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这两天异常忙碌, 常年不见首尾的局长都来了,眼睛里布着红血丝跟警员们一起筛查监控。而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不眠不休做了三天,没有任何收获。

老干警查毅然捏了捏眉心, 暂时靠在座椅上眯了下眼, 跟同事理线索:“这些失踪者里有女大学生, 年轻女老师,甚至是自由职业者, 身份各不相同。但年龄普遍浮动在二十岁上下, 社会关系简单, 不可能是凶杀仇杀。失踪时间过于密集,不局限在某个时间段,地点也不固定,很可能是临时寻找目标。凶手最近应该没有稳定的工作。”

年轻警察毕项宇拧着眉在白板上画着:“商场卫生间失踪的, 监控显示有进无出;开车回家的, 车子在野外抛锚,女车主人间蒸发……成雪在附近商场打转,绕进老巷子,人没了。大白天的, 不会真闹鬼吧, 她们到底去哪儿了?”

他对前辈请道士过来协助办案的做法很不满,但现在一点线索都摸不到,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想法。

能做到这个份上, 除非凶手在夏城地底下挖了密密麻麻的地窟, 但他们已经在事发各地排查过,没有任何异常。

失踪者确实是人间蒸发。

毕项宇想到那些受害者,心里发闷, 懊丧道:“早知道就不该派成雪出去,现在连失踪者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她要是真出什么事……”

局长盯着屏幕拧起了眉:“查案是咱们该干的事,别情绪化。”

查毅然叹了口气,瞧一眼手机,赶紧起身去接人。

“怎么样,请来了吗?”他问的是青阳的长老。

华阳摇了摇头:“那些师叔哪有功夫管这些事,都不用问。不过你别担心,我给你请来了个高人,绝对厉害。”

查毅然扫了一圈,目光落在他身边的蓝眼睛少年身上,犹豫了:“他……”

华阳知道他误会了,连忙摆手,给他介绍另一个:“是这位小大师!”

原来是怀里那个。

查毅然跟池缨大眼瞪小眼。

……那就更不靠谱了啊!

查毅然额头青筋都要爆出来了:“华阳子,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池缨噘起小嘴。

自从下山之后,每次帮忙都要被怀疑,她真是太累了。

华阳也不愿意了,刚想跟他辩驳,警察局忽然忙活起来。有人急匆匆进来,说是其中一个失踪者找到了,不过已经成了尸体,刚带回来。

完了,真成命案了。

同事和那么多失踪者还在凶手手里攥着,查毅然没工夫跟他叨叨,赶紧去查看情况。

华阳生怕小祖宗一气之下离开,不过打眼一看,瞧她除了鼓鼓脸蛋,没被气走的意思,就放了心。

他坚持不懈地领着两只跟上去。

查毅然知道他有点本事,挥了挥手让他进来,也不让人拦着。

法医已经检查过了尸体:“受害者被人割了大动脉,失血而亡,手腕有捆绑的痕迹,唇部有胶印,生前应该是被绑在某个地方,身上没有任何毛发碎屑和指纹。”

池缨看着尸体,眨眨眼睛:“姐姐的血干啦。”

这声音奶呼呼的,出现在这里实在不合时宜,警察们愣住,目光全部集中在小家伙身上,连赶她出去的话都忘了说。

这可是死人啊,她怎么不怕也不哭呢,正常吗?

华阳问:“小大师,您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池缨糯声说:“坏东西拿姐姐的血有用。身上没有咬痕,说明不是喝血的妖魔,放这么大的口子,也不是存进冰箱喝的,坏东西要拿姐姐的血泡澡或者祭祀。”

她语气一本正经,乍一听有理有据,仔细一琢磨,妖魔?祭祀?这都什么玩意儿。

小孩儿估计灵异推理动画片看多了。

哪怕气氛挺沉重的,大家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说不出什么重话。

池缨见没人搭理自己,表情还都挺奇怪的,有点不高兴了,昂起小下巴说:“缨缨可以找到姐姐哦。”

姐姐的尸体都在这儿了,还找什么姐姐。

查毅然冲华阳摆摆手,眉头轻皱:“赶紧带小家伙先出去。”

池缨瞪起大眼睛,小嘴不满地噘起来。

正当此时,解剖室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泣和叫嚷。

死去的女尸是一名女大学生,本地人,父母离得不远,知道女儿被找到之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女人哭得差点晕厥过去:“我女儿很乖的,整天就学校和家来回跑,什么都没做过,怎么会死呢,我不信,你们让我看看!媛媛!”

男人的声音也哑了,愤怒地喊道:“你们这些人怎么办案的,才失踪两天人就死了,到底认真查案了吗?能不能给个交代!”

毕项宇这些天基本没合眼,听见这话,快憋屈死了。

查毅然更难听的话都听过,已经习惯了。养了二十年的闺女死了,估计杀人的心都有,听不下去怎么办,还能跟人家干架吗?

现在连半点线索都没找到,连跟人叫板的底气都没有。

因为受害者家属的到来,解剖室里一片低迷,华阳见缝插针开口:“情况都这样了,你们怎么不让小大师试试呢。”

“她的话不是没道理,人刚死的时候魂魄不相信自己死了,会一直停在死去的地方,那叫中阴身,只要找到中阴身,凶手不就能捉拿归案了吗?”

听见这些话,池缨眨眨眼睛,对笨蛋道士另眼相看了。

查毅然听着外面的吵嚷,随口问:“那要怎么试?”

……

解剖室里的刑警面面相觑,实在没办法了,局长做主,把女尸的头发弄下来一根,给了池缨。

池缨一手捏着长头发,另一只手的食指伸到小嘴边,眯着眼睛咬了一下,一滴血珠很快从奶白的指尖渗出来。

白又的瞳孔竖了一下,动了动耳朵。

池澈要是在这儿,看见他妹见了血,肯定得骂人。

警察们也没想到小家伙这么下的去嘴,直接把指头咬破了,看着她嫩嘟嘟的小脸蛋,有些不忍心。

池缨才不管他们的眼神,刚才被质疑了那么久,她现在一心要跟警察叔叔们证明自己。

缨缨才不骗人,可厉害了呢。

她捏着长发,沾血的手指则顺着头发捋过去,嘴里低声念着奶呼呼让人听不懂的咒语,紧接着,让在场众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噗的一声轻响,长发竟然燃起了火苗,紧接着化成灰消失不见。

池缨背起小手,故作高深道:“姐姐在乾位,跟缨缨去找她吧。”

……

查毅然和毕项宇从愤怒的受害者家属中间挤过去,跟上这对奇怪的兄妹,驱车叫上同事,朝小家伙指的地方去。

荒唐,真是太荒唐了。

要是有人知道他们这次出动警力,仅仅是因为一个小家伙的指示,肯定要威信不保。

查毅然摇了摇头。现在只能期望小家伙说的是真的,要不然到了地方无事发生,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些同事交待。

毕项宇瞪着眼睛跟池缨聊天:“你几岁了?”

池缨掰开手指头:“缨缨四岁半啦。”

毕项宇的脸几乎扭成麻花,又问她:“一加一等于几?”

哪知小家伙听见他这个问题,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瞪,重重地哼了一声,气呼呼的,也不搭理他了。

小模样仿佛在说:不要侮辱她的智商。

毕项宇没想到她这么聪明,挠了挠头。

内心深处,他其实更愿意相信刚才只是个小魔术,毕竟一个四岁多的小屁孩帮他们办案,实在太魔幻了。

车子在池缨的指引下停下。

这是一片城中村,大部分楼房都处于出租状态,住的租客比较杂乱,很多人都没有身份登记。

池缨只抬起脑袋看了一眼,就伸出小手指道:“姐姐在三楼。”

查毅然和毕项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对视了一眼,问:“缨缨确定吗?”

池缨点点脑袋:“当然啦,坏东西也在那里,不过她很弱,不能害到人的,有坏蛋帮她。”

她说的认真又详细,两个警察的面色凝重起来。

他们穿便装出来,其他同事分散在不同的私家车上,甚至连这次出行的原因都还不知道。

查毅然不敢把话说的太满,只发出讯号,要求其他同事注意三楼,如果有什么不对,立刻冲上去协助处理。

又无奈地跟小家伙说:“这次缨缨要是说的不对,叔叔们就要闹笑话了。”

池缨摇摇脑袋,再次强调:“叔叔放心啦。”

这会儿将近黄昏,天色灰蓝。

查毅然戴了个蓝色鸭舌帽,穿着物业借来的马甲,敲开三楼的门:“水费超标了,物业。”

开门的是个瘦到脱相的男人,头发半长,留着一脸胡茬,看起来很久没出门了,眼神有些恍惚。

查毅然的眸光动了动,声音放大:“你家这水用的也太多了,怎么回事,租房的时候说过只能居住用,你没在里面做什么外卖生意吧?”

说着就要往里闯,男人慌忙拦住他:“没,你别,别乱闯!”

里间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到墙上,查毅然目光一厉,拽住这人吼道:“小宇!”

毕项宇藏在门后,与此同时,其他同事也收到了信号,快速往三楼跑。

男人不知道从哪儿生出来的力气,猛然挣脱查毅然,闯到里间,砰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一帮刑警把门踹开的时候,窗户正开着,他惊惶又庆幸地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极度不正常。

屋里绑了一地的年轻女人,双手双脚被捆住,嘴巴也被胶带封住,模样狼狈,看见他们进来,眼睛发亮,发出劫后余生的呜呜声。

毕项宇在里面找到成雪,把她嘴上的胶带撕掉,连忙问:“怎么回事?”

成雪顾不上自己撞在墙上的脑门,冲着窗外大喊:“邪物!他把那个邪物扔出去了,是张画着女人的古画,快点下楼找!”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过匪夷所思,她被带离里间之后,很快镇定下来,三言两语交代清楚:“这个男人绑人就是为了那幅古画,他把人杀了,取血浸泡古画。那副画有古怪,泡不烂,而且我……”

她咬咬唇,觉得自己大概疯了:“我总觉得画里的女人是活的!”

……

池缨坐在车里,看见警察叔叔们下了楼就无头苍蝇一样乱翻,还有人要去调监控,喊了一声:“叔叔!”

毕项宇不敢再把她的话当儿戏,连忙过来问:“怎么了?”

池缨指指不远处的一辆银色小车:“坏东西藏在那里,她为了做坏事一直在消耗力量,现在不能害人。”

毕项宇立刻知会前辈,带人过去盘查。

车窗摇下来,后排坐着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前面是专人司机,似乎很有身份。

毕项宇往车里扫了一眼,亮出自己的证件,说明来意。

男人眯起眼睛:“古画?我车里确实有一张,不过那是私人物品,价格昂贵,恐怕不方便给你们看。”

没等毕项宇开口,他又没什么波澜地问:“你们是哪个分局的?”

毕项宇愣了一下,拧起眉:“这个就不必问了,先生,还是先请你配合调查。”

男人不理会他,兀自拨了个电话出去,语气平静。毕项宇在旁边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刚才他给这男人看过证件。

没过多会儿,他接到了局长的电话,语气很无奈,说这人查不得,让他放行。

方子贤看着他难看的脸色,嘴角愉悦地弯了一下。

正要离开时,车窗旁忽然按过来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紧接着一个小脑袋探过来,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他看。

池缨不喜欢这人的面相,小脸上却不显,奶声说:“叔叔,那张画不是宝贝,会害你的,把它交给警察叔叔,你就能安全了。”

方子贤不理她:“手拿开。”

见她不挪,他面无表情的按下车窗按钮。

车窗缓缓升起,眼看着就要挤到小家伙的小手,毕项宇脸色一变,正要拽她胳膊,结果咯嘣一声,车窗没上去,直接被那只软乎乎的小手按碎了。

毕项宇和他的同事瞳孔地震。

池缨一脸天真无害,再次开口:“叔叔乖乖听话,把画给警察叔叔哦,不然会倒霉的。”

方子贤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嘴唇颤了颤,近乎恼怒地跟司机说:“开车!”

池缨见他还是不听话,叹着气摇了摇脑袋,埋头往自己的兜兜里掏东西,赶在车子发动之前,往里面扔了一大把黄符纸。

符纸几乎落满整个车厢。

方子贤脸上的表情裂开,他试图拨开头脸身上的一堆符纸,见这些符紧紧黏在他身上和车里,扯都扯不掉,终于忍不住大吼:“他妈哪儿来的熊孩子!”

车子带着他的喊声跑开了。

毕项宇跟同事面面相觑。

有人疑惑地问:“我刚才好像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尖叫,像是闷在被子里,很凄厉但是不大,你们有人听见吗?”

“还真有啊,我以为幻听呢!”

池缨见怪不怪地说:“是坏东西在叫哦,缨缨用符篆封住她,她就暂时没办法害人了。”

那也是暂时啊。

毕项宇想到已经死去的女学生,捏了捏拳头,十分不甘心。

他气到快要爆炸,整个人却闷声不吭,看起来像要揍人似的,一把扯住三楼抓来的男人按进了车里。

成雪毕竟是警察,心理素质好,状况也最好,其他被绑的女孩子还有点应激反应,被分散着带回警局。

池缨挤过去,握住一个姐姐的手,把她带到自己坐的车里,悄默声往她背上按了一张符纸。

池缨呼呼她手背上的伤痕,说:“姐姐,你还有几个小时哦,去跟爸爸妈妈说再见吧,凌晨十二点之前缨缨送你下去。”

毕项宇开着车,忽然头皮发麻。

刚才这个女孩被绑着挤在一群失踪者之间,除了更加安静,他根本没发现什么异常,现在想想……他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连忙收回目光。

真的没有影子。

池缨的话仿佛按动什么开关,隐藏起来的记忆拨云见日,女孩抱头哭了起来。

池缨小手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姐姐没做过坏事,在下面也能过得很好的,不要怕啦。”

女孩终于肯开口,抽抽噎噎的:“真的吗?”

池缨小大人一样说:“当然啦,缨缨不骗人的。姐姐阳寿没到,还可以经常到梦里跟家人说话呢。”

女孩手脚发冷,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小家伙身边很暖和,连带着说的话也很可靠。

她的哭泣声逐渐停下来,直到回到警局,看见父母的那一刻,再次耸耸鼻子哭了。

毕项宇面色恍惚地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屋子,让他们自己交涉。

其他的女孩做过笔录之后,也各自让家人带走。

凶手叫邹浩伟,整个人已经神志不清了,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崩溃地大叫着要他的画和美人。

毕项宇看见他就没好气,听池缨说只是暂时的思维混乱就放心了。精神没出问题,至少还能给他定罪。

池缨待在警局,准备等姐姐和家人说完话之后,送她下去。

她作息很稳,虽然看动画片不瞌睡,但这会儿百无聊赖,已经开始脑袋一点一点地犯困了。

警局的同事都被今天的事情震住了,虽然是加班,却一点不像往常那样蔫头耷脑,反而十分精神。

“小大师是真厉害,你们没看到,那么硬的车窗玻璃啊,直接让她给掰碎了……当然是真的,不真我吞玻璃,你问小宇啊!”

成雪端着热牛奶过来,看着池缨白白软软的小脸蛋,忍住戳一戳的欲望,心里母爱泛滥。

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小家伙,竟然会是救了她的恩人。

看起来还是个需要照顾的小宝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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