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萧玉珠一出去,郭夫人在内院与前院的拱门前候着她,见到她挺着肚子一步步慢慢走来,她一直看着她脚下,见她步子稳,还是放了不少心下来。
“富伯娘……”
“别多礼了……”见她要下腰,郭夫人忙扶了她。
“是你来接我?”萧玉珠笑着与她道。
“太夫人让我来的。”知道她们亲,就让她来了。
“伯娘……”萧玉珠往后看了看,见桂花领了她的意,停了步子,笑着亲热地跟身边的丫环问起了话来……
她们再走了几步,萧玉珠才接着道,“你儿子跟你亲不亲?”
郭夫人看了她一眼,脸上神情没变,但扶着萧玉珠的手这时紧了一紧。
等再走了一步路,她低声回了萧玉珠一句,“再怎么亲,也没自己的女儿亲。”
“我哥哥离开了京城,去了哪你心中有没有数?”
郭夫人轻点了下头,如若萧玉珠不是离得她很近,都觉察不出她有点头。
“那你去信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跟我兄长,这次听候他差谴。”萧玉珠轻声地道,“兄长那,我已说了您的两个女婿之位。”
郭夫人听了,心里一阵飞沙走石,但也只不过眨眼间,她就低声回了话,“老身会急快送信过去。”
富贵险中求,萧郭氏再明白不过这个道理,萧知远这个子侄如今哪怕说他叛国皇上都不信的地位,可不就是如此得来的?
“今日这天可真好,王爷的大日子,连老天爷都赏脸……”萧玉珠说话的声音大了些,问丫环话的桂花没再一句接一句地问个不停,跟人边说边笑跟上了她们。
她与郭夫人所说的那几句话,也就花了几句话的功夫,外人也看不出什么来。
“是啊,毕竟可不是一般的人家。”郭夫人笑着接了话,与她道,“听你说府里的花开得不错?”
“是……”萧玉珠微笑,“富伯娘哪日要是有空,若是不嫌弃玉珠门府小,不妨来玉珠家那小地方坐坐。”
“不嫌不嫌,哪天闲了哪天就来。”郭夫人笑着回了话。
萧玉珠还没进萧老将军夫人的院子,就见萧王氏候在了拱门前,见到她也是不等萧玉珠行礼,就握住了她的手,往日冰冷的脸上今日是一片喜气洋洋,“见过你父亲了?”
“见过了。”萧玉珠笑着点头,刚才她只是带女官们把提亲礼带进了内院,说了一会话就借着去给老将军请安之名去了父亲院子那边,这还是第一次正面萧王氏的喜悦。
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夫人欢喜得走路都像要跳起来,萧玉珠也是看得满心欢喜,不知不觉中就沾染了一些这充斥着满府的喜气。
不过一进了堂屋,见到坐在座上的族长夫人那一脸的似笑非笑后,萧玉珠嘴边的笑容里喜悦递减,甜美递增。
“玉珠见过族长夫人……”萧玉珠先前已与她行过一遍礼,这次见了,又要再行礼的时候,被萧钟氏的婆子拦住了。
“你这孩子怎么有着身子还这么多礼?”萧钟氏满是风情的眼白了萧玉珠一下,带着笑,玩笑般地谴责道,“都说了一百遍跟我别这么生疏,你这孩子怎么说不听呢?叫盈婶娘就是,以后可莫要叫错了,再叫错,可莫怪婶子罚你。”
这亲攀得……
萧玉珠笑着点了头,“玉珠知道了。”
叫得亲热,不代表她们是真亲热,叫叫又何妨。
“来,来婶娘这边坐坐。”萧钟氏说着时,已有丫环搬了椅子放到她座下。
“你啊,疼爱小辈也不是这般疼爱的,”萧容氏这时开了口,拍了拍萧钟氏的手,朝萧玉珠伸了手笑道,“你可是我们玉宜的大媒人,快来我这老祖母身边坐坐。”
“这……”萧玉珠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去你三祖奶奶那罢,今日你可是他们家的福星……”萧钟氏见萧容氏看向她,抿嘴一笑,气度雍华地道。
萧玉珠低头,拿帕挡嘴一笑,把手搭上来扶她的辛婆子的手,去了老将军夫人那边坐下。
“上次,玉兔在你们门府吵闹之事……”萧玉珠就是坐在萧容氏这边,也离萧钟氏不远,萧钟氏把声音放低了一点说,萧玉珠也听了个清楚明白,“玉珠侄女是不是还放在心上?”
萧玉兔走后的隔天,萧钟氏就派人送了赔礼来了,萧玉珠来京不久,赔礼倒收了不少,她都要错觉着自己真有几分好性子了。
“盈婶娘这话说的是,玉珠不该放在心上?”萧玉珠奇道,“姐夫可俊这种话,任哪一个姐姐听了都不会隔几夜就忘了罢?”
萧钟氏的笑容依旧没变,“玉兔儿还小,小孩子的话,侄女儿也没必要那么当真……”
“还小?”萧玉珠失笑一声道,“也是,想来婶娘把玉兔妹妹当小姑娘养,还想多养在家几年承欢膝下,倒是玉珠心眼小了,没想这层,如此盈婶娘放心,妹妹尚小,玉珠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她意指萧家还要留萧玉兔很多年,就别老想着攀亲之事了,萧钟氏脸上的笑,这时也已然挂不住了,她冷下了脸看着萧玉珠,见萧玉珠靠向萧容氏笑着说她有着身子,今日就不去闺房看望玉宜妹妹了的话,她冷起的嘴角又翘了起来,淡淡道,“侄女倒是真心疼爱玉宜,给她保了这么一个好媒不说,还怕自己有着身子,怕惹了她未婚女子的忌讳,真真是贴心至极的好姐姐啊,都不知我们家玉兔有没有这个福气,得这么个好姐姐。”
“嫂娘哪的话,这媒哪算得是我保的,是珍王爷请人上门托我来说的,许是见我讨三祖奶奶喜欢,在她跟前说得上话罢……”萧玉珠淡淡地道。
“侄女儿这话说得,”萧钟氏咯咯笑了起来,“珍王爷看上谁,还需要请哪个在谁跟面说得上话的?难道不是让宫里人递句话就行了吗?”
萧钟氏这笑声笑得太刺耳,萧容氏笑眯眯地看着她笑完,不急不缓地道,“谁说皇家人不重人情世故了?皇家可是最重礼的,侄媳妇是说皇家人看中谁家姑娘了,让宫里人传句话就是,连个保媒的也不请了吗?”
萧钟氏眼睛在一刹那就锐利地朝萧容氏看去,眼神犀利如剑,萧容氏不遑多让,人是笑着的,那鹰眸闪着冷酷的光。
电光火石间,两人眼神一交岔,只不过一眨眼,萧钟氏咯咯大笑了起来,笑得连腰都弯了,抱着肚子道,“我是说笑的,瞧瞧,你们瞧瞧你们三太夫人,这大喜的日子,连句说笑话都当真了……”
座下的萧家妇有几人尴尬地笑了起来,附和道,“可不是……”
到底,她们就算是萧钟氏的人,也知道这可是三老太夫人的大日子,且攀的还是皇室中人,不是她们可放肆的,遂一人应上一字半句,也就不再说了。
场面又冷了下来,只剩萧钟氏那笑意末尾的余韵还在大屋中里飘着。
“拿皇家人说笑,”萧容氏笑眯眯道,“侄媳妇也是好会说笑……”
“呀?”萧钟氏像是这时才领会过来,堵了下嘴,叹道,“我一下就忘了,这可是京城,不是我们温北……”
在温北,天高皇帝远,高官大户里头,什么都说得,谁不私下拿皇家人打趣几声?就是她往日与萧容氏闲聊磨嘴皮,不也什么话都说过一点?这老东西,跟她装的什么蒜!
萧容氏听明了她的言下之意,也不再于她纠结这话,若无其事地转身与萧玉珠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就算是递句话,你怎么样算都算是她的大媒人,又是她的大姐姐,你想什么时候见她就什么时候见,没什么见得不见得的。”
“谢三祖奶奶的话,”萧玉珠微笑道,“不过今日就不见了,来日若是青婶娘和玉宜妹妹得空,还请多来玉珠府上多走动走动才好。”
“一定,一定。”站在萧容氏身后的萧王氏一听萧玉珠的邀请,眼睛顿时就亮了,不等萧容氏回答,又迫不及待地答了话。
萧容氏不由回头瞪了她一眼,才把萧王氏瞪得低了头,不敢再轻易言语。
萧钟氏坐在另一边,笑意吟吟地看着她们这三人,她笑靥如花,说话谈笑间还有股美貌少妇的青涩风情,实在看不出她已年过四旬,只是她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的年龄,脸上笑得再好看,那眼里也泛着烁烁逼人的冷光。
这日宫中来了不少婆子,还都守礼地站在院子,不进萧家人给她们备的休息屋子,等着萧玉珠这个大媒人与她们一道走。
也如此,萧钟氏到底也没有太过纠缠于萧玉珠,她甚至在早上一得到宫中要来近十位女官后,让身边人把身边要跟着她的小女儿给强行拖回了屋子看住了。
在进奏院用过午膳,萧玉珠要走的时候,萧玉宜还是在众姐妹和众丫环的族拥下来给她请了一道礼。
萧玉珠忙笑着扶起了她,说了几句贺喜话,在宫里女官的回护下,出了进奏院。
这次她少不得要给女官回礼,这是易修珍得了萧知远的事后,特地为她找来的,而这些宫中出来的女官无形中也给萧玉宜天大的面子,今日可算是萧偃萧常公一支风光不已的一天,连带的萧老将军夫人也是寸步不离萧玉珠左右,怕萧钟氏给她使绊子。
萧玉珠早备好了礼,中途把打发的给了女官,她们另择路回宫,而萧玉珠打道回狄府。
等女官的马车走后,狄禹祥的马赶上了马车,让萧玉珠的马车停下,他钻进了车内。
狄禹祥今日没跟易修珍去提亲,而是在进奏院温北府邸属于舅兄的那一角跟舅兄的人喝茶,可惜他们今日当值,不许喝酒,光喝茶,狄禹祥也套不出什么话来,只知舅兄这突然地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凶险如何,另外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舅兄这一走,根本就是没带人走,他把他的人全留了下来,包括大,中,小三捡三位将军。
而这些人没走,明显,是会听谁的候令。
“舅兄把人都留给你了?”搂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妻子,以为她可能是睡着了,狄禹祥把他的话问出了口。
“嗯。”萧玉珠却应了声,睁开了眼,眼里有着倦意,但从她清醒的声音的可以听出,无遗人还是清醒的。
“你记得你跟我说过,三位捡将军的名字是舅兄按你小时候的戏言所起的?”
“是啊。”萧玉珠笑了笑,实则距离她跟他说过大中小三位将军名字来历的时间,没超过半年罢?
“他们也知道名字是你给他们起的?”
“只能算是哥哥据我以前说过的话起的,不算是我起的。”萧玉珠摇了下头。
“也算罢。”
“那……算罢。”萧玉珠偏了偏头,没驳他的话。
“他们的名字都是你起的,他们也会像听舅兄的话那样听你的?”狄禹祥低头问她,在她发上印了一吻。
“会。”萧玉珠失笑,她就知道他看得出来。
“所以,我现在有了一个拥有一队易国最强悍铁将兵马的妻子了?”
“哥哥没什么人。”萧玉珠笑了。
“两百人,不算什么人?”
“你一清二楚?”萧玉珠略扬了下柳叶眉,笑着看向他。
“我为舅兄做过事,”狄禹祥细心地用手贴着她的肚子轻轻地来回轻摸着,“还有珍兄告诉过我一些,所以我多少知道一点。”
“知道一点,就是哥哥到底有多少人你都知道?”萧玉珠笑着摇头,“哥哥还跟我说,他至少有一部份人是谁都不知道的,可你一张口,就把他隐藏的人都说出来了。”
“我猜的,我也就跟你说说。”狄禹祥知道她身上现在藏有不少大兄说给她的事,但她从不曾与他说谎,他也不会把他所知道的有瞒于她。
他隐约觉得,如果这次他心里跟她生疏了,她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对他了。
也许对于她来说,他不是那个值得永远依靠的人,因为至今为止,哪怕他从没想过用过她娘家的力量,但他这个娶了她几年的人对她的索求,没比他对她的爱护要来得少。
她心里一直都是明白的罢?
“嗯……”萧玉珠靠着他的肩,笑着应了一声。
其实,在仅仅几天前,她还是怕他以后会变的,怕功名利禄糊了他们的眼睛,怕心狠手辣断了她心底做人的那点柔软。
人没经过事,就很容易怕这怕那罢?尤其以前没有那么多,一旦拥有得太多,更是容易患得患失,究根结底,还是内心太虚弱。
但是现在,她一点都不怕了。
生活就是这样,明天的事谁也猜不到,所以她就每一天都尽力地过,也就是没辜负自己,明天变成什么样都没什么后悔的。
就像她现在这般喜爱于他,她也不愿吝于出口,“你要知道什么,就是我不便说,但只要你问,不管什么事我都会说,好不好?”
“什么都告诉我?”狄禹祥始料未及,不由挑了下眉。
“什么都告诉你。”萧玉珠很肯定。
“不怕舅兄生气,说你胳膊肘往外拐?”
“不怕哥哥生气,胳膊肘也只往你这处拐。”萧玉珠双手盖上他放在她肚子上的手,眼里的倦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真诚温暖的笑意,“哥哥说你娶了我,是你前三辈子烧了高香才得来的,那天他走的时候,我跟他说,我能嫁给你,我应比你多烧了三辈子的香,才得了这世的姻缘。”
狄禹祥听得眼睛突然有点发酸,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他低下头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好一会,才哑着嗓子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舅兄老想着我配不上你,要带你走。”
“哥哥不是认为你配不上我,”萧玉珠偏过头,轻轻地在他耳边细说,“是哥哥认为你的前程远大,以后我会很辛苦才跟得上你,他怕我太辛苦了,实则是他认为我配不上你。”
“你别哄我,哪有这回事。”狄禹祥头脑都没有那么不清醒,一下子就驳了她的话,“就是他认为我有本事,也是觉得以后我会对不住你,你对我更好更会得不偿失。”
萧玉珠见他冲口就把话说破,不由笑了起来。
“可他不知道,你才是真正不稀罕我的那个人。”狄禹祥说到这,委屈了起来。
“嗯?”萧玉珠觉得话说到这,有点不对了。
“你这几夜睡觉,都仰面躺着,躺着躺着就到另一边去了……”
萧玉珠“咦”了一声,在他怀里坐直了身,真觉得不对了。
“你别找借口说你怕压着二郎,我试过,你侧躺一会也压不了二郎,就是不舒服顶多多换几个姿势就是,而不是都睡到贴着床边边的那边去了……”狄禹祥说到这,已然咬牙切齿了起来。
“哪有睡到床边边,别乱说话……”萧玉珠忍不住把他在她肩上的头抬起,让他松开他咬着她脖子的嘴。
这下可好,她今天穿的华裳,宫里皇后赏给她的宫装,才第一次穿在身上,就沾了他一口的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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