大人,方才的药性已过了!”

众人查看自己肤色,均已恢复如常,可显然群蛇并未游上岸来,杨矩也是不解,只道从未听祖父言及其中缘由。狄仁杰微一沉吟,蹲下身来,仔细查看脚下山岩,见岩石光滑,也不知身旁这一片花如何能扎根于此,正暗暗称奇,又见火光中,岩石上竟也泛出一片蓝光,心中微动,脱口道:“元芳,你来看这岩上的蓝色矿末,可与我们服药后肤色显示有些类似?”李元芳和狄春也都围拢来,果然岩层中似含了一层特殊的矿物,隐隐发出荧蓝的光来。

“原来如此,”李元芳向狄仁杰道:“当日袁天罡于此山中所炼的药丸,想是从山岩中提取了这能驱蛇的矿物。”

“嗯,确有此可能,”狄仁杰道:“你们看这山洞之中,群蛇因受坡上奇异果实的诱惑,而居于暗河中不肯离去,但又惧怕岸上山岩,不能游上岸来,正好成了守卫山洞、不让外人轻易入内的一道天然屏障。”

李元芳道:“铜盒中只有六颗药丸,且药性不长,想是因为制药之时已知从洞中返回时,即可就地取材,用以驱蛇罢?”

狄仁杰点头道:“另有一种可能,便是取得宝藏后,不必再从原路返回,也就不需多备药丸了。”

狄春、阿玉也都点头称是。杨矩想了一回,忽似打了个冷战:“若是此行有去无回,自然也不需药丸了。”语中隐有恐惧之意。

未待狄仁杰说话,阿玉早一个白眼翻过去,杨矩自知失言,只好不再说了。

狄仁杰只道此花十分怪异,大家还应小心避让,众人正要绕开花丛,却见狄仁杰又停了下来,仔细盯着一朵盛开的花,皱起眉来,李元芳等凑上前去,细看花瓣上似有一条细细黑线蠕动,因花瓣颜色,如不细看本不能察觉,那黑线沿着瓣上经脉直至花蕊中间,花的雌蕊高高立着,正有一滴水状之物悬在一端,似滴未滴的样子。“蚂蚁!”阿玉叫道,原来那条黑线正是数百蚂蚁组成,忽然花朵抖动,五片花瓣猛然合拢起来,瓣上蚂蚁尽被包入花中,花枝扭动,似是吞咽一般,约过了半盏茶,花瓣仍打开来,众人再看时,已不见方才爬到花蕊中的蚂蚁,而雌蕊上的一滴泌液也已到了花瓣外沿,正缓缓移动,原来下面有一圈蚂蚁正匆匆运了泌液从花茎逃向地面。阿玉已看得呆了,狄仁杰叹道:“此花以蕊上泌液吸引蚂蚁,以蚂蚁为食,而蚂蚁甘冒丢命之险去取泌物,一花一蚁,实为造物之神奇啊!”

忽听一声惊叫,李元芳闪身护在狄仁杰身前,众人循声看时,见王谦挟了琳月,半隐在一根石柱之后,冷笑道:“狄大人,你若不想伤她性命,请命李元芳等不可在这山洞中与我为难。”说罢,紧了紧架在琳月脖上的手臂,直勒得琳月呛出声来。原来方才众人只顾查看洞中怪异之花,未曾想王谦等先过蛇渡后并未深入,只藏在这片石柱后,伺机劫了琳月。阿玉看琳月被制,连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模样,实在可怜,看向杨矩,忿忿道:“她究竟是不是你的未婚妻子?你竟连个人也看不好!”杨矩面露惭色,不发一言。李元芳转头向狄仁杰望去,狄仁杰却微笑摇了摇头,示意琳月此时必无性命之危。

忽听杨矩嘶哑了喉咙,一字字道:“你敢再伤她毫发,我必叫你死无葬生之地!”声音阴沉狠辣,听来竟似换了一人般,阿玉见他受激之后,性情大变,心中暗自奇怪,倒也不好再出言责怪。李元芳闻言一怔,飞速看了狄仁杰一眼,转向王谦看时,只见他似被杨矩神情吓到,面上略有惊恐之色,也不说话,只挟了琳月避向远处石柱,人影动处,仍有数名黑衣人紧随在侧。

王谦见狄仁杰等一时不敢跟得过近,附在琳月耳畔悄声道:“我死得这么惨,公主行行好把那度母佛像还给我罢。”琳月身形一震,眼中茫然之色尽去,半晌道:“原来是你!”

王谦轻笑道:“世上何来鬼神,只怕是公主心中有鬼罢。”

琳月举目向杨矩望去,不再理睬王谦,又顾自陷入了沉思,王谦轻声道:“公主还应谢一声在下——当日送亲路上,公主可知自己如何突然晕去、醒来之后又身处杨矩床上?”语中尽是猥亵之意。琳月猛转过头来,目中隐有泪光,颤声道:“原来……是你害我!”忽拼尽全身力气,推向王谦,却不料自己足下一滑,竟向后倒去,王谦一时不备,伸手拉时却拉了个空,原来琳月身后山岩正是一道浅沟,只听琳月一声尖叫,跌落下去,所幸一黑衣人眼明手快,一步跃下,先行搂住了琳月。

琳月身在沟底,惊得一颗心似要跳出胸来,耳中只听到众人纷纷赶过来,杨矩口中乱叫:“快救琳月!”又道:“只有琳月才知如何使用密钥!万不能让她有什么闪失!”琳月心中一沉,忽一眼看到救了自己的黑衣人一手横在胸前,上面一道弯曲丑陋的刀疤自掌背直至前臂,分外刺目。琳月心道:不错,正是这只手臂,我曾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小屋里,那乳母之子的密秘我已尽知,杨矩给我的那包药,我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放入他的粥中,他伤势本已很重了,即使我不下药,他也活不了多久了罢。可是,可是为什么我从屋外回来,就看到他口耳鼻中尽是鲜血流出,还在低声挣扎嘶叫?不错,当时正是这刀疤手自我身后伸来,捂住了我的眼睛,可那一瞬间,我仍是看到了这条丑陋的刀疤,只听他说:“告诉与你相约之人:你知道如何使用开启宝洞的密钥。方能保住性命。”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自山中醒来,身旁早已无人,我一直不明白,究竟那条刀疤的主人是来杀人,还是来救我的?

第二次,是在山庄中,月光里,我看到这条刀疤手臂自黑暗中伸出来,捂住了我的嘴,只轻声对我说:“你既已痴呆,他们必不好怎样为难你。”

原来他是越王的人,可他为何几次回护我?我并没有对杨矩说起我知道如何使用密钥,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使用之法,可杨矩为什么要这么说?

琳月任由那黑衣人挟了自己走向一旁,心念数转间,已听王谦自另一面跃下沟来,叫道:“黑三,过来。”——原来他连名字也没有,只有一个编号。

此时沟底亮光大作,狄仁杰、李元芳、狄春、阿玉、杨矩都已下到沟内,杨矩只是遥遥望向琳月。见琳月无事,李元芳等自举了火把查看四周,这道岩沟并不深,沟底甚是平坦,恍似一条长廊,自方才琳月落下之处,越往前地势越低,渐渐没入方才众人上来的陡坡之下。洞顶仍有不少石柱延伸下来,只是数量极少,比及方才坡上,沟内似经过了人工修筑。

狄仁杰道:“元芳狄春,你们快过来看,这面沟壁上有些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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