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珠因磕破了头,剪掉一小块头发,因伤疤未脱,用白布包着,在脑上圈着打了个结,她心想伤疤没那么快脱疤,头发也没那么快长出来,遂叫桂花用纱布在前用红线绣了朵梅花,当作额饰装点在前,后面伤用布包好后,两路各缠着两条丝带下来,飘在黑发上,倒也显得能看。

陈芙蓉与曾倩倩见她们大嫂戴得好看,她们亲自动手拿宝石金玉做起了头额,没几天,萧玉珠就又多了两条宝带。

黑发长披,丝带飘逸,平时端庄温婉的大妇不再自持矜贵,却反而变得清爽明亮了三分,狄禹祥一回来看到佳人,未料会见到此景,不禁抬手擦了擦眼睛,等看到下人把在马车上睡着的三个儿子抱往内院后,他更是目不转睛地看向她。

萧玉珠从儿子们离开的方向转过头来,好笑地看着他,打一知道他们要回来,她就在门边候了他们好一会,可回头等来的不是儿子们的叫娘声,而是他的傻眼,她心中也有些好笑了。

狄禹祥见她笑,走她面前低头看她,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轻叹道,“先前想着你怪心疼的,回来了,见你过得比我还好,心里又怪不是滋味。”

他在政事堂一日睡不到一个时辰,未曾沐浴过一次,他站在散发着芳香的妻子面前,不禁想深深叹息。

他想回来定会见着她憔悴的样子,已经想过要怎么疼爱她,但哪想,她依旧从容自在,竟还要比过去随意清逸几分。

“可我伤口还是怪疼的。”听他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萧玉珠抿嘴一笑,挽了他的手往里走。

狄禹祥眼睛往她后脑勺看。

“晚上换药的时候给你看。”萧玉珠微笑道。

但狄禹祥没等到晚上,在浴房,她为他更衣时,他忍不住摘了她的额饰,掀开了藏在其后的白布,在她脑后看到了一块不算小的黑痂。

狄禹祥当下就转头去看她,见她还朝他笑,他低头轻柔地吻了她好一会,在她嘴边轻轻问,“还疼吗?”

“先前还疼的,你回来了就不疼了。”萧玉珠抱着了他的腰,也是轻声跟他低语,“怪丑的是不是?”

狄禹祥摇头,反是他一身汗臭味,她不躲避地抱着他,他轻吁了一口长气,忍不住喟叹道,“也就你不嫌弃我,觉得我万般好,还担心我觉得你不好了。”

“难不成我不需担心?”萧玉珠抬首,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狄禹祥哑笑,低头紧紧地看着她,心想这辈子,他的心怕是会一直挂在她的心上逃不脱了,他曾以为再爱她也不过如此,但总会在下一次,他总要比以前更想珍爱她。

“我在家中过得好,你在外面才会放心,是不是?”萧玉珠微微立起脚,抱上他的脖子,眼里印着他轮廓分明的脸,朝他探询地问,“我过得好,你会比我高兴,是不是?”

狄禹祥被她问得轻笑了起来,她就是这样,一次一次带着他往她的想法靠拢,让他不得不说好。

“是,”他承认道,“你过得好,过得高兴,总是很好看,我是很高兴,但……”

他这时说得非常认真,道,“只能在家里,外面不能老这样。”

“我没去过外头。”

“暮家的公子没来瞧过你?”

萧玉珠默然。

“你在外面,一般好看就够了。”狄禹祥一脸“你看”,很自然地吃着醋,人也很坦然,“太好看,我在外面不会很高兴,只会很担心。”

“那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见,也就暮家哥哥来看我,我才见男客。”为穿着打扮之事屡战屡败的萧玉珠不忘为自己辩白,“而且暮山的姐姐,个个长得比我好看,他们见着我,都不曾多看我两眼。”

那是因为你是有夫之妇,暮家人重礼才没有多看,外边的男人,可不是个个都像暮家的那群君子,见惯了同僚色眼的狄禹祥在心里默默道,没与妻子就此事纠结,干脆霸道地道,“别的都听你的,这事得听我的。”

萧玉珠再次败北,只得乖顺点头。

**

温北被清肃的消息最早传到京里,是在九月十五,随着消息的到京,是萧知远的秘密回京――温北两个三品武官的头颅在第二天早上挂在了玄武门门前示众。

其中之一是归德将军萧青,另一个是怀化大将军焦倍邦。

而第二天的早朝,文乐帝罢免了萧偃护国大将军的一品之职,收回其将军府。

朝臣心中也明白,萧家没有被全族归罪,只把萧青兄弟两个这一支从萧家带出归罪,是皇上看在了珍王的面子上。

散朝后,易修珍没有离开宫里,他跟着文乐帝回了养心殿,给他堂兄磕了头。

“留下来陪朕的兄弟没有几个,你是其中最能干最分得清大局的之一,”文乐帝扶了堂弟起来,与他一道坐在了下首,与他道,“你这代,朕放心让你守着大冕,可下一代易王,修珍,不要怪堂哥多嘴,你现在已经有了岁数了,谁接你的位,你心里要有数。”

易修珍沉默了好一会,道,“我想把延儿放到宫里养几年。”

文乐帝挑了下眉,见他不是说笑,失笑道,“只要你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易修珍摇头,淡道,“我要是多几个儿子,我还会替您担心一下我权倾天下对我们易国的危害,可现在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单凭他,以后还能不能守住大冕还是个问题……”

文乐帝止了笑。

“您跟皇后娘娘就替我养几年罢,不管他成不成器,我已做了培养几个有能力的人,为以后我儿守住大冕大谷的准备。”大冕大谷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了,易修珍已在做万全之策。

他不是没私心,他的私心是必须让宝儿继承他们易家这一支的易王府,而他会为此付出一切。

“那你王妃,你是做何打算?”一想那个不知轻重的女人是下一个易王的亲身母亲,文乐帝就皱了眉。

“萧偃的将军府都没了,萧大人也把他的亲信从军队里剔除掉了,温北的线已经大半回到了您的手上,萧家也很难有发作了,而且萧大人留了个萧池武重新光耀门楣的机会,温北萧家要是再不懂得知足,他们这一家也算是彻底灭了。”珍王说到这,笑了笑,“她也是个可怜女人,帮了那边就帮不到这边,顾不全呐。”

“心疼了?”文乐帝看他,他倒没把个女人的事当成什么事,只要萧知远跟狄禹祥不闹到他面前让他给说法,他就不会下堂弟的脸。

“不是,”易修珍说到这叹了口气,与他道,“您是没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以前好好艳冠群芳的女子,现在瘦得手如鸡爪,形似老妪,皇兄,她再怎么样也是我的王妃,八抬大轿抬进珍王府的新娘,是我亲儿的母亲,她落到这境地,是我的没脸。”

“那……”文乐帝想听他的决定。

“她娘家没人逼她了,我想等过几天好点,就把延儿接回去,我们一家三口聚几天,然后等回了大冕,我带她到处走走,毕竟是要与我过一辈子的人,我想对她好点。”

“你想对她好,可她会领你的情?”文乐帝挑眉。

“领不领,随她的意,我尽力而为。”易修珍轻摇了首,自嘲道,“我都能对下臣那么大方,想来对妻子好点,也不为过。”

“我看依她的性情,她会帮着娘家起复的,她不是有个亲弟弟,就是这次代萧表成了萧家族长那个?”

易修珍点了头,“是他,不过在带她回大冕之前,我会问她是想回娘家还是想回大冕,如果是想回娘家,我会给她万金带回去,趁宝儿尚小,我再替他找个母妃也不晚。”

她要是想回娘家自找死路,易修珍也没想挡着她回去。

他已尽力为她护着了她祖父一支,且把萧青萧表从萧家清扫了出去,他已能为她做了一个丈夫该为她做的。

“你做何决定,朕都支持,你看着办,只是知远和永叔那,说法你得给他们一个,这个朕帮不了你。”

“臣弟知道了。”

易修珍在离开皇宫后,去了山府。

狄家夫妇也在,易修珍在狄禹祥的带领下找到儿子的时候,宝儿正在跟狄家长福在对话,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你一句我一句地慢慢说着话,珍王就好像看到了时间在他面前悄悄流动的样子……

等再过几年,是不是如长南肖似其父一样,宝儿是不是会越长越像他?

一旁,萧玉珠跟着暮家的小姐在聊着天,她眉眼轻盈,眼睛时不时飘向孩子,再回首与人说话的时候,笑容里有说不出的安然……

狄禹祥见珍王一直在拐角处看着亭子里的大人小孩,等他看够回头看他,就开了口,淡道,“延世子的身子,我听说调个三五年的就能好?”

“斐小姐是这么说的,”珍王笑了起来,眼角纹路尽现。

他头上的灰发比之前要多了许多,狄禹祥看着他突然苍老了不少的脸,心下也默然。

两人回头走,走到一半,易修珍突然开口感叹道,“永叔,这次来京,我竟没看过你对我痛快地笑过一次。”

两人曾对酒当歌,沙场并肩过,那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情,如今竟陌生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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