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狄家那个拦着夫君不许纳妾侍候的?”脸上额头纹,法令纹皆深重的如老太君一进门,就朝萧玉珠看来,着实老实不客气地道。

萧玉珠凭白无故得了这句话,当下愣了。

“娘……”如老夫人一听,暗道大事不好,嘴上着急叫了她一声,心中更是恨看管老太夫人的人不得力,把人招来了。

“哼。”如老太夫人重重地敲了下拐仗,大大地冷哼了一声。

当真是老糊涂了……

如家内眷个个面面相觑,这时竟无一人能说出什么话来,脸上挂的笑都很勉强。

萧玉珠脸上也冷了下来,朝如老夫人微一福腰,便什么也没再说,领了婆子丫环就走。

“狄夫人……”狄大夫人忙跟了过来。

“果然是个不懂礼法的小蹄子,见着了老身也不知道见礼!”如老太君敲着拐杖,还越敲越重,把一个外人当成自家人训了。

如家的内眷有几人是不知事的?可她确是家中的老长辈,谁都说不得她一个不字,甚至连警告地看一眼她最宠的那个小曾孙媳妇都不能,只能皆心中不悦,嘴上却一字都不能说。

萧玉珠已经走向了门,眼睛略过门边的座位,看到了萧玉兔低垂着的头。

她可能真是学聪明了不少,头低得很低,让人看不出什么来。

只是轻快摸着大肚子的手,还是透露出了几分她的愉快来。

“狄夫人……”如大夫人跟着萧玉珠出来,脸上的笑甚是勉强,“我家老太夫人年纪大了,言语之间有得罪你的地方,我先在这里跟你赔个不是。”

萧玉珠转过身,正视着她。

如大夫人忙正了下身。

“还劳烦您差人带一下我的婆子去我夫君处,我想天色不早了,我们夫妻也该回去了。”萧玉珠想,她都被这家的老太君说成是妒妇了,他也是在这家人里坐不住了。

此时天色大白,如家本是要留他们夫妻用饭,见萧玉珠说出此言,如大夫人再勉强一笑,“狄夫人千万别这么说,要不这样,你再到我们别堂坐一会,我这就去与我家老爷通报一声如何?”

萧玉珠看了她一眼,转身对区婆和红莲道,“既然如家的夫人不愿意,我们先回罢,等会派人到门口守到大公子出来,让人告知他一声我先回了就是。”

说罢,不等如家的人这边反应,提脚就往来路走去。

她匆匆走得几步,如大夫人跟了过来,想跟萧玉珠说话,却无从说起,在萧玉珠匆匆走过两道门后,她叹了口气,轻声道,“狄夫人等等,我这就差人带你家婆子过去请人。”

萧玉珠停了脚步,朝她看去,福了一礼,道,“有劳了。”

如大夫人小叹了口气,朝她苦笑道,“我也不知该与你说何话才好,只是你也应知晓,老人家老了有时候反倒像个老小孩,说话百无禁忌,即使是我们这些当小辈的,听了也是头疼得很。”

萧玉珠笑了笑,仅道,“那我在大门边等人。”

“这……”如大夫人迟疑地看了她一下,“都要去叫大公子了,小夫人何不在靠前院的小亭里坐一坐,那里离前院近,不一会贵夫婿就可前来见你了。”

萧玉珠笑笑不语,这次她没再赘言,朝区婆颔了一下首,区婆看向如大夫人,如大夫人无法,只得吩咐了身边人带区婆去叫人。

遂后,萧玉珠也就往来路继续走,如大夫人见她态度甚是坚决,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跟着她去了门边,心里暗道她那个厉害的婆母怎地这时候倒没个主意,不知道派人来留人了?

此时她不知道,如老太夫人这时正抱着拐仗在哭天喊地,说如家是一年不如一年,现下连个外面的芝麻官小媳妇,也可进得她家来给她脸色看了,她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说着,还拿拐仗敲胸,如老夫人忙着她阻拦她都来不及,哪有心力再去管大媳妇这边的事,以为有她追出来,再拉下脸赔个不是就好。

**

狄禹祥冷着脸快步到了大门前,一见到站在门边的妻子,刹那觉得她孤苦伶仃得很,他快步上前把她的披风拢住,轻拢着她的肩往大门走。

被他落下的如晴见此加快了步子,总算是因大门没开,俩闷不吭声的夫妻在等开门的时候跟上了他们。

狄禹祥一见他,冷声道,“如大人,开门罢。”

如晴朝他揖了个半礼,口气严肃道,“狄大人,此事如家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交待?”狄禹祥嘲讽地翘起嘴角,不再与他废话,仅对身后的狄丁和郑非简言道,“如家既然不给开门,你们去开。”

如家动手开门,那就是还当他们是客人。

不开,他们动手,那两家就确凿无疑成仇了。

如晴见他身后的两闻言后果真动手,心下一惊,忙道,“且慢。”

说罢,不容他再迟疑,他就朝家丁喝道,“还不快快给狄大人和狄夫人开门!”

饶是如此,狄禹祥携了妻子出了门,就飞快上了一直停在外头的马车,哪怕如晴再开口出言相送,他也没再说话。

等马车转过了道,行得一路后,冰冷着脸的狄禹祥掀了帘子朝外道,“去舅老爷的府里。”

萧玉珠已瞧得他神色不对,应该不仅是在为她的事着恼,不由道,“怎么了?”

狄禹祥闻声方才低头看她,见她脸上没什么不对,他才轻吐了口气,“如家这清贵之家,也不过如此。”

萧玉珠倒是笑了,“那只是对外的名声,名声而已。”

名声与事实,明了个中内情,见多识广的人都知事情的真相往往都要与名声打个对折,好听的,不好听的,大体都如此。

“怎么了?”她又问了一声。

狄禹祥深深地皱了眉,好久都未语。

见他不说,萧玉珠轻叹了口气,靠在了他的肩上,不再言语。

狄禹祥偏过头,看着她他看了多年却从不厌烦的容颜,他想当初父亲的言传身教果然才是他们狄家的立根之本,能让他一生致用。

他若要是真贪花恋色之徒,狄家到他身上,不知在哪步就断了。

萧玉珠是等随他进了父兄的府里,听狄禹祥说如公传了他的小外孙女给他们烹茶上茶后,哑然失声了好一会,这才明了刚刚他所说的清贵之家不过如此的话。

如公也是免不了俗,喜用女色。

萧知远听后,也是阴着脸半会都没说话。

谁家要有三妻六妾,他管不着,但谁给他妹妹添堵,那他就是想忍都忍不得了。

萧玉珠在静默一会后,见屋里两个男人都沉着脸,就像人都欠他们八百两,她沉了沉神,开口笑道,“许是我给大郎生的儿子少了,都操心着我们家再添几子的事呢。”

萧知远没被她的俏皮话逗笑,阴着脸瞪了妹妹一眼,“休得胡说。”

见最爱不正经的兄长都不领情,萧玉珠只得往她夫郎看去,哪想,狄禹祥也是冷着脸看了她一眼,脸上一点笑意也无。

“大兄,你看这事……”狄禹祥开了口,因神情冷肃,脸上刚硬之气顿显,身上之势也凌厉了起来。

这时门边传来了大捡的话,“大人,姑爷,夫人来了。”

萧知远忙起了身,萧玉珠也跟着夫郎站了起来。

暮小小一进来,发觉了这屋子里那不一般的沉静,她挥了手拦了妹夫妹妹的施礼,在萧知远的搀扶下走到主位的侧座上坐下,与狄禹祥和萧玉珠微笑道,“说罢,也给我说说,今个儿如家做了什么蠢事,也让我开开眼。”

萧玉珠哑然,朝兄长看去。

萧知远低声跟妻子说了如家老太夫人说妹妹不给妹夫纳妾的事,还有如公差小外孙女上茶之事。

暮小小一听,眉头一挑,“妹妹,你跟我说说如家老太夫人的原话。”

萧玉珠就把“你就是狄家那个拦着夫君不许纳妾侍候的”之话重复了一遍。

暮小小偏头,朝萧知远淡淡地道,“如老太夫人哪是个老糊涂,你没听出来,这是在指桑骂槐,连妾身也一并骂了。”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她前段时日才把左家送妾的大儿子腿都给打折了,她才是那个真拦着夫君不许纳妾伺候的,就是现在有了孕,她也没打算弄个妾出来碍她的眼。

萧知远当即也意会了过来,于是,他脸色就更难看了,身上都有了杀气。

“这如家的老太夫人也管得太远了,”暮小小淡淡地道,“既然这么想管人家的事,那就让她知道一下管别人家的家事,到底会让他们家得什么样的好。”

说完,她朝萧知远道,“既然如家人那么闲,那反正最近你也闲着,陈相不是前几日在朝中说如翁就算是清流,也没那么清白?为了洗清如翁的冤屈,你看你不如就当当好心人,把他们家查个底朝天,证明他家的清白如何?”

“甚好。”萧知远当下就点了头,心想自己还真没跟如翁好好对立过,这次倒也可以让朝廷上下再看看,他到底只忠于谁。

如家当了这么多年识风标杆,也该让底下的人知道,如家的大树没以前那么好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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