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珠伸手,朝蜀和氏拍了拍,这时转头对一直听她们说话不动的女儿道,“出去迎迎小将军。”

长怡顿了一下,福身道,“女儿这就去。”

等长怡走了,萧玉珠侧头看去,和氏见她看过来,下意识就笑,只是笑很勉强。

这么多年了,当初如烈焰包裹的刚烈女子,也磨成了圆滑之人,就是不知她家长怡被她磨磨,能否磨出个五分柔性出来。

女子太烈,伤人伤己。

“不想笑就别笑。”丈夫给他的功臣们功名利禄,换他们的女眷到她这,萧玉珠便给她们脸面与维护,蜀和氏在她这,到底是几许特别的,女儿要顾,往日功臣家眷的心情也要顾。

她见蜀夫人的笑脸淡了下来,就收回了手,与桂花道,“小将军来了,也不急,让长怡陪他在外头走走,我这边和蜀夫人说会子话,让他们晚膳时再进来。”

“小光也……”蜀夫人一听也没顾先前的失措,这时探头过来轻道,“他也一道,不妥罢?”

大人不喜。

“无碍,我会差人与大人说。”萧玉珠知道她的顾忌。

“那就好。”蜀夫人松了口气,还没松完,看着萧玉珠又苦笑了下。

她对这个主将夫人,素来又爱又恨,恨她的不动如山,却又知道,她是有几分真心予她的。

她没忘多年前,是面前这个人发了话,才免了她在蜀豪兴面前一死。

“夫人,”蜀夫人这时开了口,她褪去了身上的热忱,脸上只剩无可奈何,“您看我多年不在您跟前了,都猜不出您心思了,顺着您的话走,左右也猜不出什么来,有什么话您就跟我直说罢,省得我这拙人猜来猜去,就猜出了个把自己给吓死的结果。”

蜀夫人变了脸色,萧玉珠好笑了起来,她拉过蜀夫人的手,察觉微微有些凉,道,“这两年身子如何?”

蜀夫人本想说不错,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就那样罢。”

“那要好好保重了,不能孙子都没抱人就颓了。”萧玉珠打了个敲边鼓,示意她保重。

“唉。”蜀夫人心不在蔫,明显没把话听进心里去,嘴里虚应,“就那样罢。”

哪顾得上那么多。

“是怎样?”萧玉珠略挑了下眉。

“夫人……”

“活得长,才走得远。”萧玉珠起身牵了她的手,到了窗边。

此时棱窗大开,窗外是假山楼阁,不远处,就是鲜花四开的园子了……

蜀夫人见她往远看,不由也跟着看去,不一会,她见到了儿子与长怡相伴散步的身影。

只见她儿不知在说什么,嘴巴动个不停,长怡一直在低头听着,偶尔抬起头,朝她儿笑一下……

看起来,小儿女很情投意合。

“其实他们处得很好,”萧玉珠这时侧身,朝蜀夫人看去,见蜀夫人眨眼看她,一脸洗耳恭听,她笑了笑,道,“只是你们加在蜀光身上的东西重,长怡又被我们宠得太特别,他们又小,自己的心长哪,怕是都没摸清方向,我明年把长怡嫁给你们家蜀光,不是不行,只是屏芬啊,我不求他们能相爱,但求他们心意相通,若不然,两个人在一起还未曾走上几年,就被别人的嘴舌长手给杀了。”

“夫人……”蜀夫人怔了。

萧玉珠往前看去,这时女儿与人走得远了,萧玉珠看着她轻漫的背影,心里又微叹了口气。

她什么事都可能为女儿想全,可日子,却是女儿要去过的,她得带着心走,才会明白,这世上的好感情,都是以心换心的才弥久珍贵。

人在世俗,心不随俗,站得再高,也会失了几分滋味。

“那夫人的意思是?”

“再让他们磨几年罢,等他们性子再稳重些,你看如何?”

“夫人,我行,可家里的老爷不行,他会逼死我。”蜀和氏短促地笑了一声,“再一年,他就要上京叙职了,他说还要带光儿去。”

没死死绑定狄家这棵大树,他怎么会甘心。

再说,狄家女及笄不嫁,就是有因,外人只会往那坏里说,皆只会道狄家反悔,蜀家附凤不成之话。

到时他一言你一句,人踩人,会死人的。

狄家站得太高,这天底下就是皇上都要敬着他们家三分,无人敢在外说他们一句的不是,可他们蜀家不是狄家啊,到时仗势不成反被压,情况肯定艰难。

“夫人……”蜀和氏有点哀求地看着狄夫人,“您看,何不如就让他们现在就磨呢?蜀光这几年,我们已经磨了他众多了,您要是不放心,何不亲自考考他?”

萧玉珠看了她一眼,转身看了外面许久,才轻轻地点了下头。

晚膳她与蜀光母子一道用的,膳间无语,膳后蜀和氏提出要回,萧玉珠也没多留他们饮茶,只是在蜀和氏走时,让她带走一些养身之物。

“莫亏待自己的身子。”萧玉珠送了蜀和氏出门,叮嘱了她一句话,又看着她出了内院的第一道门,这才带了女儿回屋。

这厢蜀光随母亲走了一会,见母亲一直没说话,他先开了口,“狄夫人待您……很亲近……”

他以前竟然不知道。

蜀和氏偏头,轻瞥了儿子一眼,嘴角无笑意地翘起,“你知道什么?小时候只知道随你父亲冷落我,大了只道天下无女子配得上你,你能知道什么?这世上有什么人是你放在眼里的?”

“娘……”蜀光见她翻陈年老帐,心中顿生郁气,难受得紧。

“夫人……”见她动了气,蜀和氏的老婆子忙轻喊了她一声,扶了她。

“无事,”蜀和氏推开她,深吸了口气,吩咐道,“带着人走远点,我跟大公子有话要说。”

“是。”老婆子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带了一干下人离两个主子远了些。

“夫人她待我一向不错,这个就没人跟你说过?当年严氏要逼死我的事,不就是她为我出的头?”蜀和氏沉住了气,也能好好说话了,但也不愿跟儿子提及陈年往事太多,免得母子俩又吵了起来,当下尽量不带任何火气地道,“这次我也仗着点往日情份求了点话,狄家还是没改变心意,只是确实不想这几年就把长怡嫁给你,这是因何我不知道,但你爹让我跟你说,如果你还想娶,就自个争气点,你大了,该独挡一面了。”

“孩儿知道。”

蜀和氏闻言看了这两年变得已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深沉的大儿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她是偏爱她这个大儿的,可惜儿子自小就与父亲亲近,把他当英雄,与她疏远,母子俩这几年心才贴得近些,可往日感情错过就是错过了,她为他做得再多,怕是也得不了与他父亲一道的好。

**

这晚狄禹祥回来,问妻子与蜀夫人说了什么。

女儿回她的小院后,萧玉珠就倚灯看女儿这两天写的事薄,丈夫回来就放下了,刚服侍他褪去外衣就听他问,便笑道,“还不是长怡的事。”

“你怎么与她说的?”狄禹祥又问。

“就说想多留长怡几年……”

“哦?”

“蜀家怎么说?”狄禹祥坐下,拿过了妻子刚才看的薄子,他一页十目扫过一眼,不晌又翻过一页,随即笑道,“写得也算工整详细,光这点,也能当好一个家了。”

“嗯。”萧玉珠随着坐下。

“长倚他们的事,我处置了一下,放他去军营中历练几年也好,有没有出息,就看他的个人造化了。”

“你手轻点。”萧玉珠劝了一句。

“呵。”狄禹祥轻笑了一声,不知道妻子这个从不道婆家一字半句不是的本事,女儿以后能不能学了去。

“圆圆的婚事,早前我与她母亲商量过一次,回头我写信过去,让他们家跟再与娘说说,回头就定下了。”萧玉珠道。

“圆圆不小了,该嫁了。”狄禹祥点头,没有异议。

“嗯。”她急着嫁,那就如她的愿。

“木棠呢?”狄禹祥道,“也是定了?”

木棠年长,也该定了。

“我心中刚刚定的,”萧玉珠淡道,“宁通李知州的二子,之前李夫人与我说过,就等我们家的信了。”

“去年中举的那个二子?”

“是。”

“极好,他那篇文章写得不错,皇上都调去看过。”

“嗯,也是一个自律之人,想来对棠儿也不会错。”萧玉珠点头。

“嗯……”说到自律,狄禹祥沉吟了一下,问妻子,“怎么就没想过与怡儿找个知分寸,严己自律的?”

“不成的,”萧玉珠摇头,“找个那样的,怡儿的日子就是一滩死水,蜀光再不济,也有点好,他能带长怡走得更远。”

如有人心向山野,那就有人志在庙堂,长怡适合跟后面的人一起过日子,一生才不乏味无趣。

“那圆圆的?”

“她父母看上了淮南守城将军的大儿。”

“是么,靖南将军闻都之子?”

萧玉珠颔首。

“人品如何?”

“听说不错。”

“着人打听过了?”

“他们家那边打听过。”

她原本还想细细打听的,但想想狄圆父母长辈愿意就好,她这个当叔婶的就不多插手了。

狄禹祥闻言看了妻子一眼,点头未再多说。

怎么说来,闻都是皇上重用的亲将,闻家也是门好亲事了,从身份和名声上来说不比给木棠说的亲家的差。

只是四海收复,大易现在是四方来贺,再有战事也不是这些年的事,武将再被重用,也是权势有限,不过行镇守之职罢了。

现在的朝廷,重农重商,再过些年,文臣就要取代武将代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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